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銀絲線(上)

Summary:貝雷絲接觸到聲名狼藉的賽羅斯家族與她的身世秘辛。

貝雷絲不知道情況是如何發展成這樣的。在她搞清楚狀況前,阿伊羅斯就差點把她綁走,說她必須立刻去見一見“蕾雅大人”。有一件事阻止了他把貝雷絲連人拖進車裏,那就是她毫不客氣的左勾拳(那個笑不停的大叔只是咧着嘴抱怨抱怨,真是怪人)和她父親的承諾:他們會和他一同上車的。現在,他們被阿伊羅斯叫來的兩輛轎車簇擁着,他站在最前方,其後是三位繼承人。摩托車女留了下來,用她的話來講,“去料理後事”。當三人上車時,庫羅德向貝雷絲擠眉弄眼,帝彌托利則盯着她看了一會兒,與一個正眼都沒賞給她的艾黛爾賈特形成鮮明對比。

“如果我說‘這種情況不尋常’的話那就真的很不尋常。”蘇谛斯雙臂交叉,在貝雷絲身後評論道。顯然,她為沒有立即得到貝雷絲的答複而煩躁不安,蘇谛斯探出腦袋,把頭神到駕駛座與副駕駛之間,抱怨道:“也就是說我生氣了!你倒是給點反應我!”

貝雷絲把太陽穴靠在窗戶上,依舊保持沉默,蘇谛斯都快準備罵她了,但她沒能說出口,因為她的父親悄悄對她說:“我知道你抱有很多疑問。”

“‘很多’完全不足以形容。”蘇谛斯怒道,把怒火轉向那個甚至都看不見她的男人。

父親嘆了口氣,在他們前面的車右轉時同樣調轉方向盤。她看到他們已經進入芙朵拉市內了,她花了一會兒時間才意識到他們剛才路過了紅燈區,也就是常被當地人稱為戈迪耶的地方。她的父親繼續說:“我不想你回到這裏,回到家裏。”

“爸爸......”貝雷絲盯着他問,“我是誰?”

她的父親深吸了一口氣回答說:“你的名字叫作蘇谛斯.賽羅斯。你的母親是......她是蕾雅的親妹妹。”

“我的名字.....叫蘇谛斯。”貝雷絲重複道,聽上去很合理,但又有哪裏不對。蘇谛斯安靜下來,靠在後座上。

“20年前,賽羅斯總部的豪宅發生火災,我撒了謊,說你死在了大火裏。”她父親用手抹了抹嘴唇,“當蕾雅因為你的死亡而萬念俱灰時,我帶着你離開了家族。”

“為什麽?”貝雷絲問道。

父親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在找尋合适的措辭,然後回答說:“成為‘賽羅斯’是很危險的......我想保護你的安全。”

“我是個職業殺手。”貝雷絲學着蘇谛斯的口氣拿腔拿調地提醒他。

他笑了笑,接着說“孩子,做一個職業殺手遠比當‘賽羅斯’強,隐姓埋名居無定所的日子能保護我們,一旦跟賽羅斯扯上關系,你的後背就會成為無數人的靶子。”

轎車停在一扇銀色大門前,幾秒種後,大門自動打開,他們駕車進去。貝雷絲看着他們驅車穿過一條長長的車道,望見美麗的花園,一邊有一個小露臺,另一邊似乎是放置着桌椅的大空地。她還見到一個池塘,旁邊伫立着例如溫室之類的建築物。他們最終停在一棟巨大的維多利亞風格的大宅前,高兩層,從開口的大陽臺處可以俯瞰整個莊園。

加爾古.瑪庫......賽羅斯家族的領地......

陽臺上站着一個綠色長發的女人,帶着冰冷的面具盯着緩緩行駛過來的汽車。

她父親挂掉汽車引擎,凝望着那個女人叫她“蕾雅”。

貝雷絲打量着陽臺上的女人,蘇谛斯大聲說:“那就是‘蕾雅大人’,賽羅斯家族的現任首領,還是......”她的聲音變得柔和了,“我們的姨母。”

她父親轉過身來,輕輕地喚了一聲:“貝雷絲......”

貝雷絲把注意力轉向她父親,認真地聽他說道:“無論發生什麽,我只想讓你知道......我愛你。懂嗎,孩子?”

貝雷絲一言不發盯着他,他繼續說:“我永遠支持你,無論你選擇什麽,想做什麽,我都會盡我所能幫助你。”

貝雷絲不知如何回應,她......從前從未想過要求什麽。她的整個一生,她經歷的種種,僅僅是完成父親或蘇谛斯讓她做的事。

她的父親似乎在等待她表态,但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說。所幸,阿伊羅斯敲了敲駕駛座的車窗,父親搖搖頭,打開車門走了出來。在貝雷絲行動前,帝彌托利就替她把車門拉開了。

“真是位紳士。”蘇谛斯用一貫高人一等的口氣評論道,貝雷絲默不作聲下了車。芙朵拉的夜晚比露迷爾村更冷,她卻沒時間換身衣服。要命,她甚至連隐形眼鏡和毛絨拖鞋都沒空帶走。人行道上結了冰,她把借來的外套緊緊裹在身上,默默向帝彌托利致意。轉過頭,回頭看了看陽臺,發覺那個女人正仔細凝視着自己。貝雷絲一直與她保持着視線接觸,直到帝彌托利護送着她走到門廳前,其他人都已在等她了。

當他們進入宅內,她父親走向她身邊,把手擱在貝雷絲背上,似乎是讓帝彌托利往後站的暗示,帝彌托利稍微鞠了一躬,随後放緩步伐讓貝雷絲與傑拉爾特并排走在前面。貝雷絲留意到阿伊羅斯走在最前,三位繼承人卻只是跟在他們後面。

他們邁向二樓,通過沉重的雙扇門來到大廣間。中央放置着一張長方形長桌,再往前便通向陽臺,也許就是那個能俯瞰整個庭院的大陽臺。蕾雅,家族領袖正坐在桌前,她穿着一襲優雅的白色長裙,袖口精致雕綴了蕾絲,長發自由飄動,遮蓋住了半邊耳朵。緊挨着她的左手邊坐着一位神情肅穆的中年人,頂着一頭深綠色的頭發審視着他們。與加爾古裏的大多數人一樣,他的黑西裝下也穿着白襯衣。

蕾雅以微笑問候他們,“很高興再次見到你,傑拉爾特。”

她的父親對此鞠躬回應:“許久不見了,蕾雅。”

又朝那個瞧上去兇巴巴的男子點點頭,繼續道:“西提斯。”

名叫西提斯的人眯起眼睛觀察着他,但蕾雅在一旁,他只能緘口不言。

“老實說,我一個人悶太久了。我們都很想你。”

傑拉爾特不置可否,蕾雅把視線轉向貝雷絲,她目不轉睛地盯着她,如此專注,令貝雷絲心裏有些發毛。

蘇谛斯躲在貝雷絲身後瞪着她。

“恕我冒昧,孩子。但我必須請你……”

她走到貝雷絲跟前,把貝雷絲的幾縷頭發撩到耳後,這動作令傑拉爾特的心跳幾近停擺。“這……不是你真正的發色,對吧?”

貝雷絲看了她父親一眼,他則對貝雷絲無聲的提問點了點頭。于是她回答道:“沒錯,夫人。”

蕾雅的嘴角綻開一抹笑容,西提斯緊接着問道:“那麽你應該不拒絕用用這種脫色劑吧?”

他上前給貝雷絲遞瓶子,不忘繼續瞪着她父親。貝雷絲又朝傑拉爾特的方向看,但他仍不動聲色,暗示她自己做出選擇。反正按那個兇大叔說的去做也沒什麽壞處,貝雷絲點了點頭,把瓶子從西提斯手中接了過來。她轉過身看向室內的其他人,發現阿伊羅斯身旁的手下早不見蹤影了。

阿伊羅斯既不像在哭也不像在笑,也許兩者兼而有之吧,反正看上去快喘不過氣了。庫洛德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仿佛貝雷絲是一件他等不及拆開的禮物。艾黛爾賈特的表情十分僵硬,低頭看地。帝彌托利也半斤八兩,繃着張令人印象深刻的撲克臉瞅着她。

想來想去他還是最好的選擇,貝雷絲走過去問:“最近的洗手間在哪裏?”

帝彌托利似乎對這個問題極為詫異,但還是禮貌地沖她笑了笑:“護送您是我的榮幸。”

他看向蕾雅請示,她點頭:“請吧,帝彌托利。”

帝彌托利接到指令後便轉身開了門,等待貝雷絲走出房間後才跟上。趁他關門的間隙貝雷絲瞥見一個發色鮮豔的小妹妹從立柱後面探出腦袋。(“居然還在屋裏豎柱子!”蘇谛斯取笑道)當她們對上眼,綠發小姐迅速縮回立柱背後……其實一點用都沒有,貝雷絲依舊能看見她黑色的蓬蓬裙。

“小姐?”帝彌托利喊了一聲,貝雷絲轉過頭,他領先于她幾步。

“這邊請。”帝彌托利說完邁開步子,将她領到一條長長的走廊中,貝雷絲一直跟在他身後。帝彌托利在第三扇門前停步,打開門迎她進去。他打開燈,關上門,而貝雷絲環顧四周,這看上去就是間普通的客房,精致優雅卻沒有任何私人物品……空的。

帝彌托利朝房間內唯一的另一扇門走去,貝雷絲則全神貫注欣賞一幅森林小油畫。她聽到咔嗒一聲,也許帝彌托利開了燈或其他什麽,她懶得回頭看。畫中有一只白色的獅子,長着藍色的鬃毛藏匿于樹葉下,真有意思。

一扇門打開的聲音,帝彌托利從房裏退了出來,貝雷絲終于轉過身。她走進浴室,發覺裏邊并沒有電燈開關,不,是有的,在她進門前的牆上。

…浴室的電燈開關在外邊…

為啥?

貝雷絲與蘇谛斯滑稽地面面相觑,誰都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架子上有條藍浴巾看上去蠻幹淨,她脫下她的外套,帝彌托利幹咳了幾聲。

她回頭,帝彌托利也随之轉身,晃着他的腦袋說:“我-我去給您找身幹淨衣服,您慢-慢慢來。”

甚至不等她反應,帝彌托利就飛快溜出房間,随手帶上門。貝雷絲與蘇谛斯都盯着門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兒蘇谛斯說道:“他真可愛,不是麽。”

貝雷絲吸吸鼻子把西裝外套挂在幹燥的水槽上,知道蘇谛斯是在諷刺來着。關好門,确認它已确實的鎖上後,貝雷絲脫下睡裙和內衣,把它們都扔在地上。她在浴室前停了下來,決定當場洗個澡而不是只把染發劑沖掉。

“他讓我們慢慢來的嘛。”蘇谛斯哼着歌說。

貝雷絲伸出手打開淋浴器,一陣冰冷的水流襲來讓蘇谛斯驚叫一聲。她的手在冷冰冰的水中淋了一會兒,這似乎就是浴頭的默認設置。

“這是要凍死人啊?!”

蘇谛斯不滿地調整溫度時,貝雷絲聳聳肩,用等待升溫的時間仔細檢查了西提斯給她的脫色劑。似乎沒有什麽可疑的,于是貝雷絲打開蓋子,擠了一大管到她手中,沒必要像她常用的那幾款染發劑般混合,只要輕輕拍在腦門上洗掉顏色就足夠了。标簽上也寫着:極速見效。

“看起來那些人真不耐煩哦。”蘇谛斯坐在馬桶上噴着鼻息,而貝雷絲則用泡沫狀的液體把她所有頭發都蓋住了,蘇谛斯晃着腿說道;“如果這有損發質,我們就去把他剃成光頭。”

她又調皮地笑了,“眉毛和所有的。”

貝雷絲不屑于蘇谛斯此等惡毒的行為,但還是心中一動。什麽發色無所謂,但她和蘇谛斯确實都很寶貝這一頭秀發。當她确認每一根發絲都被泡泡脫色劑籠罩過後便踏進淋浴池,關上玻璃門使水不會流出隔間。随後只剩下閉上眼睛,任由水流沖刷一切。她輕輕揉捏着頭發,等蘇谛斯叫停後緩緩張開眼睛。她的頭發并不像蘇谛斯那樣長,但也不算短。脫色劑很好履行了它打出的廣告,每根頭發毫無遺漏地展現出原本的色彩。她盯着自己淡綠色的頭發觀察了一會兒,知道它們比蕾雅和西提斯的頭發都要淺。

但這究竟意味着什麽呢。

貝雷絲抓起臺子一角放着的洗發水摸到自己頭上,像她剛才用到的脫色膏顯然是一類有傷害性的強力去污劑,所以她要擦點別的盡可能減少它對頭發的損害。

蘇谛斯一直坐在淋浴間外的馬桶上,絮絮叨叨地抱怨着:“唉,沒有空調!無論管事兒的是誰,他都該被丢去倉庫裏關一周緊閉。”

貝雷絲想把她的頭發仔細清洗幹淨,但用到一半洗發水的量就不夠了。蘇谛斯見狀說道:“去買呀!哎!叫那個小可愛幫我們買吧,他一定會屁颠屁颠地去的。”

蘇谛斯對自己的想法超滿意,貝雷絲暗暗翻了個白眼。先用清水把洗發露沖幹淨,嘆息着抓起小櫃臺邊放着的香皂。檸檬的微妙氣味順着她濕漉漉的手散發出來,她打出泡沫,塗抹到自己身上。等肥皂也沖洗完畢,蘇谛斯緊接着問道:“你還要刷牙嗎?”

貝雷絲記得水池邊有一個藍色塑料杯,裏面有牙刷,但她還是免了。蘇谛斯贊同她的選擇:“不錯,這牙刷看上去被人用過。說真的,那個客房服務員可以被炒了,立刻馬上滾蛋。”

當貝雷絲覺得自己裏外煥然一新後,她關掉花灑,移開玻璃門,抓起架上的藍浴巾揉搓發絲拭去多餘的水分,差不多時候,又迅速拍幹自己的身體随即盯着地上的內衣看。要不要穿髒的呢?還是說帝彌托利有給他買內衣的概念呢?

蘇谛斯對貝雷絲的胡思亂想嗤之以鼻。

貝雷絲呼出一口氣,用毛巾裹住身體打開通往卧室的門。走出浴室環顧四周,房間內空無一人,但床沿邊有幾件疊好的衣服與一雙簡單的黑色平底鞋。她走近一瞧,內衣也在。

于是,蘇谛斯與貝雷絲靜靜盯着那套白色花邊內衣褲出神。蘇谛斯笑着問:“所以……這是他幫我們選的嗎?”

貝雷絲嗤鼻,他可能找了個女仆或什麽人來幫他搞吧。

蘇谛斯失望地嘆息:“是最有可能,但好沒勁。”

貝雷絲再白她了一眼,褪下浴巾開始穿戴。輕易地穿上內褲,但她皺起眉頭:胸罩的尺寸太小了。

蘇谛斯心情舒暢地出主意:“他可能就在門外,讓他給你換個大點的。”

貝雷絲瞪着蘇谛斯固執地扣上胸罩,蘇谛斯滿不在乎地聳肩:“行啊,你就受着咯。”

來吧,還有更糟糕的事呢。

床上的換洗衣服是一件兩側都有褶帶的白色長袖衫和一條高腰短裙,裙邊繡了花,蓋到她的膝蓋。她挑起其中的白色連褲襪高揚眉毛,背過身去問蘇谛斯她到底穿不穿。

這不是她的style,真的不是啊。

蘇谛斯雙手一攤,完全不作評論。

貝雷絲坐在床邊無語凝噎,她把襪子套到一條腿上,再套到另一條腿上,然後站起身把它們熨貼地拉到腰間。接着,她開始穿襯衫,紐扣一直扣到緊挨着脖子的第一枚。腰封那邊是有彈性的,貝雷絲不費吹灰之力穿上了短裙,并把襯衣塞在裏面。撫平裙子,貝雷絲看向站在鏡子前的蘇谛斯,那面鏡子就放置在櫥櫃旁。她用手指梳理頭發時,蘇谛斯向她點點頭,似是認可了這身行頭。貝雷絲一邊梳頭一邊把腳伸進鞋子裏,蘇谛斯靠在椅子邊注視着她,感慨道:“你現在完全就像賽羅斯家族的一份子。”

貝雷絲敢肯定正是這點讓蘇谛斯不爽。

她回到浴室,撿起丢在地上的衣服卷成一團,又抓起那條借來的西裝,擡起頭摸索牆上的電燈開關-

然後她想起來,電燈開關在外面。

她搖搖頭走出去,順手把燈關了。

在離開卧室之前,貝雷絲猶豫着是否要給卧室留燈,但她最終還是摁滅了光源。貝雷絲打開門,帝彌托利與另一個男人就站在門口。一聽到開門的聲音,兩人不約而同地終止了他們的悄悄話。那個站在帝彌托利身邊的男人皮膚黝黑,頭發比雪還要白,似乎比帝彌托利年長些。

貝雷絲猜測他極有可能來自芙朵拉的達斯卡區。

“好奇怪。”蘇谛斯在其後插嘴道,“我聽說賽羅斯家族在某個事件中受到了重大打擊,為進行報複給達斯卡來了個大清洗。為什麽像他這樣的達斯卡人還能成為家族的一份子呢?”

三人聚在一起萬般沉默,蘇谛斯實在無聊踹了踹貝雷絲的腿。兩個年輕人似乎都忙着研究她的綠色頭發,個高的那個面無表情,但帝彌托利似乎在敬畏着什麽。

“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為安撫向來讨厭尴尬沉默的蘇谛斯,貝雷絲開口道。同時把西裝外套還給帝彌托利,又補了一句:“謝謝你把它借給我。”

“這沒什麽。”帝彌托利接過外套,迅速謙和地應了一聲。他看見貝雷絲捏在手裏的髒衣服提議:“如果您願意,可以将衣服交給杜篤。他能轉交給女仆清洗幹淨。”

杜篤微微鞠了一躬伸出手:“能幫到您是我的榮幸,小姐。”

“謝謝。”貝雷斯點點頭,把揉成一團的髒衣服交出去。

帝彌托利待杜篤拿完貝雷絲的衣服後問:“我們回會議室好嗎?”

貝雷絲點頭,帝彌托利離開前用一種上級卻不刻薄的語氣囑咐道:“我們之後再談吧。”

“走好,先生。”杜篤鞠躬回答,視線轉向貝雷絲,再次鞠躬,“還有小姐。”

貝雷絲朝他點頭,不确定這是否符合禮節。帝彌托利向深處的走廊伸伸手,貝雷絲就往前邁步。

她從他身邊經過,突然,帝彌托利猛吸一口氣,貝雷絲聽到類似于窒息的聲音,反射性擡頭看着他。帝彌托利的臉微紅,結結巴巴地說:“你有-啊-我-”

“先生?”杜篤在場似乎令帝彌托利冷靜了下來。

帝彌托利皺眉,鼓起勇氣,又好像後悔那麽做了,只得繼續問道:“您是不是用過浴室的肥皂?”

“是啊,我用了。我之前确實有點髒,所以我想我還是洗個澡吧。”貝雷絲說着歪歪腦袋:“不可以嗎?”

“還有血。”蘇谛斯含糊不清的聲音插進來,“甚至可能沾了點腦漿子,誰知道啊。你可是爆了他的頭哎。”

“當然可以。”帝彌托利當即喊道,貝雷絲的眉毛一跳。他清了清嗓子,平靜地澄清道:“我覺得挺好的。小姐,您聞起來真香*。”

杜篤用右手捂住嘴,發出了一節單音。那聲音只能被貝雷絲解釋為假裝咳嗽的咯咯笑。當帝彌托利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麽時,耳根慢慢變紅,蘇谛斯在他身後哈哈大笑。

貝雷絲的嘴唇抽動了一下,倒好歹沒笑出聲來,讓可愛的小金毛難堪,只平鋪直敘地說:“謝謝,我們走吧?”

“我們一起。”帝彌托利應着,似乎在說“您先請。”他看上去也像是在等她,于是貝雷絲走在前面。帝彌托利沒有再帶路,而是跟在後邊,擋了蘇谛斯的路惹她生氣。

走過第二扇門,帝彌托利依舊墜在後面,貝雷絲放緩腳步以便帝彌托利能跟上,哪知帝彌托利也降低步速。蘇谛斯火冒三丈,警告貝雷絲趕快做點什麽,否則這裏就會有大麻煩啦!(只有貝雷絲一個人能感受到的大麻煩)

貝雷絲停下腳步轉向帝彌托利,帝彌托利沒料到她的急剎車,差點撞到她。貝雷絲交叉雙臂問:“你為什麽老跟在我後邊?”

帝彌托利巴登巴登眼睛,顯然被她的問題弄糊塗了。他猶猶豫豫地回答:“小姐,對您這樣地位的人來說,這是我應盡的禮節。”

“我的地位……”貝雷絲挑眉重複了一遍。

帝彌托利點頭解釋道:“作為賽羅斯直系的一員與下一任首領。”

“下一任首領?”蘇谛斯瞪大眼睛,貝雷絲呆板地重複帝彌托利的話。

帝彌托利解釋問題時總會側着頭:“沒錯。我是說,您是蕾雅大人的侄女,在蕾雅之後本該是她的表親西提斯接任,但既然您回來了,從繼承權角度來說您應該比他高上一等。”

蘇谛斯和貝雷絲默默盯着帝彌托利,不知該對他抛開的這一大串作何回答。帝彌托利在她們的逼視下手足無措(雖說以他的視角而言只有貝雷絲一個人)但保持沉默。

蘇谛斯閉上眼睛,一只手扶在腰上,另一只手摁壓鼻梁說道:“為難這孩子也沒用的,那基本是他的推測。沒有一個頭腦運轉正常的家夥會只信道聽途說的片面之詞來揣測自己的家族。來吧,讓我們自己去搞明白。”

貝雷絲對蘇谛斯點點頭,帝彌托利在一邊摸不着頭腦。但貝雷絲重新走向會議室,他依然乖乖地跟上。

…以相當快的步速,即使對帝彌托利來說…

當她們接近會議室時,帝彌托利走得更快了,顯然他想去給貝雷絲開門,但貝雷絲搶先一步推開門沖了進去。帝彌托利只得跟在她身後關上大門。

“你慢點來——”西提斯呵斥道,但當他看到貝雷絲的樣貌時,聲音戛然而止。

大夥都坐在長桌邊,當他們一進門,所有人的視線全都聚焦到貝雷絲身上。艾黛爾賈特睜大眼睛瞪着她;庫洛德咧嘴笑得洋洋得意,似乎準備問她幾個(一堆)小問題;阿伊羅斯終于哽咽地哭了出來;西提斯略顯動搖;蕾雅毫不掩飾她貪婪的目光直直盯着她,令她不得不挪開視線。最後,貝雷絲求助性的目光轉向父親,他無奈地笑了一笑。

她知道他為何悵然所失。他曾經告訴過她,她的發色正如同她已故母親一樣。這是少數傑拉爾特願意向女兒提起的往事。

蕾雅站起身向她走來,把手放在她的臉頰上,貝雷絲強忍住往後退的欲望,她能感受到蕾雅的手指撫在面上微微顫抖。蕾雅低聲說:“歡迎回家,我親愛的…蘇谛斯。”

“貝雷絲。”她糾正說,令蕾雅困惑地眨眼。她輕輕抓住蕾雅的手,把她從自己臉上拉開。蕾雅并沒有抵抗,但緊緊握住她的雙手。“我的名字叫貝雷絲。”

她的父親欣慰地笑了,蕾雅默默盯着貝雷絲許久,旋即點頭,臉上露出溫柔的微笑。“當然,你想叫什麽都行,所以——”

蕾雅閉上眼睛醞釀了一會兒,再度睜開眼繼續說:“貝雷絲。”

貝雷絲不确定她是否需要應聲還是點頭即可,蕾雅的讓步似乎是個好兆頭,她對旁人下令道:“出去。”

貝雷絲覺得這個命令裏并不包括自己,介于蕾雅對她有一種既強硬又柔和的控制欲。阿伊羅斯、艾黛爾賈特與庫洛德站起身,開始向門外走去。庫洛德刻意繞行至蕾雅與貝雷絲旁邊,嗅了嗅鼻子,朝貝雷絲意味深長地一笑安靜離開。他一路上都吊兒郎當地把胳膊架在帝彌托利肩膀上,強迫他跟他走一道兒,愉悅地說:“我跟你講講你跟貝雷絲大人在一起時錯過了什麽。”

阿伊羅斯率先開門,等待三位繼承人出來,扶着門把手,似乎想對裏面說些什麽,但最終只是鞠躬,關上了門。

大門一關,蕾雅就把她領向桌邊,讓她坐在右側。繼續握住她的手,貝雷絲默默看蕾雅眼中閃爍點點淚光。意識到蕾雅已說不出話來了,西提斯清清嗓子好似他也要哭似的,但他對貝雷絲說道:“傑拉爾特已經把你這些年的事情告訴我們了。”

西提斯瞥了一眼貝雷絲邊上像木頭樁子一般的男人,“我們将永遠感激——”

她的父親哼了一聲但很快就用咳嗽掩蓋了。

“他一直在關心你、保護你。”西提斯若無其事地繼續說:“我們都贊成傑拉爾特回歸原本的崗位,擔任安保主管——”

貝雷絲看看父親,父親對她無聲的關心點頭。西提斯說着說着提到貝雷絲:“你将作為下一代首領,坐到應得的位置上——”

“什麽?!”蘇谛斯在貝雷絲身後大叫着。

“當然你需要……”西提斯停頓,想找一個确切的詞彙表達,最後決定:“……了解你未來的責任。”

“難道我們對此沒有發言權嗎?!”蘇谛斯發出噓聲。

“但我們可以慢慢來。當然要先把你介紹給家族,找尋合适的人選引導你。其實我們很樂意親力親為,但——”西提斯在繼續說下去前看了看蕾雅,“這麽多年來,我們也并不好受——”

西提斯不再說了,吸吸鼻子擦擦眼睛,清了清嗓子強迫自己繼續:“我們分開了那麽久,不想把你逼的太緊。”

最後兩句話似乎是在說蕾雅。

或者貝雷絲覺得這應該是在說蕾雅。

她覺得如果自己要求蕾雅放開她的手那就太絕情、太無禮了。即使蘇谛斯都勉強自己保持安靜,盡管她們兩人都很不喜歡這種握手方式。

“我們只是希望你周末能來吃頓飯?如果你适應不了,那就喝下午茶吧。”西提斯迅速補充道。

貝雷絲欲言又止。他們到方才為止還只是陌生人,除了父親與多年來為之哀悼的母親,她沒有任何家庭的概念。蘇谛斯無聲無息地立于貝雷絲之後,而父親傳遞給她的眼神催促她選擇自己想走的路。

每個人都認為她應該加入這個家族(或是回歸,哪個用詞更準确些呢)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她将成為下一代賽羅斯家族的首領(瘋了,他們都瘋了)無論哪個話題,貝雷絲個人都完全沒有發言的餘地。

一時間也太…貝雷絲覺得他們立馬粘在一起對誰都不好。他們都需要時間…去适應新的現實。

“茶會…就挺好。”貝雷絲終于開口,茶會是比較短暫的小聚形式(希望如此)而且更自在(或者說随便,她非常需要蕾雅下次不會全程抓着她的手)

“這……”西提斯松了一口氣,“太棒了,謝謝你。蘇…咳,貝雷絲。”

貝雷絲又哽住了,好在房間裏另兩個綠腦袋的家夥不在意。她的父親揉揉額頭,提醒西提斯:“引導者?”

“說得對!”西提斯念道,他把這件事忘得一幹二淨了,有些不好意思。他正聲向貝雷絲解釋:“你确實需要一位向導來幫助你。我們覺得最好是三個繼承人中的一位陪伴一陣你的生活。他們各肩負不同的責任,了解他們對你有好處。而且他們可比現任的分部領導者好打交道多了。”

“那麽…”西提斯把手擱在桌上問:“你想選哪個繼承人呢?”

貝雷絲眨眼。

這是叫她現在選嗎?

從西提斯的表情來看,他正在等待一個答複。是的,沒錯,現在就選。

【Chapter 2 TBC】

*“你聞上去真香。”:原文本為“You smell nice”,在歐美環境下是5-6歲小孩眷戀父母味道的發言,可惜中文裏沒有這個語言背景,就把他當作王子拙劣的調情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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