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流氓本色

“我剛剛說了什麽啊我這個傻逼！”

無是非坐在桌邊, 正抱着腦袋罵自己，他想到剛剛那個場景就覺得臉上一陣一陣得發熱。那些話雖然确實是他真心話，但是如果不是百裏鳴岐将他逼迫到那個份上，無是非也不會一松口就說出來。

如果時光可以倒退，他希望可以退回去掐死那個自己。

百裏鳴岐在門口站了半天, 就見無是非趴在桌子上一會兒用拳頭砸自己的腦袋, 一會兒往桌面磕自己的頭，連他站在這裏都沒注意到, 看來是真的很懊惱。

他看了許久, 忍不住出聲：“再磕剛認的幾個字也磕忘了。”

無是非聽到身後聲音猛地回過頭，也不知百裏鳴岐站在那裏看着他多久了, 不會全看到了吧！

“你、你怎麽在這裏，不是要去賞雪嗎？還不走……”

他說到最後聲音低下去，無是非自己都看不慣自己——尴尬什麽尴尬，扭扭捏捏的，一點都不像個男人。

百裏鳴岐進了房間在他對面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随後便皺起眉：“怎麽是冷的？”

“……昨天晚上倒的茶，肯定都冷了，我給你去倒點熱水。”

“不用了。”

百裏鳴岐制止他, 這才回答他剛剛問的那個問題：“大哥與司齊門主已經出發了，我沒有跟去。”

他心裏想, 幸好沒跟去, 不然也不會看見無是非跟那個女孩子在走廊外面說話, 也不會有後面發生的一系列事情。當時他在飯桌上刺了無是非一句，他臉上不痛快，百裏鳴岐心裏也不痛快，他本來以為自己不痛快是因為無是非對他态度輕忽，罵了他之後，卻發現原來來自于自己的惡語不僅傷害他，也傷害自己。

百裏鳴岐擡眼看向無是非，後者正好也擡起頭偷偷看他，兩個人皆是一愣，無是非反應比較快，急忙扭開臉：“那個，我去倒水。”

——現在他倒是只有尴尬，沒有記恨了。

無是非對自己人一向寬容得很，當年在大鐘寺的時候，大師兄明裏暗裏沒少找他麻煩，無是非每每背地裏罵他一通，卻從來沒放在心上，比起他，百裏鳴岐那幾句說他沒文化的“惡語”反而不算什麽了，無是非當然也不放在心上。但是他對不熟的人就特別小心眼，別人惹惱了他，無是非一定會當場找回來，不把他打到爹媽都不認識，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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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他從小沒人教養，遇見師父之前已經形成了穩定的三觀，養成兩副面孔，對人對事雙标得厲害，無是非從來沒意識到自己的問題，以至于熟悉他的人覺得他心軟，不熟悉的人覺得他心狠手辣。

但是百裏鳴岐不一樣，他從小就受着良好的教育，家人多是君子品性，風光霁月，他自然也如此，所以就算無是非不計較，他自己心裏也有個疙瘩。

他猶豫許久，輕聲說道：“早飯時候，我……說你敗興……是我口不擇言，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無是非本來在倒水，聽清百裏鳴岐說的話差點将熱水潑到手上，他急忙将茶壺放在桌上：“嘶——！”

百裏鳴岐聽到動靜立刻站起來：“怎麽了？”

“沒事沒事，沒燙到。嗨……都過去了，提它幹嘛啊……我都沒當回事兒。而且你說的也沒錯，我本來就不會吟詩作對，跟着你們去也是無聊。”

無是非拿着茶壺過來，放在桌上：“你坐啊。”

百裏鳴岐這才在桌前坐下，無是非捧着茶杯吹上面的熱氣，吹了半天輕輕吸一口，溫熱的茶湯滑進喉嚨裏，燙得人舒坦極了。

“委員長，你難道是為了照顧我的情緒才不去的？”

百裏鳴岐見他瞅着他時兩只眼睛黑亮黑亮，眼角彎彎的，好像永遠帶着笑意，不由也舒展眉頭：“美得你，我有正事要辦。”

無是非想起昨天晚上他說的所謂“正事”，不由輕輕哼了一聲：“你的正事沒我可辦不成。”

“……啧，那你幫忙麽？”

無是非笑了笑：“好啊，總之我要回一趟地龍灣。不過咱們得換身兒不顯眼的衣裳，我現在這副樣子，也不知道飛鴉的人能不能認出來，還是僞裝一下保險，委員長你說呢？”

百裏鳴岐知道無是非對于地龍灣的情況以及流氓之道比他懂得多，自然同意，他思索片刻：“這裏有賣衣服的地方麽？我們去買兩身。”

“買什麽買啊，當然是去跟叫花子借。這裏別的沒有，叫花子特別多，你給他們兩個大子兒，買他們一身衣裳，他們只有高興的份，咱們穿着也低調，方便做事，何必去店裏浪費銀子。”

“……”

“怎麽？面露難色什麽意思，不敢穿啊？嫌髒？”

百裏鳴岐冷哼一聲：“你敢，我為何不敢。”

無是非笑着站起身，伸個懶腰：“那就走吧，正好我也想活動活動筋骨，不然都要生鏽了。”

百裏鳴岐看他一眼：“我們是去查案的，不是去打架，你克制一下。這次還是要低調行事，只我們二人知道便好。”

“知道知道……”

無是非跟百裏鳴岐走出門，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跟上去兩步：“委員長，你借我點錢呗……”

百裏鳴岐看向他，無是非急忙解釋：“不是，那個……石頭還小，還有耳朵胡同的人……我回來一趟，得照顧照顧他們。但是我現在身上沒有現錢，你借給我，我以後發錢了，每個月的錢全部給你，我一分錢也不留。”

他解釋完，百裏鳴岐卻露出無奈的神色：“我知道。”

他說完之後又補充道：“那位姑娘在這裏做工，不方便，你自己送去石頭家比較好。”

無是非聽明白了，百裏鳴岐是不想讓他跟臘梅單獨接觸，他自己當然也不願意跟臘梅單獨見面，他們兩個見了面，除了尴尬沒別的了。他便笑着應下：“我就打算送他們家裏去，總之順路，順便也看看石頭。”

百裏鳴岐便沒再多說什麽，從芥子空間裏拿出一袋錢扔進無是非懷裏。後者接住錢袋，甜滋滋地說了聲謝謝，百裏鳴岐清咳兩聲：“我借錢給你只是為了避免被你拆開挂黑市上出售，別想多了，以後你有了錢要還我。”

無是非驚訝地問：“你怎麽知道我要賣你的東西……”

“你眼睛裏寫着。看我的時候，像看貨物。”

而且還收集了很多他不用的小東西！還以為自己不知道……他只是懶得計較。百裏鳴岐第一次發現無是非收集他的劍穗扇套時，還有些奇怪，以為他對自己藏着什麽想法，後來發現無是非只收集那些有明顯個人标志的私物，沒有标志性的他也不要。

……就是單純想賣他而已。

百裏鳴岐雖然不會因為這種奇怪的原因就對無是非動心，但是自那之後确實對他關注度提高了很多，越關注越無法停止關注……所以從最開始就是無是非在招惹他！還一副不知者的樣子，真欠揍！

……當然這些事百裏鳴岐是不會說出來的。

無是非不知道百裏鳴岐想什麽，在一邊傻樂：“你放心，我不賣你的東西。”

他之前只是尴尬突然要轉變他們之間的關系變成一個不熟悉的關系，但是一旦接受了……卻發現……他們倆的相處跟之前也沒什麽大差別嘛。如果之前的“喜歡”和現在的“喜歡”就是一樣的情感，那還有什麽好尴尬的。他以前沒喜歡過女人，現在喜歡男人……好像也不是特別難接受。

更何況百裏鳴岐這麽好看呢。

無是非想到這裏又擡頭看百裏鳴岐一眼，他突然靠過去，清清嗓子小聲說：“委員長，你真好。”

百裏鳴岐因他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懵了一下，無是非見他受驚似的轉過頭盯着他，猶豫了一下，繼續道：“你、你長得也好看。”

“……”

“我現在覺得你人也挺好的，總之就是，哪兒都好……”

“閉嘴！”

無是非只好停止他直白又單調的誇贊，一臉無辜地看着百裏鳴岐：“怎麽了嘛，我說的都是好話啊，我也沒罵人。”

“……”

百裏鳴岐克制地深吸一口氣：“不想被雷劈就從現在開始，閉嘴。”

“……”什麽人啊這是！他在誇獎他啊！為什麽要用雷劈？！

無是非臉色臭臭地瞥了百裏鳴岐一眼——搞什麽鬼，之前硬要親他的是他，硬要激他承認他們之間關系的也是他，現在還不讓人說兩句話了。

無是非還年輕呢，當了這麽多年和尚，當然也沒有什麽感情經歷可言，現在對百裏鳴岐的心情大概就跟得了個新武器差不多，因為新得了個“對象”——雖然這對象是以前就認識的——但是他還是會覺得好奇，就想摸一摸，玩一玩，覺得甜滋滋，特別好。

但是……不讓人說話是什麽操作，他不服氣，他總要說點跟以前不一樣的話吧，也不能老是态度那麽差。

唉，真是的，這次正好去找王瘸子問問，他怎麽跟他老婆相處的。

百裏鳴岐心裏情緒翻湧，無是非卻只以為他在生氣，根本不懂他想的什麽，兩個人一路無話可說，出了司宅的大門，來到一處僻靜之處，百裏鳴岐才停下來，面無表情地對着無是非道：“過來。”

“……啊？”

他毫無準備地走過去，被百裏鳴岐一把拉住，摁在樹幹上狠狠親了一通。許久他才放開他，一言不發地往前走。無是非喘着粗氣，見百裏鳴岐的背影離他越來越遠，他吞吞口水，突然蹦起來追上去：“委員長！委員長再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