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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想要控制她的不止順帝,還有老司命。老司命希望可以通過道符,就可以控制她具體會附身在哪個人身上。”栗子漸漸地也顫抖起來:“每次在那些奴隸或流民中挑選一人,身上貼上道符,看她是否會附身到身有道符那人身上。”

“但這是有誤差的,并不是會成功,能修正誤差的方法,只有不斷地試驗與改進,她死了豈止幾十回,這個時間持續了很久很久的……”

“順帝的權勢完全不像外界想象的那樣單薄,長安的絕大部分他都能掌控,甚至藏得深到可怕的地步。只是如果他手裏有個可以附身到任何身子的北千秋,他可以用北千秋去頂替宰相、敵國來使或是任何任何人,那這實在是太可怕。”

“我聽曲澄說,在期間一年左右的時候,她已經神志迷失,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記憶全部混亂,順帝看她這樣下去就會無用,便停了下來,具體她什麽時候好起來的,我并不知道。”她哆嗦着嘴唇,接着說道:

“若是我……恐怕這輩子也不會再好了,可她還是又活了過來。她甚至還有力氣去謀劃,利用了兩次兵變,才離開了長安。”

栗子說着,陡然聽到一聲響,在這靜谧昏暗的房間內尤為震人。

左陽幾乎是從凳子倒下來,跪在地上,兩只手緊緊捂住自己的雙眼,用力到幾乎讓人以為他要将自己的眼珠子挖出來!脖頸上青筋遍布,他喉頭發出一聲撕裂心肺般的低啞哭號,渾身都在哆嗦,牙齒磕得咔咔作響,最終卻一聲也沒有哭出來。

那顫抖的脊背似乎再經不起一絲真相的傾軋,左陽只感覺五髒六腑都疼的他幾乎昏死過去。北千秋是壓下了多麽沖天的恨意,才只是跟順帝冷臉怒罵。或許這也是她的計劃,只是為了讓順帝覺得她并未遠離,而她也在尋找一個機會。

可回憶裏那些留白,那些他不知道的背後,如同一張張空洞的巨口,帶着陰冷的風,吸走他最後一點理智。

六年前,紅色漆棺放在興熏殿,深冬,又是一個快過年的時候,風雪比往年還要猛烈,厚重的雪花劈頭蓋臉的順着宮牆的縫隙砸下來。裏頭是一套北千秋根本就沒穿過的衣裳,左陽跪在雪裏,小心翼翼的将火盆點燃,讓那炭火吹旺,他眼裏頭只有那團火和被燒盡的紙屑。

宮人們來不來送并不重要,或許來了,左陽并沒有精力去看別人,他慘白的臉上已然沒有再多一絲的力量去将目光投給別人,冬風鼓起了他的衣袖,左陽看着自己的衣袖掉進火盆裏,慢吞吞的燃燒起來。

有個人猛然從背後将他提起來,一群太監上來撲打他着火的衣袖。

“世子,您已經不必受那人壓迫了,太後不是讓您回南明王府麽?!”幾個太監聲音尖利,簡直要劃破他愈發脆弱的耳膜。

他面前是徐瑞福的臉,那張臉上有一種靜穆的麻木,他道了一聲:“世子你魔怔了,蒙了心智,莫要怪老奴。”說着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他那張因為冷而生疼的臉上,左陽被幾個小太監架着才沒滾進雪裏。

旁人魔怔了被這樣一巴掌一打,總要吐出一口痰來,恢複神智。

他吐出了半口血,那血從他喉頭深處流出來,左陽幹啞着嗓子張大嘴彎着腰,一團血從喉嚨深處緩緩出來,滴了一地。

徐瑞福連忙上來給他擦了擦嘴,彙報道:“世子恢複了神智了,眼睛有光了。”

左陽緩緩回過頭去,看着徐瑞福彙報的方向。順帝穿着一身正服,外頭籠了一層白紗,滿頭風雪,面上沒什麽表情,手裏拎着一串碧玉珠子。

左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她死了,你不傷心麽?”

順帝緩緩啓唇:“我,自然傷心。”

這個人能走到今天,全靠的是令人作嘔的懼怕身上沾染半分腥污的虛僞矜持,以及那與生俱來的他自己都不敢面對的惡毒*。

而殺了這個人沖動,在時隔六年真相得知的瞬間,如烈火一般燃燒在左陽的胸膛裏。

“她回來了。王爺,他回來了,你快趕緊整理整理。”水雲戳了戳趴在褥子上的左陽。

從栗子那裏回來以後,左陽拿了個痰盂,弓着腰一邊滿面痛苦的似乎,一邊在幹嘔。水雲沒聽見裏頭說了什麽,他不知道什麽事兒能讓左陽變成這樣,他嗓子都快嘔壞了,才堪堪止住,整個人倒在鋪上。

“王爺,我都聽着北千秋那歡實的腳步聲了,你還不趕緊起來,她要是回來見你這個樣子——”水雲趕緊又戳了戳他。

“……我知道了。”左陽嘶啞的聲音傳來。

水雲這頭話音才剛落,就看着北千秋跟一陣旋風一樣撞開門,紅裙衣袖蕩起來,手裏抱了不知道多少東西,阿朝跟在後頭,也是累的一頭大汗。

北千秋将那東西兜頭往左陽身上一扔,甩了鞋就爬上床來,笑意盈盈推着左陽說道:“你幹嘛今兒早上才回來,說着要給我付錢,結果倒是挺會溜。你看,我買了個乒噗,他們這兒名泥叫叫,加點水,一吹就有鳥叫聲!”

左陽面朝床裏背對着她,她幾乎是撲倒左陽的身上,笑着拿那個瓷鳥形狀的乒噗給他看。

他的脊背僵硬了一下,不肯回頭,強自裝作發怒,說道:“你倒是還肯回來,幸而我不在,是誰昨天半夜包着船,在江上浪的不用槳啊!”

北千秋嘶的吸了一口冷氣,頗為尴尬的撓了撓頭,岔開話題說道:“那個……今兒咱們要不也去逛逛?”

“哼,逛可以。”左陽轉過臉來,面上仍有幾分蒼白,卻沒有看着狼狽:“你把昨兒那一百來金換回來,以為這是小數目?!這夠你在這餘杭辦個大宅子的!”

水雲和阿朝幽幽退出去,北千秋深沉地嘆了一口氣:“我就知道男人……都這個德行,利用完了女人,就開始想把自己付出的讨回去。這才幾天就開始問我要錢,你說我一個孤苦伶仃家裏沒人的女兒家,哪裏來的錢還你……”

左陽真想吐血:“你就演吧你。”

北千秋看他轉過臉來,松了一口氣,幾乎是谄媚的倚在他身上,小聲道:“昨兒我見着夜市熱鬧得緊,郡王爺整天皺着眉頭不累麽,快跟奴家出去玩玩吧。”

“你就要錢的時候态度好。”左陽一根手指點在她額頂,本想推開她一點,卻沒用力,指尖輕輕點了幾下。“最近身子可有不好?”

“挺好的。”北千秋從拎回來的布袋中拿出其他玩意兒,一樣一樣擺在床上,擠得左陽都不得抱起被子往角落裏坐,好給她騰出地方來,左陽卻愣愣的望着她素白的手兀自發呆。

他有些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了。

左陽心裏湧起的情緒不只是後悔、愧疚,更有無法插手她世界的無奈和焦急。他想做很多事情,想了半天,北千秋卻并不那麽需要他來做什麽。

就仿佛是一個孩子想把自己全部的好東西,一股腦的塞到北千秋手裏,她頗有興趣的看了看,卻并不想要任何一樣。就算是這樣,左陽也想把他能有的最好的東西,塞進不情不願的北千秋手裏。

“你會跟我一起去幽州吧。”左陽看着她此樂不疲的玩着手牌說道。

“恩……幽州有什麽好玩的麽?”北千秋趴在床上,托腮問道。左陽忍不住伸手将她被薄汗沾濕的頭發撥到一邊,又覺得自己的動作太熟稔,悻悻的收回手來,說道:

“有個我想讓你見的人。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

北千秋擡起頭來,瞳孔望着他,臉上嬉皮笑臉的樣子收了收,說道:“唔。好,你說重要就見呗,我又不損失什麽。”

左陽看她那麽好說話,心裏又是一哆嗦。她果然知道……他已經了解大部分事情了。

他有點後悔自己幹嘛當時賭那點孩子氣,還說不讓她知道。若是當初在宮裏就把話說開了,也可能北千秋不會逃,反而倆人能坐在一起好好聊聊。

可到了這時候,左陽該怎麽跟北千秋把最後那點窗戶紙捅破啊……

左陽一直在尋思這件事,北千秋還是身子虛,玩了一會兒就出了一身薄汗,下午睡了兩個時辰天就黑了,她醒過後興致沖沖的要跟左陽去餘杭最繁華的街巷玩。

阿朝倒是心細,買了套江南女子多穿的半臂對襟襦裙,裙擺卻是紅白二色豎紋,配着那編金縷花紋的寶藍色對襟衫子,顏色對比的能閃瞎左陽的狗眼。阿朝就跟個随行化妝師似的,掏出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首飾,金燦燦插了半個腦袋。

李氏那張柔弱的臉,讓北千秋神采奕奕又嚣張嘚瑟的一笑,竟壓得住這身色彩奇葩搭配耀眼的衣服了。

她簡直都不知道低調二字怎麽寫。

左陽坐在榻上等她,看着她梳頭,心裏一點不着急。要是他會梳頭這等難雜的手藝,就是給北千秋梳一天,他都不覺得無趣。眼見阿朝要給她貼那成型制好的花钿,左陽忽的擡手攔了一下:”你給她貼也沒用,不牢靠,就她那瘋癫性子,沒半個時辰就掉了。沒有朱砂麽?給她畫上比較好。”

阿朝拿起毛筆擡起手來遞給他,笑盈盈的看向左陽:“郡王,我可不會畫,要不你來。”

左陽條件反射的接過來,端着那冰涼的筆杆,有幾分僵硬的站到北千秋面前,北千秋素淨的臉擡起來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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