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 “看來這位摯友很想毀了姑娘你的容貌。”

當季神醫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無異于在這房中擲下一枚炸彈,驚得所有人都心驚膽戰,反而受寒者成了最淡然的那個。

“不可能,這藥膏乃是何姑娘親手送給我們姑娘的,她說這可是最好的膏藥,乃是何少爺……”說到這裏,碧鳶才驚覺說漏了嘴,便立即收聲。

反倒是季銘頗有些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身後,那內室之中的人不知有沒有聽到何少爺這三個字,原來是神女無心,襄王有夢,難怪,難怪……

“不會的,何姐姐不會騙我的,”阿璇往後退了一步,似是極不願相信好姐妹欺騙自己這個事實。

好在即便進了這裏,她的帷帽依舊沒摘下,此時衆人只看見她帷帽的輕紗微晃,垂在最底下的镂空銀鈴搖晃,帶起一串清脆悅耳的鈴音,顯然與這混亂凝滞的氣氛格格不入。

阿璇咬着下唇,卻在下一刻又用一種痛苦又糾結的語氣反複道:“季神醫,請您再看看這膏藥是不是真的有害,何姐姐同我那般要好,她,她應是不會害我的。”

顯然阿璇這會裝作不信的樣子,是做給玉瑤看的,如今這事肯定是瞞不過衛氏的。但是這膏藥是何芸哥哥尋來,通過她的手送給阿璇的。之前衛氏不知還好,如今知道了,這藥膏的來歷可就成了問題。

雖說阿璇如今才十一,但是這私相授受可是原則問題。因此她這會一口咬定是何芸送的,反正她不知這藥膏是何祁尋來的。

況且阿璇之前一直表現和何芸那般要好,如今這般貿貿然冒出她送的膏藥出來,難免有些奇怪,是以她少不得要做些戲。

宋寒川都沒瞧着她人,只聽她說的話,卻是一下就察覺她是在做戲。畢竟但是同她短短接觸的這兩回,這個顧家阿璇可不是個遇事只會哭鼻子的。如今她裝作這般柔弱的姿态,也定是有所圖謀。

雖說她所圖謀的,宋寒川并不知道,不過這會他聽着她這般假惺惺的哭腔,只覺得很是有趣。原以為這姑娘是個果決的,沒想到還這般狡猾,就像小狐貍一般。

此時阿璇自個假哭地差不多了,便試探着問道:“神醫,不知這膏藥之中究竟含有什麽,還請先生救我。”

阿璇可不是個思想固化的,既然這人能看出這膏藥真的有問題,可見真是個有本事的。那她便不介意放下姿态,只要他能助自己解了這藥膏之毒,那她就不介意對他好言悅色。

“姑娘,既然要我救,為何還不以真面目示人,我總該先看了姑娘臉上的疤痕,才知道姑娘的病症,”季銘此時雙手背于身後,整個人長身玉立,眉宇間帶着溫潤如清泉的淡然,很有有世家子弟的風範。

一直穩坐在位置上的宋寒川,突然将手中的茶盞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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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姑娘乃是大家閨秀,豈能輕易讓人看了容貌,你先說說這藥膏就見有什麽問題,好歹也讓我們知道你的真本事,”玉瑤不愧是衛氏身邊的大丫鬟,一番話說出來,又體面又周到。

阿璇點頭,很是贊同她的說法。

結果坐在那裏一直沒說話的老大夫,這會可不樂意,立即便道:“你這丫鬟真是好生無理,這位可是懸壺世家季家的傳人,你豈可這般無理。”

阿璇登時呆了,顯然她不知季家。

她略轉頭朝玉瑤看了眼,結果玉瑤比她還不知道呢,只惱道:“我管你是什麽世家,反正他不拿出真本事,就別想看我們小姐的真容。”

說實話,季銘這人呢,其實很是高傲的。畢竟是手裏有兩把刷子的人,要不然以宋寒川的身份,何必對他一個小小的大夫這般看重。他們季家雖說沒出過太醫,那是因為季家志不在官,又深知這皇室是天底下最兇險的地方,太醫這個職位可不好當,說不準就小命嗚呼了。

但是但凡提到季家,做大夫的就沒一個不知道,因為這市面上流傳着的不少藥方子,就是從季家傳出來的。又因為季家足夠厲害和神秘,但凡季家出來的人,大夫們都要尊稱一聲神醫呢。

結果如今碰到阿璇這幾個外行人,壓根就不知道人家季銘在醫藥界的地位有多麽崇高。玉瑤這個護主的,居然還非要看人家的真本事。

以前都是別人求着季銘看病,結果這會卻成了他求着給別人看病不成,要不是承了裏面那人的情,他還真撩開手不幹。

“這養顏美容之術将就的日積月累,并不同其他病症,做不到藥到病除,”季銘開口解釋道,“所以短時間內,姑娘只怕看不出我的本事。”

不過他這麽一說,阿璇反倒是信了他兩分,因為他确實是說了真話。

這房中除了那個老大夫之外,便只有阿璇帶來的兩個丫鬟,碧鳶和玉瑤。所以她幹幹脆脆地拿了帷帽,讓旁邊的玉瑤都阻止不得。

何為傾世容顏,應該就是當她摘下帷帽的那一刻,恍然整個房間都因她而亮堂了起來。

季銘這些年走南闖北,自覺是見過市面的,可卻從未見過比她樣貌還要美麗的女子。可偏偏以她容貌的稚嫩,這女子二字又有些唐突。此時的阿璇介于少女和女子之間,似如含苞待放的蓮花,嬌豔欲滴,雖還未到盛放之時,卻已顯露出未來傾城絕麗的美。

難怪以宋寒川那樣的性子,都對她的救命之恩戀戀不忘。這要是放在尋常男子身上,別說是沒有救命之恩,就算她要了自己的性命,只要都心甘如饴地雙手奉上。

美人之美,已不是言語所能描繪的。

“還不知先生貴姓呢,”阿璇如今已見慣了別人看自己失神的模樣,她知道以顧令璇的容貌,臉上這點小小的瑕疵并不會讓旁人忽視她的美,但是美玉有瑕終究是遺憾。

此時季銘才回過神,他在心中暗暗罵了一聲,罪過罪過。幸虧如今是隔着一扇窗子,若不然讓宋寒川看見自己見到美人失神了,也不知以他的兇殘程度,會不會挖了自己的眼珠子。

“鄙人姓季,單名一個銘字,乃是吳中人士,姑娘稱我季大夫便是,先生二字萬不敢當,”季銘也算是一身好皮囊,如今又這般地低姿态,讓碧鳶和玉瑤都心生出許多好感,再不覺得他是個騙子了。

阿璇見他态度轉變,都不得不感慨,這一副好相貌還真是無往而不利。

她淡淡問:“不知先生可否告訴我,這藥膏之中究竟含有什麽東西,對我容貌究竟有什麽傷害?”

“若我沒看錯,姑娘額上的胎記本不該這般大?”季銘一開口就鎮住了玉瑤和碧鳶。

其實碧鳶當即便喜道:“先生不愧是神醫,我家姑娘以前的胎記确實不是這般大。”

“姑娘,你這藥膏其實本不錯的,但偏偏裏面多了一味藥,便将這治病的良藥變成了害人的毒藥。你的胎記乃是鮮紅斑痣,原本随着姑娘不斷長大,本該消失的,但壞就壞在你抹了這個藥膏,将你原本該消失的斑痣越抹越大,連顏色都深了。”

阿璇點頭,深吸了一口氣問:“那麽我如今的情況算是中毒嗎?”

“若想根治的話,便需要徹底解了這毒,”季銘點頭。

此時阿璇突然覺得腦中猶如炸開一般,疼地竟是站立不住,幸虧她及時扶住旁邊的碧鳶,這才沒摔倒。

“姑娘,姑娘,你怎麽了,”碧鳶見她臉色都白了,以為她是被何芸下毒之事氣得,吓得淚眼汪汪地扶着她。

而此時阿璇只覺得天旋地轉,漸漸她的意識竟是模糊了起來。

旁邊季銘見了,便立即讓丫鬟将她扶着坐在椅子上,碧鳶将她手臂放在桌子上,便用一層帕子搭在上面,季銘立即給搭上她的手臂,給她問診。

“先生,我家姑娘這是什麽急症,”碧鳶看阿璇的臉色都一瞬白了,整個人看起來便如雨打之外的嬌花,雖說依舊美豔,卻缺少了勃勃生機。

季銘還真說不出來,因為方才還活蹦亂跳的人,一下子脈搏就急速衰弱下去,竟放佛病入膏肓的模樣。要不是他方才和這個顧姑娘面對面地說着話,這會又是自己親自替她把脈,他都不敢相信,她的脈搏竟會虛弱至此。

就在季銘說不出話時候,突然內室的房門再次打開,從裏面走出一個穿着寶藍色松枝紋直綴的男子,衆人只瞧見一個極高大的人過來,待再回過神,他已是到了跟前。

“她怎麽了?”宋寒川看着面色煞白的人,轉頭便問季銘。

季銘也是一頭霧水的,這會只能勉強回道:“大概是被吓着了。”

“不可能,”宋寒川想都沒想,便立即回道。

此時碧鳶正站在阿璇旁邊抹着眼淚,不知如何是好呢,就又聽見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待她擡頭時,登時驚得花容變色,連擔憂都忘記了,當時指着宋寒川,便要開口。

宋寒川淡淡看了她一眼,便厲聲:“閉嘴,還想不想救你家小姐了?”

碧鳶一聽這話,竟真的閉嘴了。

“對我的丫鬟客氣些,”結果此時美眸緊閉,一張小臉蒼白的人,突然淡淡開口。

“你若是想讓我對你丫鬟客氣些,就該別這麽吓人,”宋寒川見她竟說話了,原本吊起的心這才緩緩放下。

反倒是季銘再次搭上阿璇的手腕時,此時她的脈象沒了方才的衰敗,竟是漸漸恢複了過來。季銘雖學醫甚久,但是這等奇怪的症狀卻是頭一回見到。要說大夫見着這些奇難雜症,就如同女子見着最好看的首飾一般,簡直是愛不釋手。

登時他立即便道:“顧姑娘,你這脈象實在是奇怪,季某才疏學淺,卻是從未見過。”

此時一直閉着眼睛的阿璇,霍地睜眼,一雙美眸盯着旁邊的宋寒川,口中卻道:“碧鳶,扶着我,咱們回去吧。”

“姑娘,可是你的身子,”碧鳶也想帶着姑娘遠離這個看起來便很可怕的人,可這會自家姑娘一張臉還是蒼白地很。

“我沒事,”阿璇堅持。

她不願多說,而玉瑤也被方才阿璇的模樣吓住,居然沒有追究宋寒川為何從內室出來。

季銘剛要開口,誰知宋寒川居然阻止了她。

待阿璇帶着兩人匆匆上了馬車離開之後,季銘站在藥堂的門口,有些惱火地問:“你為何不讓我将她留下?”

“你沒看出她如今已不信任你了,”宋寒川收回目光,淡淡道。

季銘抱怨:“還不是因為你吓着她了。”

不過說完之後,他自個也覺得這太過無理了些,他小心地觑了一眼宋寒川又問:“那如今咱們怎麽辦?”

“你已将餌放下去了,還怕她不上鈎不成?”宋寒川自然指得乃是阿璇額上胎記之事,如今季銘已告訴她,這乃是中毒所致。沒有姑娘不珍稀自己的容貌,特別是她那般貌美的人,若是真想她頂着那樣的胎記生活一世只怕是比死還要難受。

因此他不怕阿璇不回頭來找季銘。

季銘見他說得這般淡然,還以為他絲毫不在意阿璇中毒之事,誰知剛回了他們如今所住之地,他便急召了徐銘,讓他去調查何家之事。

阿璇回來的時候,衛氏正在房中寫信。她與顧階乃是恩愛夫妻,如今分隔兩地,這鴻雁傳書自然是少不得的。

她剛寫完落款,就聽外面傳來聲音,說是五姑娘回來了。她急急地吹了吹信紙,見墨跡還沒幹,便壓在一旁,去見女兒了。

待她見到躺在羅漢床上,臉色蒼白的阿璇時,登時吓得直問:“阿璇這是怎麽了,阿璇。”

她急着就去摸她的額頭,此時她額上滲出點點汗珠,一摸都是冷汗。她又急又氣轉頭便對着玉瑤和碧鳶怒道:“讓你們好生伺候姑娘,這出去一趟怎麽就成了這般模樣了。”

其實阿璇如今還比方才好了許多,她在馬車上的時候,只覺得整個後背都浸濕了。原以為她有了心理準備,并不會驚訝,可如今她這心頭凄凄,一股又一股地絕望從心底鑽起來。

是不是你在不甘,不甘你自己至死都不知道這個事實,至死都是被蒙在鼓中。

是不是你在不甘,不甘你這樣的美貌,卻因這胎記,活着的時候終日如躲在那陰暗之中,從不敢走到人前。

是不是你在不甘,不甘何芸這般害你,可你卻依舊将她當作唯一的知己密友,連你的母親都時常會感激有她的安慰,你才會不至太過孤僻。

顧令璇,若真的是你在不甘,那麽我答應你,一定會為你報仇,讓你不至于黃泉路上都做一個冤死鬼。

當阿璇心中這麽想着的時候,她內心中的絕望竟是好了些,一直在顫抖地身體竟漸漸緩和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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