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百裏鳴鳳要去相親了

無是非最近又開始陪着百裏鳴岐在藏書閣翻書了, 他們這次要找的是能醫治百裏鳴鳳的方法。無是非知道這事兒很重要，所以也沒推脫。

“現在還是得用之前那個辦法, 一本一本看過去, 你們又不知道醫學方面的書放在哪裏, 不然還能怎麽辦啊。”

無是非把一摞書從書架上搬下來, 立刻激起一層灰塵，他伸手用力扇了扇, 回頭看向百裏鳴岐：“你那邊找到醫書沒啊？”

百裏鳴岐正在把高處架子上的書搬下來，随口回答：“我又看不懂, 我怎麽知道哪本是醫書。只不過幫你搬下來攤開。”

無是非叉着腰嘆口氣：“你知道現在這種局面是怎麽造成的嗎？”

百裏鳴岐停下手上的工作, 問道：“什麽局面？”

“九臯家是修真界最大的世家宗族，也擁有整個修真界最豐富的藏書, 但是你作為家主的兒子, 居然都看不懂這些書, 不覺得很悲哀嗎？”

百裏鳴岐瞥了無是非一眼：“你現在在吐槽我還是教訓我？又不是我一個人看不懂，整個修真界除了你看得懂, 還有誰能看懂？”

無是非用力拍幾下桌子：“我是在為這些書感到可惜！”

他一拍書就激起一堆灰塵, 無是非捂着鼻子咳嗽幾聲：“這些書也不是從一開始就沒人看得懂，有人把它們寫出來, 肯定就有人看得懂。但是修行仙法的人都敝帚自珍，寫了書不給別人看，只有到自己快身隕道消的時候才開始找傳人。傳人哪有那麽好找的, 這樣的結果只能是一本一本地斷了傳承，時間久了, 當然會造成現在這個局面。”

無是非說到這裏忍不住搖搖頭：“所以都是修仙的人咎由自取，是自然法則，這些人就不該修什麽仙，內心沒有達到無欲無求的地步，只想着自己，又不濟世，修煉有什麽用啊。”

百裏鳴岐突然頓住動作，面無表情地看向無是非，一句話都不說。後者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也忍不住低頭看自己：“你幹嘛這樣看着我。”

“覺得奇怪，你突然說出這麽有深度的話，我甚至懷疑你是被什麽人奪舍了。”

無是非愣了愣，随即用力捶一下手：“對啊！我為什會說出這麽有深度的話！”

“……”

——要是以前，他大概只會說句“誰讓你們自己修自己的，活該看不懂書”。可是，這種觀點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紮根在他的腦子裏的？真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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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是非想了一會兒，又撇撇嘴：“算了，總之一句話，現在的修真界變成這樣，不是天道不仁，而是修士自己造成的惡果。修不掉凡心，談什麽修仙。”

百裏鳴岐将手中的書放下，慢慢走到無是非身邊：“你是以什麽身份說出這些話？”

“我……”

“降星？”

百裏鳴岐問這句話完全是因為疑惑，因為在他印象中，仿佛只有高高在上的天道才會這樣評判他們。

無是非被他問得張了張嘴，百裏鳴岐卻突然伸出手，一把捏住無是非的下巴：“不許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

無是非被捏得臉變形，口齒不清地說：“……我說的也不是假話，你不愛聽？忠言逆耳啊。”

——百裏鳴岐當然不是那種幼稚到聽不得不同意見的人，只是無是非剛剛說得太絕情，也太真實，讓百裏鳴岐有種抓不住他的感覺。

他面無表情地盯着無是非半晌，松開他：“繼續找書吧。”

百裏鳴岐背對着無是非，後者一邊看着百裏鳴岐的背影，一邊揉自己被他捏疼的臉，他覺得百裏鳴岐的情緒變得有些奇怪，無是非想來想去，覺得可能是因為百裏鳴岐本身是世家的人，不喜歡聽他說這些，于是磕磕巴巴地解釋：“那個……其實我剛剛說那些話不過是抱怨一下，也沒多認真，你不要放在心上。”

百裏鳴岐沒理他，無是非便撇撇嘴，低下頭繼續找書：“最近也沒見到你大哥，他很忙麽？”

百裏鳴岐這回倒是理他了：“娘打算給大哥說親了。”

無是非微微一愣：“什麽？這麽快？！紅夫人心目中已經有人選了嗎？”

“我也不清楚。不過我希望能在他成親之前，讓他重新站起來。”

無是非輕輕敲了敲書面：“你們最講究長幼有序，你大哥成完親，接下來是不是就輪到你了？”

百裏鳴岐知道無是非不可能說他自己，他說的肯定是指自己去娶別人，他突然回過頭：“我已經領了家法，他們怎麽會再逼我成親？”

“我、我是說正常操作！不是說現實。”

“哼。”

無是非不知道百裏鳴岐在想什麽，卻見他一臉寒霜，顯然不開心了，心想難道娶妻對于百裏鳴岐來說是個不能說的痛處？怎麽他一提他就生氣。無是非從來娶妻這個概念，自己自然也沒想過要娶誰，所以不能設身處地地明白百裏鳴岐的想法。

他翻過一頁書，卻突然看到窗外閃過一個人影，那個人影穿着一件黑袍子，更可怕的是，他臉上還戴着一面黃銅面具！

這是無是非第二次看見那面黃銅面具，而且它不像第一次見時懸在天上，而是被人戴在臉上。無是非立刻放下手中的書沖了出去，百裏鳴岐聽到聲音，急忙回頭，卻只見到無是非的一道殘影，像風一樣消失了。

“阿非？”

他下意識喊了一聲，無是非卻沒停下，他去追那個人去了。

無是非一直追着那個人影，它也好像在引誘着他追過來似的，無是非跑得快了，他就跑得更快，無是非跑不動了，他也慢下來。追了沒多久，那個黑影突然一閃身，消失在一片草叢裏。無是非站在原處氣喘籲籲地找了好久，他用手撐着膝蓋，擡起頭，頭頂只有晃眼的太陽，四下裏也只有遇雨瘋長的綠葉，卻根本看不見那個黑影。

他懊悔地捶了一下膝蓋，這個戴着黃銅面具的人肯定有問題，百裏鳴岐都說他沒見過那面黃銅面具，這個人不一樣，不管他是真的飛鴉還是假的飛鴉，他肯定都知道黃銅面具的事情。但是他把人跟丢了，他只能拖着疲憊的腳步往回走。

走了幾步，無是非突然聽到身後樹叢有脆脆沙沙的樹葉摩擦聲，他猛地停下來，幾乎同時一把抽出了腰間的凰火，劍尖直指過去。

“出來！”

無是非聲音裏帶着憤怒和希冀，他厭惡被人戲耍，但是同時也希望如果運氣好的話，這個人就是他找的那個人。

但是結果令他失望了，走出來的不是別人，而是蕭麟，他手上還拿着一把劍。

三途，是蕭麟的劍，飛鴉攻打九臯家那天無是非也看見了這把劍，也是那時候才知道了，蕭麟是個土字系的高手，他的三途會融進地表，像泥土融進水中一樣，然後在地面上生出無數黑色的新刃。

只要是人就得腳踏實地地站在土地上，只要站在地上就會被蕭麟的三途刺中，只要是被刺中的人，就會化作一灘血水。

無是非猜測那些黑刃上應該有毒，或許是像化屍水一樣的招數，怪不得叫“三途”，走過他鋪的這條路，就像走過忘川之路，進了閻王殿，再也回不來。

蕭麟這招威力巨大，但是看起來一點都不讨喜，比起來無是非更喜歡百裏鳴岐的清光，或者他自己的凰火，至少發動起來正大光明。蕭麟的招數卻不一樣，無是非覺得他的劍跟人一樣，陰險狡詐。

蕭麟被無是非用劍指着咽喉，一點都沒緊張，反而突然朝他笑起來。

“我還以為是只誤闖的兔子，原來是小師弟啊，你沒事跑到後山做什麽，小心點，省得撞見不該看的東西，被人殺人滅口。”

自從拔劍儀式之後，無是非就沒跟蕭麟正經說過一句話，飛鴉攻山那天他也只是遠遠地看見了他。不過他們之間确實也沒什麽可說的，蕭麟這個卑鄙的小人，自己離他越遠越好。

“這話應該我問你。”

無是非上下打量蕭麟一眼，他身上穿着的還是九臯家弟子的制服，于是把凰火收回來，插回腰間：“我剛剛追一個戴着黃銅面具的黑袍人，那個人像極了飛鴉，沒想到追到這裏卻撞見蕭師兄，你說巧不巧。”

蕭麟臉上的笑容沒變，盯着無是非，眯了眯眼睛：“我聽你話裏有話，不如講清楚了。”

“我才懶得跟你講。”

無是非說完轉身就走，蕭麟之前威脅他的時候，碰到無是非的底線，他沒辦法再用公平的眼光看待他。但是要說那個戴黃銅面具的人就是蕭麟，也不太可能。

蕭麟總不會背叛九臯家吧。

“站住！”

無是非突然覺得耳後有一道陰風刮過來，他下意識偏開頭，一道黑影立刻擦着他的耳垂飛了過去，然後釘在他面前的地上。那正是蕭麟慣用的暗器——一把黑色的短劍。

無是非憤怒地轉過身：“背後偷襲，真是個卑鄙小人。”

蕭麟提着三途慢慢走上來，太陽光從他背後照過來，照得無是非有些睜不開眼。

“我可從來沒說過自己是君子。”

蕭麟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猙獰：“你就想這樣走了？我不是說了嗎，你這樣滿山亂跑，說不定就會撞見什麽不該知道的秘密，會被人殺人滅口。”

無是非警惕地後退一步，他感覺到了蕭麟身上散發出的濃烈殺氣——撞破什麽？對啊，蕭麟為什麽在這裏？聽他的意思，難道他真的在做什麽不可告人的事情？

他不再說話，只緊緊盯着蕭麟，用拇指慢慢将凰火推開一截，兩人之間的氣氛正可謂劍拔弩張。

但是正在這時，朝無是非步步緊逼的蕭麟卻突然停住了，他的視線落在無是非的身後，無是非不敢回頭，冷汗從額頭滑下來。

“蕭師弟，你不要太過分。”

無是非聽到那人的聲音，這才猛地松了口氣——是百裏鳴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