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請假領證

王懷瑜的辦公室是由兩個房間組成, 外面是他作為總監的辦公室, 裏面是他作為工程師的工作室。

歐諾在外面擦桌椅的時候,王懷瑜不知道在工作室裏忙些什麽。

等歐諾幹完了領導交待的第一件工作, 回到他自己座位上的時候,王懷瑜從工作室裏出來了, 手裏還拿着個小巧精致的木質盒子。

“歐助理,”王懷瑜坐在擦拭如新的皮椅上, 對歐諾招了招手,“過來一下。”

歐諾乖乖地過去, 垂手站在王懷瑜面前,柔聲問:“請問有什麽可以幫到您?”

“你是服務員嗎?”王懷瑜擡頭看了他一眼。

“我……也可以是。”歐諾撓了撓頭發, 俊俏的臉上浮起調皮的笑意,“作為助理,就是要有服務意識,領導滿意就是我的追求,領導希望我是什麽, 我就能是什麽。”

王懷瑜的嘴角輕輕一提,又很快放平了,他直視着歐諾,神情嚴肅,看上去很想做出一副威嚴領導的樣子:“到了公司, 就少耍貧嘴, 我雇你來, 也不是跟你說笑的, 而且我也希望你能利用這個機會好好鍛煉一下自己的工作能力,以後不管到了哪兒,希望今天的工作習慣和經驗都能幫到你。我給你發了一些資料,有公司以及咱們部門的基本情況,你先好好熟悉一下。咱們預研部以前沒有專職的助理,也就沒人給你交接工作,所以你今天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認真思考一下要如何開展工作,把你的崗位職責進一步細化,今天就做一個本周工作計劃給我。……以後每個周一,本周計劃加上周總結,也都要按時發給我。明白嗎?”

随着王懷瑜一字一句清晰交代,歐諾也收起了嬉皮笑臉,他一眨不眨地看着王懷瑜,此時的王懷瑜雖說還是穿着比較休閑的衣服,但坐在辦公桌後的姿态沉穩幹練,說話嚴謹內斂,有種不怒自威的感覺,又帥出了不一樣的角度。

歐諾看着他,終于意識到他雇自己來當這個助理,不是為了鬧着玩的,王懷瑜确實出于一片真心,一個月花五萬巨款,給自己搞了個定制化職業輔導班。

由此可見,王懷瑜還真是個冤大頭……哦,不,大好人啊。

王懷瑜見歐諾一雙溫柔多情的桃花眼盯着自己看,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微微偏開了視線,手指不自覺地摩挲着那木質小盒子:“你看着我幹什麽?聽明白就趕緊回去工作吧。”

歐諾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直勾勾的目光有些過火,他也偏開了視線,瞥見王懷瑜手上的盒子,帶點掩飾地開玩笑:“咦,領導手裏拿的是什麽?該不會是送給我這個新員工的入職禮物吧?看起來很精致的樣子,領導有心了……”

王懷瑜驀地收緊手指,攥住盒子,像被戳破小秘密的少年,有點惱羞成怒,急忙否認:“想多了吧你!快回你位子上工作!”

于是歐諾灰溜溜地回了他的座位,和王懷瑜這位領導在同一個屋頂下辦公,有點像在班主任坐鎮下的自習室裏學習,難免不自在,不過好在歐諾适應能力強,沒過一會兒,他就達成了如入無人之境的狀态。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中午下班。

王懷瑜想着帶歐諾去熟悉一下食堂,剛要叫他,歐諾仿佛心有靈犀似的,嗖一聲竄過來了。

“領導!”歐諾很自豪地說,“您讓我看的資料我都看完了,工作計劃也做好發您郵箱了!”

王懷瑜愣了一下,他沒想到歐諾這個一天班都沒有上過的富二代,居然這麽快就把工作梳理清楚了,他正要打開郵箱檢查作業,只聽歐諾話鋒一轉,笑呵呵地說,“工作都完成了,我下午能不能請個假?”

王懷瑜擡起頭,犀利的目光直望過來:“請假?你上班第一天就要請假?!”

歐諾嘆了口氣:“對不起……但我是真有事。我跟梁岳簽了離婚協議,但離婚證還沒領呢,人家民政局周末也要休息的嘛,所以我就預約了今天下午,我想趕緊把離婚證領了,這事就算徹底翻篇了。”

王懷瑜臉上那已經準備好的威嚴和憤怒被生生截斷,以至于出現了短暫的空白和茫然,随後他輕咳了一聲,朝窗外望去,夏天天氣多變,早上還萬裏無雲的藍天,這會兒已經陰雲密布了。

“原來是這件事啊……”王懷瑜轉回頭,語氣緩和了,“那我陪你去。”

不是“用不用我陪你去”,而直接是“我陪你去”,歐諾有點受寵若驚,他稍稍愣了下:“不用了吧,上班時間,你準我假就行了。”

然而王懷瑜已經毫不猶豫地站了起來:“下午我不忙,就差這最後這一步了,別再給他為難你的機會。他要是再耍什麽花招,”王懷瑜攥了下拳頭,“有我在,還可以武力解決。”

歐諾提起嘴角,心裏也升起一種暖融融的感覺,王懷瑜雖然和他不是一個姓,但真像他娘家人啊,那話怎麽說來着?他和王懷瑜,就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

好在梁岳在這離婚大戰的最後一哆嗦裏,并沒有耍什麽花招。

歐諾和王懷瑜到民政局大門口的時候,天上飄起了細細的雨絲,梁岳就在這一片愁風細雨的背景中出現了,他全副武裝,把自己裹得像個粽子,一路低着頭,盡量讓自己毫無存在感。

歐諾站在民政局門口臺階上,居高臨下地看着梁岳做賊似的鬼鬼祟祟地過來了。

梁岳一直到臺階下,這才擡起頭,四下張望一下,終于把目光定格在歐諾身上。

歐諾經過這段時間堅持不懈的鍛煉,體格健康、臉色紅潤,連頭發都比以前烏黑濃密,整個人的精氣神比原主不知道好了多少倍,站在那就是大寫的四個字“光彩照人”。

梁岳看着這樣的歐諾,心裏萬分不是滋味,一來這樣的歐諾展現出前所未有的吸引力,卻跟他再無關系,他覺得好遺憾好可惜;二來他沒了歐諾,是又賠媳婦兒又賠錢,又是傷心又是氣,可歐諾離了他,卻眼見着容光煥發,越過越好了。

這樣的對比,讓他就像一只沒人要沒人在乎的可憐蟲。

可憐蟲岳把憤憤的目光從歐諾臉上移開,看到了旁邊的王懷瑜。

王懷瑜玉樹臨風,一股冷峻強大的氣場迎面撲來,歐諾站在他身邊,被襯得有一點小鳥依人的氣息。

這兩個人站在一起,都是人中翹楚,對視的目光還格外默契,任誰見了都要說一聲般配,後面再加個民政局的大招牌,完全就是一對來領證的小兩口嘛。

梁岳的鼻子都要氣歪了。

“你怎麽又來了?!”梁岳指着王懷瑜,聲音因為憤恨而低沉嘶啞。

王懷瑜還沒說話,歐諾就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別廢話!趕緊進去領證!再多說一句話,我立刻在這開直播大喊‘梁岳離婚實況’!”

梁岳悻悻地閉了嘴,經過歐諾幾番折騰,他現在的藝人形象已經岌岌可危,如果這時離婚消息被大肆宣揚,那之前種種醜聞更是坐實了,他以後就是人民群衆茶餘飯後嘲諷的小醜般的人物,還混什麽娛樂圈啊。

歐諾說着就趾高氣昂地往民政局走去,王懷瑜拉着梁岳的胳膊,把他給拽了進去。

梁岳只能忍氣吞聲跟着走,一直到他們預約的那間VIP室外面,王懷瑜才放開梁岳,對歐諾說:“那我在外面等你,有事叫我。”

歐諾沖他甜甜一笑,軟軟道:“好,謝謝懷瑜。”

直氣得梁岳滿頭冒煙。

領離婚證的過程很簡單,辦事員先是公事公辦地給他們調解了兩句,問還有沒有複合的可能。

梁岳在這個環節悶頭不說話,歐諾則大手一揮,對辦事員微笑道:“謝謝您了,當山峰沒有棱角,河水也不再流的時候,我也不會跟這孫子複合的。”

辦事員極力繃緊臉色沒笑出來,但還是忍不住偷瞄了梁岳好幾眼,她知道梁岳的身份,本來八卦之心已經熊熊燃燒,但是工作職責讓她必須保持嚴肅和克制。

梁岳被她看得如芒在背,只覺得太沒面子,本來還想再跟歐諾甩幾句話,不管是軟話還是狠話,這種時刻總要說兩句吧,但歐諾的話和辦事員的眼神讓他生生沒了開口的欲望,他瞬間有種萬念俱灰的感覺,只想讓這操-蛋的事趕緊結束。

梁岳抓起筆,在辦事員遞過來的文件上嘩啦啦簽了字,最後把筆尖一跺,幾乎要把桌子也戳破了。

歐諾嗤笑了一聲。

随着兩本紅色離婚證被打印出來,他們兩個的離婚手續算是徹底辦完了。

梁岳離開的時候,天上的雨下得更大了些,他戴上了連帽衫上的兜帽,在雨中回望了一眼,正看見王懷瑜護着歐諾走下臺階,同時撐起了一把黑色的大傘。

那傘往歐諾一側傾斜,把他完完全全遮在了裏面,就像大鳥張開羽翼,把它最愛護的小鳥保護起來。

梁岳不知道傘下兩個人現在是什麽樣的表情,但看那緊緊挨着的親密姿态,大概是在有說有笑吧。

歐諾或許正跟王懷瑜說着辦離婚證的經過,兩個人一起嘲笑他呢吧。

梁岳冷哼了一聲,但繼而又嘆了口氣,他望着歐諾在雨中漸漸模糊的背影,忽然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

那時他還是個剛出道的小透明,根本沒資格參加慈善晚宴,那天晚上他同公司的前輩去參加晚宴忘了拿手機,指使他去送一趟。

從酒店出來,天上下起了大雨,他在路邊根本打不到車,舉着把小破傘凍得瑟瑟發抖。

就在這時候,一輛豪車停在了他面前,後車窗降下,裏面露出一張精雕細琢又透着金尊玉貴的臉,漂亮的男孩兒溫柔地笑着,好看的眉眼都彎了起來:“你去哪兒啊?我搭你一程?”

那個雨夜,他上了歐諾的車,這一晃,就是七年過去了。

如今,歐諾和王懷瑜同打着一把傘,有說有笑上了王懷瑜的車。

他永遠地失去了和歐諾坐同一輛車的機會,歐諾的目的地和他再也沒有任何關系了。

到這時,他才深切地意識到自己有多麽舍不得,眼角不知道什麽時候滑落下悲涼和遺憾的淚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很快就消失了。

梁岳掏出手機,在越來越模糊的視線裏,給歐諾發了最後一條信息。

歐諾收到信息的時候,已經坐在了王懷瑜車子的副駕駛上,他看了梁岳的消息,不屑一顧地笑了下。

王懷瑜敏銳道:“怎麽了?”

歐諾大大方方地把梁岳的信息念了出來:“梁岳發的【諾諾,我愛過你,即使現在我不能再愛你,也希望你以後可以得到幸福。但我要提醒你一句,姓王的給不了你幸福,你知道他家裏的事嗎?他只是可憐你同情你,就像他對洪小星那樣。】”

王懷瑜抿緊了嘴唇,手指無意識地敲着方向盤,過了半晌,他才對歐諾說:“你不會相信他的鬼話吧?”

歐諾根本沒把梁岳的信息當回事,在他的表層認知裏,他和王懷瑜的關系純潔得很,自然牽扯不上什麽“幸福”、“同情”之類的,但梁岳的消息卻讓他又想起了王懷瑾來訪時說過的話“……那些過往的經歷,讓懷瑜對弱者,尤其感情不忠的受害者,會有一種發自本能的憐憫”……

歐諾來了興致,倒想探究一下王懷瑜對他這麽好,是不是真的發自憐憫了。

“你說我該信他的話嗎?”歐諾湊到王懷瑜身邊,揪了揪他的耳朵,帶着調-戲的口吻說,“好弟弟,你是不是真的同情我這個感情的受害者,婚姻的犧牲品啊?”

歐諾本以為王懷瑜會不屑地怼他,或者說兩句反話敷衍過去。

他沒想到王懷瑜鄭重地扭頭看着他,眸子裏閃閃發光:“諾諾,你在我眼裏,從來都不是感情的受害者和犧牲品,相反,你是勝利者,是主宰者,是我的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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