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長生劫(四)

謝辭拎着馬三青的衣領子,一路把他提溜回客房,随手往地上一掼,自己慢條斯理地坐在了椅子上。

馬三青的臉像一根大號胖苦瓜,苦哈哈地說:“仙師,真是好巧啊,又見面了,哈哈,哈哈。”

“說吧。”謝辭不為所動地看着他。

“又要說?”馬三青愁眉苦臉,“說啥?”

謝辭二話不說直接在指尖逼出一股靈流。

馬三青渾身一個激靈,立馬坐正了,“說說說!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你說蘇家人‘作死’,為何?”

“這……那女娃娃二話不說直接就把那人給戳死了,還啥都不知道,可不就是作死嘛?”

“你認得那東西?”

“呃……”馬三青支支吾吾目光躲閃。

謝辭直接擡手削掉了他鬓邊的一縷頭發。

“認識認識我認識!那東西是蜃魇人!專門以妙齡少女的心髒為食,以她們的皮為殼!被蜃魇人吃過的身體上面都會留下它們的‘孩子’,就就就就是那些屍體上的魔氣!”

“會怎樣?”

“魔氣将屍體吃幹淨了就會形成新的蜃魇人,然後去找新的皮和心髒……”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魔氣只到屍體附近就斷了,因為根本就沒有什麽魔修,那屍體上的魔氣就是剝皮掏心的怪物!

【叮,恭喜宿主得到關鍵線索,支線任務進度:5%。】

謝辭精神頓時一振,開口道:“‘蜃魇人’就是剛才襲擊那小姑娘的魔氣?”

“嗳對對對!雖說叫是叫‘蜃魇人’,其實只不過是因為它們披着人的皮,實際上就是一群低等魔物,沒什麽戰鬥力……”

“有靈智?”

馬三青愣了愣,慢慢地說:“有……的吧,據說披了人皮的蜃魇人與常人無異……”

糟糕了。

謝辭眉頭緊鎖,馬上想到了這件事的嚴重性。

如此一來,不知道城中還有多少蜃魇人的存在。它們披着人皮,混跡在人群當中,說不定方在看熱鬧的人群裏就有可能有蜃魇人。

馬三青顯然也想通了其中的關卡,一張臉慢慢白了,“不、不會吧……”

謝辭把目光移回他的臉上,問:“你如何知道那是‘蜃魇人’?”

“啊?”馬三青傻了眼,目光開始慌亂,“我、我……這……那……”

謝辭當機立斷削掉了他另一邊的頭發。其貌不揚的中年人立馬變成了一只造型可笑的野山雞。

“诶喲我的元始天尊啊!仙師您別急!我我我……我兒時見過這玩意兒啊!當時蜃魇人屠了一村的人,是我師父把它們給收服的!這麽多年過去了,我真的還是第一次見它們又出現啊!”

“兒時?”謝辭搜遍容徵的記憶,對這個物種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不由問道,“你幾歲了?”

馬三青有點羞澀,扭捏了一下說:“一個月前剛過完生日,今年六百三十三了。”

謝辭:“……”

名滿神州的瑤光劍“铮——”地出鞘,雪亮的劍光剎那盈滿整個房間。

謝辭重啓任務後第一次請瑤光出鞘,把它架在了一個落魄修士的腦袋邊上。

“你,到底是誰?”他一字一頓地問。

馬三青半邊臉都吓木了,僵着舌頭說:“鵝、鵝四馬三青啊……鵝沒騙你……鵝、鵝就四活得久了點……”

謝辭皺眉:“你修出元神了?”

馬三青艱難點頭。

“為何隐藏實力?”

他連忙說:“木有!鵝木有!”

謝辭看着他青白的臉半晌,終于收劍入鞘。

“你師父是誰?”

“就是個普通老道,”馬三青揉着臉和脖子,慘兮兮地說,“早幾百年就作古啦!”

謝辭懶得聽他的鬼話,幹脆利落地抽出捆仙索把他往床柱上一綁,用禁言術堵住他的鬼哭狼嚎,從乾坤袋裏拿出筆和紙,給滄山派掌門寫了一封急信。

***

竟陵城西,同福客棧。

今晚客棧值夜的小二原本正坐在櫃臺後打盹,忽然聽到一陣輕緩的腳步聲,他頓時一個激靈,擡頭就看到樓梯上走下來一個姑娘。

那姑娘是地字一號房的客人,從外地來竟陵,長得是真好看,白皮膚大眼睛,眉眼彎彎,嘴唇像紅潤的花瓣。

燈下看人,能比平常更添三分顏色,燈火幢幢裏,年輕的小二哥不由得看得一陣心癢。

小二殷勤地迎上去,問:“客官有什麽需要?”

姑娘對他露出一個有些羞澀的笑,輕聲細語地說:“勞煩小哥給我打一桶熱水來。”

“嗳!馬上就來!”

被美色迷昏頭的小二沒有發現,在他轉身的一瞬間,姑娘漆黑的瞳仁忽地擴大,詭異地布滿了整個眼眶。

***

滄山派辦事果然有效率。謝辭半夜發的信,天亮後不久,滄山弟子就抵達了竟陵城。滄山派弟子着青衣,遠遠看去,很是像一根根碧綠碧綠的大竹子,看得謝辭一陣親切。

“滄山方稚南見過容前輩。”

滄山派這次派出了五十多個弟子,為首的竟是滄山掌門漱和的首席大弟子方稚南。方稚南在新一輩裏也是個極出色的年輕人,滄山派主陣符,方稚南就畫得一手好符,在上一次十年一度的仙客盟中以符紙功夫勝了一名實力強勁的劍修,大出風頭,自此名聲大噪。

謝辭微微颔首,一顆半提着的心頓時安了不少。

“晚輩慚愧,”方稚南面有愧色地說,“本來竟陵城中邪祟魔物應當由我滄山派除去,然而家師聽聞金陵蘇氏已來到城中,我派不便出面插手,誰知竟釀成如此後果,實乃吾輩之過。”

青年面容俊朗,言辭誠懇,看上去十分令人信服。

謝辭心裏冷哼一聲,這方稚南又是個白切黑,三兩下就把自己摘得一幹二淨,什麽錯都推到了蘇家的大草包身上。他直截問道:“你師父可有法子應對‘蜃魇人’?”

方稚南從容道:“自然是有的。事實上,家師也曾見識過這魔物,我派已研究出了應對它們的陣法。”

【叮,支線任務進度:10%。】

謝辭看方稚南的眼神頓時滿意了不少,看得青年脊背莫名一涼。

滄山派五十多個弟子這麽浩蕩的陣勢自然驚動了蘇家人,沒多久,蘇菁菁就氣勢洶洶地帶人趕來。

蘇大小姐鬥雞似的找上門來時,昆侖劍派與滄山派弟子正進行友好交流,整個一樓大堂被擠得滿滿當當,蘇家人到了之後,簡直可以用水洩不通來形容了。

“呵,滄山派?你們來幹什麽?”蘇菁菁抱臂斜睨着他們。

方稚南滿面笑容地上前一步,拱手道:“蘇大小姐有禮,我派自是來除魔衛道的。”

“除魔衛道?”蘇菁菁不屑地笑了笑,道,“那魔修已被我斬于劍下,你們來趕什麽馬後炮?”

她又想到最後那道雪亮劍光,表情扭曲了一瞬。

方稚南表情不變:“蘇大小姐此言差矣,魔物并未伏誅。容前輩判斷,此魔物乃是‘蜃魇人’,它們以人心為食以人皮為衣,不是一時半刻便能斬殺幹淨的。”

“容前輩?”蘇菁菁有些莫名,視線一轉,沒看到被弟子環繞的謝辭,倒是一眼瞧見了洛雲洲。

洛雲洲和半年前那個面黃肌瘦眉目陰鸷的小孩已然判若兩人,蘇菁菁一眼竟沒能認出。待看清楚他是誰了,立馬想到那個號稱是父親好友卻不收自己而收了這個野種為徒的昆侖“君子劍”,再聯想到昨夜的那道劍光,心裏先是一震便是一怒,于是冷笑道:“呵,我道是誰呢。”

謝辭表情未變,洛雲洲卻眼神一冷,上前一步道:“蘇大小姐,注意你說話的态度。”

蘇菁菁心下怒火更盛,道:“我該如何,還輪不到你這個野種來教!”

這話正好戳中了洛雲洲的傷口,謝辭眉心一皺,就見洛雲洲整張臉都漲得通紅,拳頭捏得死緊。

方稚南連忙出來和稀泥,“此間畢竟是凡人地界,大家以和為貴,以和為貴。”

蘇菁菁擡着鼻孔冷哼一聲,一甩長袖,帶着手下浩浩蕩蕩離開。只有蘇家那領頭的中年修士一臉無奈地沖他們拱手致歉,被蘇菁菁喝了一聲後,也只好跟着走了。

***

這夜是月圓之夜。萬裏無雲,當空一輪碩大圓月撒下柔和銀輝,給竟陵城裏的一切都籠上了一層蒙昧的柔光。

蘇菁菁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她修為一般,心性卻比天高,白天的一番對話和謝辭從頭到尾的無視讓她到現在還心氣難平。

想她在金陵的時候,哪個人不是對她恭恭敬敬鞍前馬後?何曾有人這樣對待過她!

她越想越氣,再想到滄山派的弟子已經在城中設好了所謂的驅魔陣法,就更是生氣。

呵,她才不信了,什麽亂七八糟的蜃魇人,那魔修分明已經被她斬于劍下,那幫人就是來搶功勞蹭名聲的!

蘇菁菁越想越難受,在床板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着,當即從床上爬起來穿好衣裳,抓過寶劍輕手輕腳地從窗戶裏跳了出去。

她一路飛馳到城西的城牆邊,外頭就是護城河和大片山野樹林。她在城牆上停下,見上面插着幾面黑色畫以紅符的小旗子,立馬明白這便是滄山派的所謂陣法了。

她眼珠子轉了轉,見四下無人,偷偷拔了一面小旗子下來塞到懷裏。

蘇菁菁從城牆上跳下來,總算覺得心情好了一些,正想回住處,就見拐角陰影裏走出個人來。

她停下腳步,警惕地握緊了寶劍。

那人從陰影裏慢慢走了出來,整個人沐浴在月光中,竟是一個長得十分好看的少女,白膚紅唇,眉眼彎彎。

蘇菁菁心中的警惕弱了幾分,皺着眉毛不耐煩道:“你是誰家的姑娘?難道不知道最近半夜不能出家門嗎?快快回家去吧!”

那少女微微一笑,緩緩走近她。

“你幹什麽?”蘇菁菁柳眉倒豎地看她。

“姑娘,”少女的聲音又輕又柔,好似要飄散在風裏,“你說我長得美嗎?”

“诶?”蘇菁菁莫名其妙,勉為其難地瞧了瞧她,道,“勉強還過得去眼吧。”

少女沒生氣,柔柔地笑了,“的确,還是姑娘你長得更好看呢。”

蘇菁菁頓時有些得意,正欲開口,卻見少女的眼珠突然擴散到了整個眼眶。

她在那兩只黑洞般的眼睛裏,看到了自己驚恐扭曲的臉。

作者有話要說:

來啦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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