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 天際一輪弦月,向整個大地揮灑着清輝,四周蛙聲一片,卻讓人感覺到極致的靜寂,似乎整個世間只剩下蟲鳴蛙叫。
還有面前這人如星辰般的眸子。
宋寒川盯着人家姑娘瞧,可即便有月光照下來,但終究還是暗了些,讓他看不清她的臉,只有那一雙晶瑩的眼睛,在黑暗之中無聲地眨了眨。
他心一橫,反正問都問了,也不在乎在多問一遍:“月色挺好,我聽着池塘裏頭挺熱鬧的,要不咱們劃船過去看看?”
瞧瞧,這都叫什麽話,宋寒川說完,登時在心裏頭鄙視了自個,當年在烏蘭木通的時候,他射殺一頭老虎都眉頭不皺一下,如今在這江南溫柔水鄉,反倒是這般籌措。
所以還沒等阿璇回話,他就是站了起來,走到船尾,搖起船撸,讓船離開岸邊。
阿璇這會也站了起來,有些吃驚,只能看着岸邊離自己越來越遠。她倒是會游泳,可這會要是跳下去游到岸邊,她還怎麽回院子?
她登時有些惱火地回頭看,不由生氣地問:“你這會是趁火打劫?”
“打劫?”宋寒川只笑着回問了一聲,卻再不說話,只聽見船撸在水中劃出的聲音,周圍蟲鳴越發地響亮。
待船到了荷花深處時,宋寒川便将船停住。他站在船尾看着船頭的阿璇,帶着些許得意地聲音:“這下你可跑不掉了。”
或許是這樣的夜晚,連彼此的臉都瞧不清楚,阿璇膽子也大了許多。她到底不是真正的古代的淑女,對于這麽深夜和男子同坐一船,并不害怕。
相反說實在的,阿璇對于自己如今的思維反倒覺得奇怪,處處都以古代大家閨秀的思考方式在行動,不該和外男說話,不該多看外男一眼。
阿璇擡頭看了眼宋寒川這個外男,好嘛,眼睛也沒瞎掉。
“我會游水的,”阿璇涼涼說道,反正是不太想讓他太得意。
“你還跳下去不成,”宋寒川這會是打定主意将不要臉進行到底,這會還嗤笑一聲,以表示了自己的态度。
阿璇登時無語,平日裏看他一副冷硬的表情,誰知私底下居然還有這樣耍無賴的一面。她幹脆躺在船艙的木板上,看着頭頂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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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她的錯覺,還是古代的空氣确實太好,這會她看着漫天繁星似乎都要比以前亮那麽多。阿璇對于星座從沒過了解,所以只看着天上密密的星星,卻是一個都不知。
反倒是那邊也躺在船板上的宋寒川,雙手枕在頭下,遙看着遠方的星空。
“草原的夜空要比這裏高遠多了,”他突然想起在烏蘭木通時,他一人騎馬出去,待到了一片遼闊的草原,下馬後找個小土坡躺着,那時候的星空也這麽明亮遙遠吧。
“你還去過草原,那你會打獵嗎?”阿璇有些好奇地問,說實話當初她堂哥他們一行,還跑到非洲去打獵,她險畫面太血腥,從來不敢參加。後來看見他們發回來的照片,還真是夠血腥。
她因在美國讀書,即便是旅游也多是去海島,如今想想草原卻是從沒去過,倒也是極大的遺憾。
宋寒川這會是真的忍不住笑了:“但凡到了草原的人,誰不參加圍獵。要是連打獵這點小事都不敢幹,還算個男人嗎?”
阿璇聽了他的嘲笑沒吭聲,因為這會她想起宋寒川當初威脅自己的模樣,掐着碧鳶的脖子,那樣狠辣冷硬,若是自個但凡有一點反抗,他就真能擰斷了碧鳶的脖子。可見他連人都敢殺,更別提那些獵物了,估計就是信手拈來的事情。
阿璇不願再想這樣血腥的事情,反正這會左右無事,就閑着扯家常吧。她是個什麽家底,反正他是都知道的,結果自己對他的底細卻是一丁點都不知。
“看你也走南闖北,倒是去過不少地方,可你年紀也不大,你這麽孤身在外行走,家裏頭就不擔心?”阿璇忍不住試探着問道。
宋寒川其實也知道她或許只是好奇地問一句,可還是抵不住心頭一軟,連嘴角都揚起了笑,這麽些年來,雖說他也享受着尊貴,可這樣噓寒問暖卻還是頭一遭。自從母妃離世之後,就沒人問過他累不累,再沒人擔心過他在外會不會危險了吧。
“不擔心,我爹是個閑散人,尋常便不太過問我的事情,”宋寒川淡淡說。
一提起爹,阿璇登時想起顧令璇的親爹來,可每次一想到顧階,她這心裏就有一股暖暖的感覺,即便從未見過他,可是心裏卻是說不出的親切,就像她對衛氏那樣。
她安慰宋寒川:“我爹在京城呢,我也很久沒見過他了。”
“都說兒行千裏母擔憂,你娘肯定會挂念你的,”阿璇忍不住加了一句,這冷硬的人一旦卸下防備,反而更容易激發人心中的柔軟。
“我娘很早就去世了,”宋寒川看着星空中的繁星,語氣平淡。
還記得母妃剛走的時候,他就被送進宮裏頭讀書。皇上對他們這些皇孫的學業看管的格外嚴厲,動不動就要體罰。而跟着師傅學騎射的時候也是,年紀小手上被勒住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那會其他皇孫的母妃都會隔幾日就進宮來看他們,就他自個沒有,他在上書房被先生罰了,也沒人訴說委屈。他拉弓的時候手掌都勒出血痕了,也沒人心疼。漸漸的,就養成了現在這樣,就算打斷了牙齒也要往肚子裏頭咽的性子。
因為沒人心疼,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委屈該說給誰聽,所以幹脆就不說。
阿璇原本還在悠然地看着夜空中一閃一閃的星星呢,卻突然聽到這句話,她慢慢轉頭,通過烏篷便往對面看。可卻瞧見烏黑一片,卻看不見他。
她嗓子動了動,想說安慰的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都說人死後,會成為天上的星辰,你娘肯定變成星辰,在天上看着你,守着你呢,”阿璇憋了半天,這才說道。
可對面傳來一聲清楚的嗤笑聲,好吧,她這話确實是酸地很。
“日後少看些話本,都是騙你們這些小姑娘的,”宋寒川好心提醒。
阿璇登時不服氣了,她替自個辯駁道:“若不是你送了話本過來,我竟是不知這世上還有這樣的東西呢。”
“你知道那些東西是我送的?”宋寒川問這話的時候,嘴角都忍不住飛起,原來他們兩也是心有靈犀地很。
“我只是覺得整個莊子裏頭,這麽不請自來的,好像只有你,”阿璇趁機嘲笑他。
此時周圍蛙聲一片,阿璇卻覺得特別地安寧,水波流動,一切都那麽美好。
******
自從那日發現自己的臉恢複如初之後,阿璇每日最期待的便是清晨,只要早晨起來,便要掀了衣裳,看自個的身上的紅皮是否也消褪了下去。
這感覺就又是期待,又是忐忑。
可當她看見自己身上的紅皮徹底褪掉時,那感覺就別提多興奮了。她在床上滾了兩圈之後,紗帳外面的碧鳶便忍不住笑問道:“姑娘這是怎麽了?可是有什麽好事?”
“碧鳶,我跟你說哦,我身上的紅皮徹底褪沒了,”阿璇将臉悶在被子裏頭,歡快地說道。
“真的嗎?那可是真是太好,”碧鳶立即歡喜地說道。
不過阿璇這會又想起自己後背上還沒瞧見,她素來不好意思在碧鳶她們面前寬衣,就連洗澡都讓她們退到屏風外面。所以這會想讓她幫着看看後背,咬了半天的唇,這才小心說道。
“那奴婢掀簾子了?”碧鳶倒是沒覺得,旁的姑娘讓丫鬟伺候洗澡多得是,也就她們姑娘,這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誰,竟是這般害羞。
“你等等,”阿璇咬了下唇,将睡袍解開,衣裳順着肩膀便滑了下來,她嫌這回穿肚兜睡覺太熱,所以睡袍裏頭便再穿,這會光滑滑的一個背部。
她回頭看了眼紗帳外頭的碧鳶,便說:“你現在打開吧?”
她整個人坐在床榻上,背對着碧鳶,如墨般地長發搭在左肩上,露出光滑的背部。碧鳶一掀開簾子就看見眼前這一幕,按理說她家姑娘年歲還小,可偏偏看她都羞紅了臉,這樣光裸的背如緞子般絲毫,哪有什麽紅皮。
沒要阿璇說,她仔細瞧了一遍,趕緊便放下簾子。
“姑娘放心吧,後背也沒一丁點紅皮了,”碧鳶肯定地說道。
而坐在床榻上的阿璇,一下子撲倒在床上,臉壓在被子裏笑得別提多開心了。
******
此時在顧家,衛氏看着兩個兒子,見一向喜歡吃生煎包的顧應啓,一個包子在碟子裏頭放了半天都沒動筷子,便摸了摸他的頭,柔聲問:“啓哥兒,這是怎麽了?是不是包子不合胃口?”
顧應啓很是小大人般地搖頭,有些無奈地說:“不是包子不好吃,是我想姐姐了。”
衛氏見他這模樣,又是想笑卻又感同身受,她道:“娘也想姐姐了。”
“那姐姐什麽時候回來啊?”坐在另一邊的顧應承立即問道。
“姐姐等變漂亮了,就會回來的,”衛氏安慰兒子,其實她也擔心女兒,昨個還派人去看了,回來只說一切都好,至于胎記消沒消掉卻是沒多問。這也是衛氏囑咐不許問的,要是胎記真消了,阿璇定會告訴她的。
顧應啓立即不樂意了,說道:“可是姐姐本來就好看。”
旁邊的顧應承也是附和着點頭。
“啓哥兒和承哥兒都覺得姐姐好看是嗎?”衛氏笑着問兩人。
“那是當然的,”顧應啓堅定地說,他還強調:“比二姐姐、三姐姐、六姐姐都好看,我姐姐最漂亮了。”
“好好好,啓哥兒的姐姐最好看,那你就好生吃飯,等姐姐回來若是瞧見你瘦了,就該心疼了,”衛氏哄他。
待好不容易将兩個兒子哄地吃了飯,便讓人送他們去了蒙學。
這邊兄弟倆剛走,那邊大房就來人請她過去,說是大太太請她有些事情商議。
衛氏看了眼面前的陳有貴家的,只淡淡說道:“如今這家裏頭是大嫂在管着,一定但憑大嫂拿主意便是了。”
“大太太請您過去,是為着老太太壽辰的事情,畢竟這麽重要的事情,也得聽聽您和三太太的意見,”陳有貴家的說地極客氣。
衛氏聽了只在心裏頭冷笑了一聲,她這個大嫂素來是個拔尖要強的,抓權比誰都厲害。先前她有一回病得有些重,老太太心疼她,便讓自個幫着管家,結果不到三天,她硬生生地就好了。
這會讓自個去,估摸着又沒什麽好事。可這麽一大頂帽子壓下來,她若是不去,還得落個不孝的名頭呢。
衛氏讓陳有貴家的先回去,略收拾了下,這才跟着帶着丫鬟婆子出了門。
“娘,你就讓我辦一次賞荷會呗,先前周家姑娘可是租了畫舫,如今咱們只不過是在家辦而已,”顧蕙拉着楊氏的手臂便撒嬌說道。
楊氏皺着眉頭便道:“馬上就到了你祖母的壽辰,我這忙得不可開交,你就別給我添亂了。”
“娘,我和這些姑娘們交際,怎麽是給您添亂呢。旁人都是開過詩會邀請我的,我若是不回請,還不得被人笑話,您怎麽就不替女兒考慮考慮呢。”
旁邊的顧菀,因心裏頭有打算,這會也幫着顧蕙說道:“娘,三姐說的極是在理,旁人都請了,就咱們不請,豈不是讓人輕視了。”
她知道楊氏最是好面子,雖說如今大老爺已經賦閑在家了,可她出門交際還是擺出官家太太的譜來,輕易不能在人前低頭。
所以顧菀這句話,倒是讓她觸動了。
只不過她又說道:“既然你們要請客,那娘也不攔着,只是這請客的事情,得你們自己操辦。”
“娘,若是放心,便讓女兒來操辦,也算是讓我練練手,”顧蕙見她同意了,便喜不自勝。
待衛氏來了之後,顧蕙給她請安之後,便笑着問道:“二嬸,五妹妹去莊子上住了這麽久,怎麽還不回來,我怪想她的了。”
衛氏一向不喜這個侄女,不過到底是長輩,面子上還得過得去,她笑道:“我昨個還派人去莊子看呢,不過她身子還要多休養幾日,估計不會回來了。”
“那可真是可惜,我要辦賞荷宴呢,五妹妹不在,可真是可惜呢,”顧蕙抿嘴笑了下。
衛氏笑道:“以後多的是時間,左右你們姐妹日後相處的日子多着呢。”
顧蕙這會可不放過,只繼續說道:“既是這樣,那我就不給五妹妹下帖子了。”
衛氏含笑,說了聲好。
******
阿璇看着面前的季銘,有些惋惜地說道:“先生,不如再留在莊子上多住幾日吧?我覺得自個還沒好全呢。”
“青山常在,綠水長流,咱們總有再見面的時候,”季銘含笑說道。
到底是相處了半個月,再加上季銘給自己治好了胎記,她真的還挺舍不得季銘的。偏偏此時夕陽西下,在天際留下一片夕陽紅,格外有離別的傷愁。
“那我就不挽留季先生了,”阿璇沒說旁的,只又說:“不管先生日後在哪兒,顧令璇都真心祝福先生。”
“顧姑娘,請留步吧,”季銘說了一句,便是上了馬車。
阿璇看了一眼馬車裏,沒有叽叽喳喳的顧十三,也沒有那個冷清的身影,似乎季銘的離開更加寂寥。
她也是季銘提出離開時,才知道,原來宋寒川他們已經先行一步了。
這人還真是沒禮貌,竟是說走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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