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新的一年

? 宋寒川的院子乃是整個王府之中,除了王爺和王妃的院子之外最好的。當初他在宮裏頭住到十三歲才回來,平日回來小住就跟走親戚一般。

從前的時候王妃待他可是客氣至極,畢竟肖王妃那會也才在王府站穩腳跟。她不過是正六品小官的女兒,若不是被淳親王自己看中,又算了她的八字說和淳親王極合适,這正一品的親王妃位置,可輪到她。

可這人心總是會變得,當你剛從底層爬上來的時候,會誠惶誠恐看着面前這些,你從前從來不會見識到的奢華美好。可當你發現,這些真的成了你的東西,你就開始想要占據,接着你的誠惶誠恐就會消失,從而欲念越發越大。

肖王妃剛嫁進王府的時候,肯定沒有想到會有今天,她處處給自己兒子謀劃王府世子的位置。那時候她能想到的,也只有如何坐好這個王妃。

至于宋寒川,他在上書房裏讀書,就明白學會了肉弱強食的道理。明明都是皇上的孫子,明明都是王爺的嫡出兒子,可是二伯家的堂哥就敢讓太監為難他的小厮,就是因為二伯深受皇上器重。

“那兩個丫鬟安排好了?”宋寒川正坐在榻上看書,見明寶進來,便問道。

明寶見自家三爺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便幹脆問道:“三爺,這哪是兩個丫鬟,這分明就是兩個探子。”

還是王妃親手安插在他們院子裏的探子。

宋寒川冷眼掃了他下,吓得明寶身體往後縮了縮,這幾天顧十三回家了,沒人在前頭擋着,他這個小厮當真是可憐。

“你好生看着她們,要是出了一點事情,就拿你是問,”宋寒川冷聲道。

他院子裏頭有明寶明喜兩個貼身伺候的,外加一幹在院子裏頭伺候的小厮,幾乎找不到一個女子。不過這也是因為他自小在宮中長大,定妃派來伺候他的宮女,都是比他大上十幾歲的。

所以他身邊壓根就沒有丫鬟。

至于他大哥,身邊倒是有兩個樣貌尋常的丫鬟。而他二哥,整天舞刀弄劍的,連帶着他院子裏的小厮都是五大三粗的。所以府裏幾乎沒有丫鬟願意去二爺的院子,因為聽說去二爺的院子,連丫鬟都要搬刀劍這些東西的。

所以第二天的時候,宋家二爺宋紳堯正好從西山大營回來,他因為自幼就習武,所以自然比文弱的大爺更加健壯,皮膚也沒有宋家人特有的白皙,因常年在外曬着,所以有些黝黑,還真有點武學世家出來的架勢。

他剛回了院子,手裏頭的馬鞭還沒扔下呢,就瞧見從屋裏頭走出來兩個穿着石青色小襖的姑娘,梳着都是丫鬟的發髻,不過兩人都塗了些粉,臉頰兩邊微微泛紅,恰是人面桃花,當真是一處好風景。

“這兩人是怎麽回事?”宋紳堯面色一凝,就是粗着嗓子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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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人大概也沒想到,宋家二爺是這樣粗野的漢子,當即吓得微微往後一縮。而此時留在院子裏看守的小厮,立即将這兩人的來歷說了出來。

所以等到宋寒川和宋泰詹兩人過來的時候,就看見兩個丫鬟正在搬着兵器架子,這架子本就是實木打的,又笨又重,連着插在上頭的紅纓槍還有其他兵器,少說也有三四百斤,這兩個丫鬟如何能搬得動。

宋泰詹一進去,就瞧見他雙手背在身後,站得筆挺地盯着這丫鬟,便問道:“老二,你這是幹什麽呢?”

“讓她們搬點東西,不管丫鬟還是小厮來了我這院子,都得這麽搬,”宋紳堯說道。

宋泰詹雖然不喜歡王妃給的兩個小丫鬟,可是吧,也只是放在院子裏頭,哪像宋紳堯這樣的,一來就讓人幹力氣活。

這會兩個丫鬟正在搬東西,宋寒川看着她們兩人,低頭揚眉一笑,可是再擡頭的時候,又是一副深沉的模樣,但是原本背在伸手的手指已經垂在身體兩側,他手指間輕輕一動,一個銀色物品就從他指尖彈出,靠近宋紳堯邊上的丫鬟,便是小腿一歪,手上的勁道松懈了,整個人趔趄了下,竟是一下子撲到了宋紳堯的懷中。

此時整個院子裏頭一片安靜,所有人看着這個變動,宋泰詹臉上抽了抽,當即就甩下一句:“不知廉恥。”

宋寒川本不想在這會落井下石的,可是聽到他大哥義正言辭的斥罵聲,當即咳了兩聲,也掩住自己快要憋不住的笑聲。

“你們這是幹嘛呢?”六王爺肯定是不想說,自己是故意過來看兒子的。

可誰知這一瞧,就看見兩人抱在一處,當真是傷風敗俗。他見沒人答應自己,又問:“你們這是做什麽呢?”

“父王,那個丫鬟是王妃賞賜給二哥的,想來是頭一回見到主子,欣喜壞了吧,”宋寒川淡淡地替他二哥解釋了下。

不過旁邊的宋泰詹,可就沒這麽客氣了,他立即說道:“父王,這婢女當着是不知廉恥,竟是在大庭廣衆之下,就對二弟投懷送抱,企圖引誘二弟,這等心術不正的丫鬟,如何能留在二弟身邊。”

六王爺又看着對面的二兒子,只見他不緊不慢地将人推開,只是力道稍微重了那麽幾分,那丫鬟一下子摔在地上。

等丫鬟回過神,便開始求饒道:“王爺,奴婢沒有,奴婢只是不小心摔倒了,并非有意靠在二爺身上的。”

“信口雌黃,當真是無可救藥,”宋泰詹一甩袖子,宋寒川竟是從他身上,看到他以前在上書房讀書時候,那些師傅的影子,大哥同那些大學士在一塊修書,竟是連甩袖子的動作都這麽快學上。

宋寒川正搖頭,就聽六王爺喊他:“東廷,這究竟怎麽回事?”

他趕緊斂起臉上的表情,臉上是慣常的冷漠表情,“正如父王所見,這丫鬟對二哥投懷送抱。”

“當真是荒唐,”六王爺氣得怒罵道。

他一甩袖子就離開了,宋寒川往回瞧了一眼,正是去王妃院子的方向。

宋紳堯讓小厮把這兩個丫鬟帶下去,就是看着對面的宋寒川,“自從你從江南回來之後,二哥就一直沒時間好好和你切磋。聽說你在江南辦了大案子,看來身手應該有進步。”

宋寒川一直覺得他二哥是該多讀寫書,這辦案子和身手有什麽進步,若是要問他在江南最大的收獲,只怕就是她了。

沒過多久,就聽說王爺在王妃院子裏頭發了好大一通火氣。可王妃最後也只将宋紳堯的那兩個丫鬟要了回去,另外兩個人的只當不知道一般。

******

阿璇沒想到,她居然會收到宋寒川送來的信,就夾在她平日裏頭看的書裏面。如今天氣冷,她就愛在榻上坐着,一本書放在小坑桌上,一手捧着暖爐,一手翻着書,旁邊再擺上一盤稻花香的點心,別提多舒服了。

她沒想到這本游記裏面竟是夾着信紙,是以當她興致勃勃翻頁的時候,吓得一下用袖子壓住。好在旁邊的碧鳶和碧竹正在榻旁打絡子,這會碧竹傾身問碧鳶,似乎在讨論如今什麽絡子正時興。

阿璇一邊壓着信,餘光瞧瞧盯着旁邊的兩人,便是慢慢低将信紙展開,明明旁邊有人說話的聲音,可是她卻在看宋寒川的信。

這種當着別人面的偷偷摸摸。刺激地阿璇心髒險些要蹦出來。她一打開信紙,就瞧見那力透紙背的筆跡,他寫的一手字當真如他人般,猶如出鞘的利劍,棱光四射,讓人無法直視。

而他筆下的每個字,都像是燙在她的心頭,她突然又想起那晚他闖進自己的卧室,坐在她的床頭,輕聲細語地同她說話。

這是他回京之後,送來的第一封信,阿璇四處看着,又在猜想這份信是如何夾在她書中的。她想了想這幾日,進了她房間的除了碧鳶和碧竹,還有就是她院子的珊瑚和金珠兩個二等丫鬟。

宋寒川在信上寫了他回京時,因為遇到追殺,受了輕傷,所以回京之後在家中休養了兩個月。

看到此處,阿璇又是眉頭一擰,若是輕傷,哪裏需要休養是兩個月之久。可偏偏這人也不說清楚,又說了些在京城的事情。

等她看到東廷兩個字落款時,臉上竟是露出些微妙的表情,竟是這麽快就結束了。

明明是寫了整整兩頁紙,可怎麽就結束了呢。

她又從頭看了一遍,旁邊的碧鳶還在和碧竹讨論絡子的事情,只是這會碧竹問道:“要是咱們明年去了京城,你說那邊的時興的衣裳首飾,會不會和咱們這裏相差很多?”

待她回過頭時,阿璇一愣神,信紙就這麽暴露在碧竹眼前。

“姑娘,你說咱們明年能去京城嗎?”

衛氏并沒有從顧家要多少人,只要了幾房夠伺候的,如今在莊子上的人都知道,只要明年大少爺考完鄉試,她們就可以去京城了。

莊子上除了年紀大些的人去過京城,像碧鳶和碧竹這樣年紀的,都是沒去過,如今一想到就要到天子腳下,登時就是一陣激動。

“大哥哥很厲害的,鄉試的時候肯定能中榜吧,”阿璇安慰她們。

碧鳶長出了一口氣,這才說道:“那可是有皇帝老爺的地方,要是咱們大少爺參加會試的話,就能見到皇上了吧。”

阿璇是從現代過來的人,習慣了西方那些民主自由的論調,況且她還見過希拉裏,除了覺得她的确優雅異常之外,并無太多感想。畢竟希拉裏那樣的身份,若是在古代的話,那就是前朝皇後一樣的人物。

所以她對于皇帝并沒有多少興趣,況且宋寒川的身份是皇帝的孫子,以宋寒川的年紀來計算,他爺爺如何都得快七十了吧。

她想了想又是宋寒川,登時便是笑了下。

日子總是在不知不覺低中就流逝,待她回過神時候,不僅顧應承和顧應啓兩人放假了,就連一直在書院讀書的顧應衍都回來了。

家裏頭登時熱鬧極了,顧應啓非要鬧着買炮仗放,可這會還沒到過年,衛氏便拘束着他。偏偏他有阿璇寵着,抱着姐姐的腰身喊兩句,阿璇就讓人到城中買了好多回來。

不過阿璇也說了,這些得等到大年三十才能放。

所以顧應啓雖然心癢低很,卻也點頭。

過年要忙的事情真是太多了,衛氏讓人去了銀樓一趟,專門讓人大了六錢和一兩的銀锞子,聽說是要今年給下人發的新年利是。

碧竹都拐着彎地問了阿璇好幾回,她也沒瞞着,幹脆地點頭了。所以掃竈的時候,莊子裏頭上上下下,那叫一個煥然一新。

因為顧階沒在家,所以今年寫對聯的事情,就全是顧應衍的事情。他帶着顧應承和顧應啓兩人在書房裏頭寫對聯,莊子的面子不小,院子也多,所以要寫不少對聯。

顧應承的字要比顧應啓稍微好點,但是也不是那種能貼到門上的。所以兩人在顧應衍的指揮下寫了不少福字。

所以阿璇去前院看的時候,就瞧見兩人衣裳上都沾了墨汁,顧應啓見她過來,特別興奮地喊他過去看自己的成果,誰知一激動,放在旁邊的硯臺竟是被他弄翻了。

顧應衍沒來得及心疼自己的硯臺,就看見墨汁全浸在紅紙上頭,登時便火冒三丈道:“顧應啓,別以為我不敢揍你啊。”

顧應啓也不知是覺得放假了,可以不聽哥哥的話,還是因為這幾天玩的,連膽子都大了,拎着紙就是要竄到阿璇身後。

可顧應衍是個身高手長的,一下就拉住他衣領後脖子那裏,他寫了好久的對聯了,手本就凍的特別涼,伸到顧應啓的衣裳裏頭,把他冰的哇哇大喊,哥哥饒命。

而衛氏是個母不嫌兒字醜的,把他們兄弟兩人寫的福字貼的整個院子都是。阿璇私以為,等顧應承和顧應啓長大之後,肯定會後悔的。

好不容易到了大年三十晚上,這天是要守夜的。

顧應衍也不知從哪兒弄了一盞走馬燈,顧應承平日讓着弟弟的人,都非要争着要玩。等阿璇哄着他們兩人看下人炮竹的時候,兩人這才稍微消停一會。

可是沒等她家放炮竹呢,就見對面也不知是什麽地方,居然一聲接一聲響起了爆炸聲,随後就是五彩煙花在天空中燃燒。

院子的丫鬟婆子都被這聲音吸引地跑出來,最後就連衛氏都被人扶住出來了。漫天遍野的煙花,是這新年裏頭,最好的禮物。

“這是誰放的煙花啊,真好看。”顧應啓揚起小臉,傻乎乎低說道。

是啊,真好看,就像是最盛大的典禮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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