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暨郡之亂

周牧白覆在沈纖荨身上, 身形停頓了一霎, 立即扯過錦被掩住纖荨嬌弱的身子, 揚聲道:“前堂稍待, 孤立即來。”複又在纖荨耳畔親了親,安撫道:“別怕。我會安排家将把守府苑內外, 再讓郡守派一隊兵丁過來。你讓人鎖好門戶,以策萬一。”

纖荨點點頭, 臉上的潮紅還未褪去, 牧白已經翻身而起, 撩開帳子,從床上跳了下去。沈纖荨将自己的寝衣随手掩了一掩, 也跟着起來伺候她更衣, 又揚聲喚丫鬟端來熱水,牧白接過巾布匆匆拭了一下臉,纖荨與聞聲趕來的書瑤一起替她換上輕甲衣, 牧白捏了捏纖荨柔軟的手,略一點頭, 轉身擡步出門。

睿王府五親衛皆候在門前, 沈佑棠在前堂跺來跺去, 見周牧白執劍進來,忙幾步上前單膝跪下行了軍禮,“實在是軍情緊急,屬下才深更漏夜前來,擾了殿下與王妃, 望請恕罪。”

牧白讓他起身,與他一同出了前堂,邊走邊問:“怎麽回事?”

沈佑棠一臉青色胡茬,回禀道:“荼兵趁夜來襲,現今已在城下,約莫有一萬餘人衆。”

“萬餘人?怎會突然攻城?我們的探子呢?”

“日前有探報傳來,荼族馬隊擾我邊境村鎮,人數約莫數千,多以在鄉中擄掠為主,不過五六日,一連橫掃四郡十餘個鄉鎮,各郡郡守都派了本郡兵丁前往圍剿,無奈響馬快捷,總是避開軍旅,又不戀戰,兵吏剿他們不到,村民錢財卻損傷無數。衛将軍派了幾隊探子出去,回來說馬隊并非一支隊伍,而是幾股勢力各自沖州過府,人數怕不下一萬。衛将軍擔心這些馬隊擄掠只為掩人耳目,實則刺探我軍軍情,前日便親自帶了半數赤翼軍往任圍剿。”沈佑棠頓了一頓,接着道:“豈知那幾處荼族馬隊便如約好一般,昨夜一同趁夜摸到暨郡附近,我等在軍中收到探報,只恐馬隊乃荼兵所扮,忙吩咐營中各部立即起兵到城外駐守,再派了人往四野尋衛将軍報信。如今荼軍已在城下左近了。”

兩人說着已到府前下馬石,周牧白接過馬鞭翻身上馬,幾個親衛護着,同往城門奔去。

到得城樓上,眺望遠處,見城外荼兵馬隊遍布,倒沒有集成方陣,只散亂的布着。沈佑棠皺眉不解:“怎的又多了許多人?”

沈岩與沈岚幾步躍上城樓,一同回報,一個時辰之內,陸陸續續又來了幾隊人馬,人數不等,戰旗不一,也無人搠戰。看樣子,像是專劫人財物的荼族響馬。

周牧白觀望片晌,問道:“現今在暨郡我們有軍力幾何?”

“衛将軍領走赤翼軍一半人馬,是以衆副将領來守城的有一萬五千人。暨郡原本駐有守軍兩萬人,如若加上各處府兵,約莫有将近四萬人。但其中騎兵只有兩萬五千衆。”許攸辭站在城頭一一回禀,手上竟然還抱着一本文書。

周牧白凝神想了想,随即傳令衆副将與暨郡駐守将軍、折沖都尉等一衆武官同上城樓,她指着不遠處已有逼近之勢的荼族馬兵道:“此處約有荼兵兩萬餘,與我軍精騎人數相當,但為避免後續有其他響馬集結而來,孤王要你們帶三萬五千兵衆盡數出擊,務求以最快速度殲滅敵軍。”

衆将士領命而出。

天色早已大亮,周牧白按劍站在城頭,見瑞國大軍傾巢出城,中軍一萬五千騎兵,左右翼各一萬人,浩浩蕩蕩朝荼族馬軍奔殺。荼兵起先奮勇應戰,但許是烏合之衆,調度不一,打了幾個來回,竟抛下許多傷兵,四散退去了。

當晚周牧白随大軍回赤翼軍軍營,撫慰傷員并清點戰果。許攸辭與章敏之帶人統計了損傷的兵将,連夜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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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營裏燃着幾盞牛油大燭,映得帳內如同白晝一般。沈佑棠站在周牧白身邊,與她一同看着沙盤分布,都想着待衛瑾鵬将軍回來要與他商議商議,将這幾撥人數衆多的響馬連根拔除方好。

兩人又談說片刻,正要各自回營帳休息,就聽沈岩在帳外道,曲斌來了,求見睿親王。

葉郡到暨郡,快馬須得兩日功夫,曲斌漏夜前來,莫不是太子出了什麽事?周牧白與沈佑棠對望一眼,令人進來。

曲斌行了禮拱手道,太子聽聞有荼軍在邊城四郡滋事擾民,且人數愈多,便加派了人出去,從探子陸續回報的消息看,當是荼族漸将王的手下。太子擔心赤翼軍吃虧,特派曲斌來暨郡,将漸将王部落情況與睿親王分說。

“漸将部落的旗號可是一只狼頭圖騰?今日野中見有幾色大旗,都紋此圖案。”沈佑棠想起日間戰場上的情形,皺眉相詢。

曲斌點頭道:“是。漸将部落與日逐部落一樣,乃荼族四大部落之一,但漸将王兇狠殘暴,常以重金收攏各處匪首響馬,再四處擄掠。因着這夥荼兵本就是戴罪出身,是以燒殺淫惡,無所不為。漸将部落在荼族名聲極差,卻又是最有錢資的。太子殿下猜測,此次漸将王大肆舉兵扣關,擾我邊城村鎮,極有可能是選定了要奪位的皇子,要用這種手段在族人中樹立威望,也為皇權之争斂財。”

周牧白在燈下負手沉思,忽而道:“響馬多是不惜命的狂徒,何以今日一戰,損傷未深便丢盔棄甲?”

“會否是先探我們兵力虛實?”沈佑棠也摸了摸下巴。

曲斌等他們商議了幾句,又道:“太子令微臣轉告殿下,漸将部落多桀黠陰狠之輩,為斂財而屠城的事情都曾做過,還請睿親王殿下多加防範,并保重自身。”

周牧白斂眉聽了,又問了幾句太子的療傷之事,聽聞已大好,才放下心來。

幾人再談幾句,各自回帳內歇息。到天色蒙蒙亮,大營裏剛吹響第一聲號角,曲斌便牽了馬匹,告辭離去。

周牧白就着晨光,在帳前舒展身姿,舞了一回劍,向一旁的沈岩叨教了幾處劍招,沈岚嘻嘻哈哈的湊過來,被他哥刷刷兩劍甩遠了。

牧白笑看他們打鬧一會,收劍回營。帳內已擺好筆墨紙硯與營中餐食,牧白用過早膳,淨了淨手,在案臺上展開幾張羅紋沉銀紙,她凝神沉思一會,将近日的軍情兵務逐一寫好,交予一個親衛,自有軍中驿使将手書送回京城。

帳外傳來沈佑棠的聲音,周牧白讓他進來,沈佑棠掀起營簾,還未步入營帳,就見一個兵吏風風火火的跑來,在帳前跪下道:“啓禀殿下,暨郡郡城昨夜被襲,郡守派人來報。”

周牧白立即起身喝道:“人呢!”

兵吏退後一步,旁邊一人跪伏上前,哭着言道,昨夜深更,荼軍裏應外合,将暨郡大半富戶都洗劫了。

原來昨日城外械戰之後,荼軍詐敗逃散,暗地裏派了荼兵扮成瑞國百姓模樣,趁亂混進城中,至半夜摸到城門,砍殺守門兵将,打開城門,将眈眈在側的幾千精騎引入城中。

駐守将軍收到消息立即安排兵衆抵禦,荼軍只是為財,也知守軍來得必快,進得城中立即四散搜尋深院大戶,搜刮一番後掠奪了一批年輕貌美的女子,又飛速撤離了。

周牧白聽得火起,指着聞訊趕來的許攸辭問昨日赤翼軍損傷幾何,今日能作戰者幾何,又問章敏之前日傳書予衛瑾鵬,可尋到他現在何處,有否回音。

許攸辭和章敏之躬身作答,忽然又一個兵吏飛跑進來,言暨郡急報,周牧白傳人進帳,那人跪在地上磕了個頭,哭喪着臉道:“啓禀殿下,睿……睿王妃被荼軍劫走了。”

周牧白本已站在案後,聽了這話,雙手撐在桌案上,咬牙一字一字的道:“怎麽回事,給孤王說清楚!”

傳訊的人見她怒目沉聲,知她已是怒極,戰戰兢兢的道:“昨日荼軍潛入城中,半夜偷襲……”

“哐!”一只青玉筆筒砸在訊使臉側,擦着他額頭摔碎在地上,訊使立即伏地又磕了個頭。周牧白額上青筋暴起,握緊拳盯着他狠道:“孤王是問王妃!被劫走是什麽意思!”

訊使強忍着發抖,哆哆嗦嗦的回了:天色未亮荼軍已全部退去,城中富戶多半被劫,有抵禦者一概被屠。郡守與守城将軍派人清點損失,聽聞有睿王府之人前來報訊,忙親自帶人到別院,只見府苑內外一片狼藉,殘兵屍首遍地,女眷皆已被擄走。

郡守自知大禍臨頭,也不敢隐瞞,一邊安排訊使飛馬送信,一邊與守将派人沿荼軍退路尋訪。

他話音已落,大帳中無人敢接聲。周牧白站在桌案後抿着唇一言不發,十指緊扣在桌案上,幾乎要陷進桌木中。

沈佑棠只得喚了一句:“殿下。”

周牧白忽然擡手,一陣金石落地之聲,桌上文房四寶盡數被揮于桌下。

“傳孤王號令,立即,點兵!”她沉聲道。

“殿下!”沈佑棠上前一步,止着就要出門的令官,又對周牧白道:“殿下是要尋回王妃?欲先往何處?”

周牧白陰沉着臉轉過頭,盯着他道:“往荼軍處!”

“昨日攻城的荼兵并不是只有一路,現今還不知王妃被劫往何處,殿下貿然發兵,只怕事倍功半。”沈佑棠斂眉認真道:“且昨日一戰,赤翼軍亦有千人損傷,殿下何不等探報回來,才好一擊中敵。”

“我等得,王妃,可等得?”周牧白執起手邊佩劍,就要往帳外走。

沈佑棠幾步越過桌案,跪在她跟前急聲道:“荼軍還不知她是睿王妃,定是與被擄走的婦人同關在一處,性命必無大礙。赤翼營中此時只有萬餘兵衆,殿下要帶人出征,至少要等衛瑾鵬将軍帶兵回來,否則若是荼族大軍來襲,我軍何人可指揮大軍,又有何處大軍可以禦敵?”

“沈佑棠!”周牧白雙目赤紅,寒聲道,“她是本王的妻!”

“殿下!她是睿王妃,亦是我親妹妹,我怎會不疼惜。”沈佑棠眼中也泛了紅,卻仍是固執道:“只是暨郡已被洗劫過一次,若是大軍再來犯,恐怕失的,就不是金銀,而是我瑞國門戶。”他磕了個頭,哽咽道:“微臣請求殿下,以大局為重。”

“大局為重。”周牧白忽然笑了一下,笑容淺淡卻溫柔,她低沉着聲音喃喃道:“天下于我,都在肩頭,只有她,在心頭。”随即冷了聲音下令:“衆副将各自按兵不動!沈岩沈岚,帶王府親衛,随孤出營!”

“殿下!白龍魚服,不啻只身犯險!”

“我意已決!誰敢再勸,軍法處置!”

“殿下!”沈佑棠單膝跪地,忽然将身旁一個副将的佩劍抽出,直接抵在自己的咽喉上,“沈佑棠一生志向,便是輔佐英主,惠普天下。殿下定要一意孤行……就從微臣的屍身上,踏過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新添了不少小夥伴留言,樂滋滋。

收到 哭泣的骷髅 投來火箭炮一枚,手榴彈一枚,地雷一枚;

收到 江夏 投來地雷兩枚;

收到 西瓜 投來地雷一枚。

作者菌感動得都快哭了。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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