31
被年級主任訓話訓了半節課,行騁沒能去搶占到場子,也沒時間去打球了,站辦公室裏邊兒立得筆直,兜裏電話炸了似的震動。
年級主任一瞪他,已經管不了這些渾小子帶手機來教學區域了!
他手一攤:“誰的?”
行騁憋着笑,迅速看了一眼,把手揣進兜裏:“任眉的。”
年級主任說:“我來接。”
行騁半點兒沒猶豫,忍着笑意把手機遞過去,那邊兒一接起來,破口大罵:“行騁你他媽怎麽回事兒啊!人呢!”
緊接着,年級主任一開口,那邊兒就傻了,迅速挂了電話,沒再打過來。
行騁咳嗽一聲,心想等會兒回教室又要挨任眉一陣埋冤。
寧玺一下課就過來年級辦公室門口站着聽,數了一下行騁在裏邊兒待了多久,終于沒忍住,叩了門進去,說有事要談。
行騁得了特赦令出來,悄悄在寧玺腰上掐了一把,後者紅着臉瞪他,快滾!
臨時扯的事兒也不是很重要,但是寧玺這種成績好又表面看着乖巧的,就是受老師待見,硬是留了他十來分鐘,好好規劃一下高考,争取高個漂亮的高分。
寧玺跟老師談完話之後跑到走廊窗戶邊兒往球場望,這是離那裏最近的位置。
看了一會兒,寧玺回了教室上晚自習,把耳機從袖子裏穿到手掌心兒裏,用手捂住耳朵,偷偷摸摸地聽,不是聽歌,也不是聽英語單詞。
他把弟弟平時發給他的微信語音都全部收藏了起來,時不時拿出來聽。
一來二去,行騁一講話,寧玺一邊刷題,一邊都能想象他說話的神态,還有嘴邊挂着的壞笑。
“哥你在幹嘛啊?快下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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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那天晚了點,磨磨蹭蹭的,還在衣櫃裏挑衣服穿。
“哥你想我不,你就說一句,我聽聽……”
最後有沒有說,寧玺自己都忘記了,好像是說了吧,窩在被窩裏,悄悄地特別小聲。
“烤串兒加辣麽,不加了吧,你這幾天吃辣吃得厲害,現在要開始養胃了,高考得注意飲食!”
每次跟行騁一起吃飯都兩個人辣得面紅耳赤,喝點啤酒能爽上天。
“你是不是偷看我打球了,我總覺得我今天充滿幹勁!”
在座位上盯着,還是被發現了?
“你傻啊,我在這邊樓梯口等你,你往那邊一個勁兒沖什麽?”
明明是他自己坐錯地兒了,這小混蛋。
……
高考即将來臨的最後一個月,行騁放了五一長假。
他也還是哪兒都沒去,忽然開始奮發圖強,沒跟着他爸媽出去自駕游,衣服褲子換洗的往行李箱裏一塞,拖着箱子就住寧玺那兒去了。
他也不煩寧玺,每天早上起得比寧玺早,晚上跟寧玺一起入睡,除去倆人擠一個被窩裏偷摸搞事兒浪費的時間,每天睡眠到還是充足。
寧玺都不用去小區門口吃飯了,早上洗漱穿戴完畢,就能看到行騁提了兩碗面,一杯燕麥奶,在門口一邊換鞋一邊招呼他,來吃早飯。
“還有一個月了,你得養好,做做準備。”
寧玺聽他這麽說,擡頭笑道:“倒是像你高考。”
行騁跟着挑眉一笑:“我媳婦兒高考。”
寧玺耳朵一熱,吸了口燕麥奶,拿筷子攪攪面條,懶得反駁,讓這小子傻樂去吧。
親自護送着寧玺去上了學,行騁又一路騎着車回來,睡個舒舒服服的回籠覺,掐好鬧鐘,等會兒中午去接他哥哥放學……
他手裏拿着路上領的宣傳單,兩張,折了兩個紙飛機,一路揣回了家。
家裏一百多平米,不大不小,缺這樣少那樣的,還就這樣成了他和寧玺給予彼此的港灣,溫暖又炎熱,在夏日裏蓬勃生長着。
晚上睡着太熱,電風扇起不了太大作用,成都五月的夜晚悶熱非常,行騁就跑去小賣部提兩瓶冰可樂來,往床上一扔,抱着睡!
自然,抱着抱着,可樂就變成了對方,心靜自然涼,汗也不出了,就這麽互相依偎着睡着。
兩個人夜裏複習功課,行騁背不到題,只有挨訓的份兒,多被打了幾次就記住了,古詩詞一口氣兒背得順溜,總算搞清楚了中`華大地有那些大江大河,山川湖海的,氣象也學了不少,地理勉強及格問題不大。
他躺在床上望天花板,手指一掐:“哥,我推算出明兒要出太陽。”
“地理氣息不是給你看天象的,”
寧玺翻過身去不理他:“剛剛五月,哪天不出太陽。”
看寧玺翻過去了,行騁伸出胳膊去扳他,費老大勁兒弄不轉身,行騁咳嗽一聲:“本人晴轉多雲。”
寧玺抱着被子轉過來,拿涼涼的手背去冰他:“轉晴了沒?”
行騁看計謀得逞,抓住他哥的爪子,按着手背就是一陣胡亂地親:“多雲轉彩虹了!”
偶爾寧玺在窗邊兒寫作業,老遠就看到一架紙飛機從窗外飛進來,上邊兒夾個紙條,拿起來看是一個歪歪扭扭的紅唇印,寧玺一擡頭,看到行騁站在小區裏,手裏拎着新買的冰墊。
後來問他那口紅誰的,行騁點兒都不含糊,我媽的。
快收假的那一天晚上,小區裏不知道誰家養的雞一個勁兒的打鳴,叫得行騁都要神經衰弱了,下意識側過身去擋住了他哥哥。
懷裏的寧玺悶哼着挪了挪身子,小聲喊了句:“天亮了?”
行騁拍拍他的背,哄道:“沒,才一點。”
寧玺心裏邊兒也想把那只雞抓過來炖湯,被叫得快沒了瞌睡,翻身坐起來,靠在行騁懷裏,耍賴似的攀着他,說不困了。
行騁看他出汗,覺得熱,起身去開了窗戶,兩個人坐在窗邊透了會兒氣,沒想到這空氣一吹,反倒真的給吹了個精神。
眼睛一亮,行騁說,要不然去街上走走。
寧玺愣了一下,卻還是沒有抗拒的意思,一邊兒去找鞋穿一邊兒嘴上說:“淩晨一點了,你有完沒完啊?”
“走走走!”
行騁顧不得讓他穿鞋了,猛地把他哥背起來,拿着他哥的鞋往門外沖。
淩晨一點多,行騁帶着寧玺,也不怕花錢,打了輛出租車就到了天府廣場邊兒上。
坐北朝南,後邊兒就是毛`主`席像,身處市中心,像完成某種儀式似的,兩個人在午夜無人的廣場上,牽了手。
行騁高興壞了,彎腰背起寧玺,一路往回家的路上跑。
他挑了輛小黃車騎上去,寧玺背對着他坐在後座兒上,吹了滿面的風。
那一晚,寧玺被他這麽載着,去看天邊的星。
做了一些決定。
……
五一一收了假回來,高考真真正正地,進入了最後的倒計時。
寧玺的生物鐘徹底規律了起來,早上不提前起太久,晚上也不折騰着睡,行騁還是懂事兒,每天路過他哥的窗口,正大光明地放個電,再小跑進樓道裏,站在他哥家門口發呆。
教室課桌上的書都清理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特別有用的。
其實到了寧玺這個成績,最後的時間只需要調養好身體,歸納總結錯誤,高考的時候,才不會出太多差錯。
他家裏人這段時間沒來找過他,寧玺已經都快忘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行騁像他生命裏的一束追光,在黑暗裏,拼命地将他照亮。
寧玺拿橡皮擦又擦了課桌上的倒計時,改成了“27”,又在旁邊貼了個小條,寫了“87”。
這算是他和行騁最後的,還能天天粘在一起的日子。
有些顧慮,和決定,他還沒有完全想好。
況且也不能讓行騁知道。
五月的成都,蟬鳴鳥叫,夏風一吹過來,都快将他桌上的涼糕烤得滾燙。
最近愛上吃甜,行騁更是跑到隔壁街道去給他買,兩個人沒事兒就跑學校天臺去坐着。
石中地處市中心,占地面積不大,雖然是仿古建築,但樓層修得高,天臺上一站,能将大半個青羊區盡收眼底。
他安安靜靜地往嘴裏送吃的,看着他眼下的城市,街道河流,忽然覺得陌生。
在一個城市裏生活着,卻只是熟悉這一小塊地段,身邊天天擦肩而過形形色色的人,可是又有誰認識誰。
時間使更多人因緣巧合地走在一起,再由歲月的洪流将他們沖散,散至城市的每一個角落,變成多年以後的一聲好久不見。
沒有誰能跟心愛的人永遠天天待在一起不分開。
他和行騁也是凡人,也不例外。
已經有同學開始陸陸續續地離校,有的選擇回家複習,有的選擇了去教輔機構做最後的沖刺,寧玺自然是天天還往學校裏跑的那個。
他開始格外珍惜在校園裏見着行騁的場景,兩個人一身藍色校服,好像這是唯一穿過的情侶裝。
兩個人開始不斷地在校園裏走動,在操場上,在對方的眼裏,熠熠生輝。
午後的陽光很美。
校園廣播站也開始在放一些關于畢業的歌,什麽《青春紀念冊》《北京東路的日子》,讓寧玺不得不想起去年的夏天,五月底,也是這般場景。
仿佛就在昨天。
應與臣也開始收斂了,不到處玩兒,天天擱家裏複習了,聽說他哥哥嫂嫂最近像是要鬧分手,扯得正厲害,根本不敢去觸他哥哥的黴頭。
寧玺知道行騁是拿應與臣哥哥應與将當作榜樣的,只得嘆一口氣,也是世事難料。
他知道臨近高考不能着急,但卻還是有些緊張。
雖然說這确實不能決定以後的人生的全部,但對于寧玺這種家庭出來的孩子來說,真的關乎着命運。
或許每個人的青春期總有那麽一個人,牽動着自己擇校的決定,考試前的情緒,甚至夜裏入睡前的念想,都全部是他。
放學時間,今天行騁中午打比賽,寧玺翹了課去看,決定瘋狂放縱一次。
他跑去校外買了包煙揣在身上,手裏拿了兩瓶百威啤酒,到操場邊兒坐着,一口一口地抿。
行騁正在場上兇猛着,沒想到他哥居然翹課下來了,一不留神差點兒被球給砸那麽一下,還愣在那兒。
靠坐在場邊,寧玺白色短袖的袖口挽高了一節,露出好看的手臂,撥弄着地上的易拉罐,長腿搭在臺階之上,見着弟弟轉頭過來了,舉起那瓶啤酒。
寧玺的眼睫在陽光之下顯得特別長,白淨的臉蛋曬得微紅,對着行騁,或是對着遠處的藍天,又或者是對着這一片他奮戰了四年的土地,綠樹、跑道……
他笑彎了眉眼,說:“幹杯!”
路邊綠樹蟬鳴——
六月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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