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初見

禦虛宮趙昊，年十六，劍修，築基一月有餘。

彼時劍尊待親傳弟子嚴厲的很，座下三弟子還沒混出修真界人人聞之變色的惡名。趙昊每日窩在自家山頭煉氣養劍，一年到頭出不來幾次山門。

這一日受師兄派遣去歸元宗送法器，趙昊興致高昂，心裏琢磨着去哪兒浪一浪，将早去早回的叮咛抛之腦後。

不怪他性子野，歸元宗境內有妖氣，多稀奇的大事，怎麽能不去看看。師兄知曉了一定會贊賞自己降妖除魔的熱心腸。趙昊為自己找好借口，樂滋滋朝膽敢滞留歸元宗的妖修走去。

妖修小群體在修真界名聲糟糕程度僅次藥修。那些能化形的妖物，心智有高有低，品性有好有壞，常常做出龌龊事。趙昊下山便碰見一位，趾高又氣揚，邊得瑟邊欺辱不到十歲的孩童。

身為正義化身的禦虛宮劍修，趙昊十分看不下去，抓住妖修，先嘴上批·鬥，再武力碾壓，很過了一把虐菜的瘾。

妖修哭唧唧遁逃，趙昊正等人真心實意道謝，豈料遠處一人氣洶洶沖過來：“欺淩弱小！你還是不是人！”

？？？

“誰欺淩弱小了？”熱心修士趙昊分外不滿，扯過幼童說，“喂，小鬼，你告訴他，我欺淩你沒有？”

以往受欺淩從不找師兄告狀的蕭解羽讷讷道：“師兄，他沒有……”

這場景落到楚佑天眼中，那就是趙昊當場羞辱師弟沒跑了。

楚佑天年方十三，正處變聲期，破鑼嗓子繼續罵：“不要臉！”

？？？

這傻貨哪裏看出他要不要臉了？

趙昊估摸這人腦子不大好使，看小崽子的眼神有點憐憫的味道，擡手往他發旋上摸：“你大概不知道吧？男子變聲之後，大多不長個子了。”

——估計你以後也不長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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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佑天被戳中痛腳，拍開惡徒的手腕，兩眼一瞪，罵道：“胡說！”他進階未久，還不擅壓制真氣，被人撩出怒火，劍意從指尖到兵刃往外直蹿。

趙昊早瞧出他是劍修，漫不經心看過去。築基期修士威勢不甚浩大，依照少年十三四的年紀，倒有一兩分不凡了。

“喲，小鬼築基啦。”趙昊笑得更歡，特意挨近了說，“真可憐，修士築基後，樣貌基本定型，你怕是……”

楚佑天煩死他俯視自己的目光，揚高下巴死死瞪着他：“閉嘴，不然，揍你。”

趙昊自覺無辜又莫名其妙，從上到下掃視他一遍：“我說的可是實話，要是不信，回家問你師尊嘛！”說話間，幸災樂禍的意味怎麽都藏不住了。

楚佑天氣急，拔劍便砍。趙昊早有預料，側身避過，提劍來架。

過了兩招，趙昊收起漫不經意的姿态，正視起小他兩歲的少年。他身為劍修，碰見劍術精湛的修士，難免心生贊嘆。況且，這人年齡與自己相仿，想來習劍的年頭不算太久，算是極有天分了。

這小鬼年紀不大，氣性不小，打起架同瘋狗發病一般，半點後路都不留。趙昊不至于落敗，想贏卻是難事。砍來砍去，他率先表露出停戰的誠意，随後問道：“小鬼，你叫什麽名字？”

楚佑天在歸元宗待久了，身邊一溜的修煉狂魔靈修道修，好不容易碰見一位劍修，心裏生出一丁點親近之意，扯開破鑼嗓子吐露三字：“楚佑天。”

趙昊本想同小鬼交好，聽見這名這姓，嘴賤的本性哪裏克制得住。他“喲”了一聲，笑容若有深意。

“楚佑天，我名——”趙昊拉長尾音，陰陽怪氣，“趙日天——禦虛宮掌門親傳弟子。”

楚佑天點頭，示意自己記下了。

多年後修真界人人嫌惡的瘋狗第二還是言行規矩的好少年，後知後覺想，禦虛宮好似沒有趙日天這號人物。他将個假名念了兩遍，想通話中歧義才猛然醒悟，罵道：“不要臉！”

趙昊笑道：“我哪裏不要臉了？常言道淫者見淫，你自己不正經，怎麽好意思怪我這麽純潔無暇的劍修……”

“閉嘴！”

楚佑天氣得要死，劍氣不要命地往外蹦。

趙昊算算時辰，想到師兄叮囑，連聲說：“不打了不打了。”

楚佑天正在氣頭上，哪裏肯放過他。

趙昊被逼出火氣，最後警告一句，又被當做耳旁風。他幹脆摸出半瓶子回氣丹，一股腦吞了下去。

楚佑天罵道：“卑鄙！身為劍修，怎可用下三濫的招數！”

禦虛宮遍地劍修，趙昊不大懂小鬼自恃身份的說法，奇怪道：“劍修怎麽了？甭管幾流，管用就是好招式。你師尊沒教過？”

對手修為暴漲，楚佑天招架不住，沙地滾一圈，水坑踩兩腳，跌跌撞撞跪倒在地。這還不算完，威壓一緊，楚佑天上身栽進灌木叢，啃了滿嘴枯木葉。

他氣洶洶仰起頭，瞪向趙昊身後，臉色幾經變化，終于恭敬道：“劍尊大人。”

趙昊立時回眸，身後空無一人。剛轉過身，趙昊膝蓋劇痛，跪得比楚佑天更為幹脆。他懵了一瞬：“你特麽不是不用下三濫的招數嗎！”

楚佑天偷襲成功，拍拍衣擺站起來，冷笑道：“對戰陰險小人，不必正大光明。”說罷覺得譏諷的意味不太夠，添補一句，“你師尊沒教過？”

趙昊哪曾吃過這種虧，當下火冒三丈，起身罵道：“艹你師尊！幹死你個小兔崽子！”

楚佑天頭回聽人辱及自家師尊，被塵灰糊了一圈的臉白一陣紅一陣：“不要臉！”

“啧啧啧，你到底打哪兒來的。罵個人都藥修唧唧，還能聽嗎？”趙昊嘴上悠閑，依仗修為暴漲壓着楚佑天狂揍，“來，我教你。幹你師尊師叔祖，艹你全山全宗門。”

楚佑天招架不住，師門又被這混賬罵了一通，握劍的掌心氣得發顫。他回首望去，師弟靠在樹下滿臉擔憂，于是高聲喊道：“師弟！藥！”

蕭解羽聞言眼前一亮，自覺有了用武之地，手忙腳亂從儲物袋中摸出幾大罐丹藥，樂颠颠往師兄跟前湊。

“別過來！”

楚佑天真是為自家蠢師弟憂心，生怕他一個不慎被真氣削去半條命。

蕭解羽仿佛才明白過來，将丹藥留在原地，自己一溜煙躲遠了。

楚佑天連滾帶爬取了藥，趙昊冷嘲：“你身為正大光明的劍修，對陣竟然用藥？”

楚佑天邊嗑藥邊罵：“你不要……”然後硬生生改口，“艹你師尊！”

“知道我師尊是劍尊，你還敢亂艹？”

小崽子罵人的領悟力上佳，一點即通，惡狠狠道：“幹你全宗門！”

趙昊嗤笑：“不是我說，你行不行啊？”目光停在某個不可描述的部位，“年紀這麽小，思想這麽龌龊。就算你想……全宗門，幹得動嗎？”

楚佑天差點被他氣吐血，張牙舞爪又攻了上去。

這一架從午時幹到月落西山。

兩名築基劍修對着磕了幾瓶回氣丹。趙昊突然臉色一變，嚷嚷說：“不打了不打了！”

楚佑天不依不饒，趙昊略為狼狽地避過劍氣，視線轉向山腳：“喂，你打個架，師弟都不要了？”

楚佑天心中一驚，回身看去，蕭解羽仍好生生靠在樹下。再一回身，趙昊彪出幾裏遠，禦劍的姿勢怎麽瞧怎麽不對勁。

“小兔崽子，有本事明天再約啊~”

話音剛落，人已不見蹤影。

楚佑天·朝禦虛宮“呸”一口，收劍入鞘，手腳不知為何有些發軟。他緩步走向師弟。不過十歲的孩童盡力睜大眼，猛然從困倦中驚醒，跳起來迎向楚佑天說：“師兄打贏啦！”

楚佑天摸摸他的發，确認師弟安好便要領人回家。

此地離玉霄峰不近不遠，蕭解羽奇怪道：“師兄，不禦劍嗎？”

楚佑天腿軟得厲害，臉上有點挂不住，嚴肅道：“師尊說了，讓你多走幾步，強身健體。”

蕭解羽點點頭，想來想去，小聲說：“今天，那人，真的沒欺負我……”

“呸！提他做什麽！”楚佑天怒火又升騰起來，“那是個不要臉皮的！以後見到他……你不準見他！”

蕭解羽似懂非懂，但師兄說話總沒有錯，便說：“好！我不見那個不要臉皮的！”

很久以後，楚佑天一見蕭解羽，常常面臨師弟憂心忡忡的規勸：“師兄，你怎麽又見那個不要臉皮的了？”

造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