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一夕抉擇
夜色深沉,惜薪司的小內侍打着雲板遠遠過去,守夜的婆子都在探頭探腦。周牧笛咬唇站在門邊,書瑤還只是望着周牧白,牧白看了牧笛一眼,轉頭吩咐道:“都先下去吧。沏一壺好茶,一會兒送來。”書瑤曲身一福,退出去了。
兩扇萬福門,被一雙手掩上,發出輕微的吱呀聲。周牧白坐在桌前,看周牧笛調勻了氣息,走到她面前。
“适才,我在錦钰宮給母後請安,母後說,父皇……”周牧笛輕輕的眨一下眼,又咬了咬唇,“父皇要給你指婚。”
“嗯。”周牧白長指叩着桌面,沉着道:“你就為這跑來?”
“你……!!!”周牧笛逼前一步,瞪着眼道:“你倒沉得住氣!你怎麽能成親呢!”
“笛兒,你這話三哥聽不明白。”周牧白心中砰砰跳,面上卻一點兒不露,只擡頭直視她,“我怎麽不能成親呢?”
周牧笛氣得跺腳:“小白哥哥,有些話我們就不必在這兒說了吧。我只怕……我只怕父皇一賜婚,你應不應承都是死罪!”
“笛兒!”周牧白忽的站起來,薄唇微顫的望着她。
“小白哥哥,有些事,我從未想過要予他人知曉,你盡放心。只是現在,你要趕忙想出個對策。”周牧笛再近一步,已在她身邊,探手虛握了一下,牧白沒有動,牧笛收緊纖指,把牧白的手握在手裏:“小白哥哥,我不想你死。”
牧白轉眸望着她一雙澄澈的眼,還來不及說話,外邊傳來急促的叩門聲。“殿下,殿下,陛下和皇後娘娘來了。”碧玥焦急的聲音未落,門外響起劉公公的唱喏:“皇上駕到,皇後娘娘駕到。”
牧白和牧笛對望一眼,寝殿的萬福門随即被推開,周凜和鄭暄走了進來,鄭暄一眼看到兩人緊握在一起的雙手,只覺眉心一跳。
“這是怎麽回事?!”周凜瞪着她們。
“回父皇的話,”周牧白松開手低下眉,心中已百轉千回,只得道:“皇妹聽說父皇要給兒臣指婚,一時高興,來泉清宮給兒臣道喜。”
“哦?”周凜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又轉到周牧笛身上:“是這樣嗎?”他踱步到兩人跟前,聲音冷冽,“怎麽有人說你兄妹倆吵嚷起來,鬧得宮裏雞飛狗跳。”
周牧笛低着頭不吱聲,鄭暄走上來拉着她,“許是下人們聽錯了。”
“那也不該如此胡鬧!”周凜皺着眉帶了怒意:“現在是什麽時辰了?在你皇兄的寝殿裏大呼小叫,你自己說,合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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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快向你父皇認錯。”鄭暄推了她一下,牧笛極少見周凜這般兇她,撅着小嘴眼裏含了委屈。
“越大越不像話。罰你禁足一個月,自己好好想想。”周凜掃她一眼:“男女大防,從今日起,你三皇兄大婚之前你都不要來泉清宮了!”
“我不要她大婚!”周牧笛眼淚蓄在眼眶裏:“若是她定要成親,我……”
“住口!!!”周凜拂袖指着她:“現在就跟你母親回去!”
“父皇……”周牧笛還想說什麽,已被鄭暄和璐安左右抱扶着出了寝殿。
“父皇。”周牧白單膝跪下,誠懇道:“皇妹年紀還小,只是一時淘氣,從前太子大婚時她也曾悄悄和皇嫂比着誰更漂亮些。”
周凜居高望着她,這個孩兒從未讓他失望過。他是信她的。
裴冬成跟着小果子匆匆來到泉清宮,在書房随手請了個安,周牧白一手将他扶起。
“怎的幾日不見就鬧到這般田地?”裴冬成跌足道:“如今宮裏紛紛傳,小公主夜闖親王寝殿,深宮內院,雖不敢明面上談論,可陛下明令禁足,大婚前不得見,坐實了小公主思慕于你啊。”
周牧白抿着唇背光而坐,等裴冬成絮絮叨叨說完,只冷靜的道:“笛兒怕是知道了,我的身份。”不等裴冬成反應,再續着道:“她來泉清宮,是聽說父皇要賜婚,擔心我身份露白,左右難逃。”她微微眯起眼,心裏淡淡說,一死。
“這……”裴冬成額上猛跳,這般熱的天,他背上卻盡是冷汗。
“父皇震怒,可父皇也是知道的,我和笛兒并無不虞,罰她禁足,也只是惱她太淘氣。”
裴冬成深吸一口氣,雖不知小公主為何偏幫三皇子,但總是先穩了穩心緒,“小公主這般一鬧,只怕陛下不日就要賜婚。”
“若是我得了急病呢?”
“哪有這般巧?!”裴冬成也是急得跺足,“便真是急病,陛下這般看重您,必會讓太醫院會診!再者,賜婚後建府,皇子成婚半年籌備,什麽急病也過去了。”
“那我就請父皇收回成命!不,父皇尚未賜婚,我現在就去請父皇允我出京。”周牧白認真道:“我總是不能娶她的。我已累得牧笛禁足,還要害了一個無辜女子的一生嗎!”
“殿下!”裴冬成跪在周牧白面前,“殿下,如今這局面,您若再推辭,陛下定是雷霆震怒,只怕……只怕您是應也要應,不應,也要應啊。”
不過兩三日,流言如覆水,鄭暄讓璐姑姑帶人狠罰了幾個嚼舌的,奈何深宮無聊,屢禁不絕。幸好并未出大事,宮人們也只是私下裏談笑公主如何淘氣皇子如何俊朗。
周牧笛自知闖了禍,一邊擔心着周牧白,一邊只能被禁于靈禧宮,鄭暄終究心疼女兒,派人到撫雁居接了周牧歌來陪她,牧笛天天纏着牧歌設法出門,牧歌翻過一頁書,只做聽不見,卻是背着牧笛悄悄派了個伶俐的丫頭去打聽,丫頭回來說皇帝并未深罰泉清宮,牧歌輕笑,也放下心。
周牧野剛聽到下人回禀時很是愣了下,随即冷笑:“竟有這等事。太子不是急着拉攏他麽,看這回還怎麽護得住他。”
柳埙早已升了敏王府副典軍,聽牧野這般說,只皺了皺眉:“陛下向來待睿親王如親生,如今也未見深責,這事只會壓下去。”
“壓下去,父皇必會賜婚,沈家應承下來就是個悶虧,心裏必生嫌隙,若是不應,那睿親王的名聲也毀了。”周牧野長眉輕挑,滑唇邪魅:“總礙不着咱們什麽事,看個熱鬧便是。”
這邊廂裴府裏,也是翻了天般的愁雲滿布,沈太傅緊皺着眉在正堂端坐,沈琪軒和沈琪軻都在旁垂手立着,恰巧沈纖荨來請安,沈太傅想着這也是她終身大事,便讓她也在一旁聽着。
“小公主夜闖泉清宮寝殿,宮裏已鬧得沸沸揚揚,宮人們傳得繪聲繪色,就連大臣們都搖頭笑談三皇子……三皇子少年風流。”沈琪軻站在下首垂着頭無奈道。
“少年風流。”沈太傅眉目中盡是諷刺:“他們只唯恐天下不亂!”
“今日在東宮,太子與我言,陛下這幾日就要賜婚的。”沈琪軒恭敬道:“父親看這門婚事,我們當如何回應?”
“三皇子是我一手教授,人品才華皆看在眼裏,斷不會做出那等亂事。單看陛下只是禁足小公主,便知是牧笛公主一意胡鬧。”沈太傅撚着幾縷長須,擰着眉細想,“但這事鬧出這般動靜,必定于皇家顏面有損,于三皇子的名聲亦是有礙。”他嘆了口氣,雖是愛徒,可也不願委屈了嫡親孫女,于是望着沈纖荨道:“荨兒,你若是不願意,爺爺拼着一張老臉,也可在陛下面前分說,想來陛下也不會為難我們沈家。”
“爺爺。”沈纖荨亭亭而立,她微擡起頭望着沈太傅,目光柔軟語氣卻堅定:“我願嫁予三皇子為妻。請爺爺,允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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