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茫茫白雪幾乎覆蓋了這片山巅,也将這片山上的道觀覆于白雪之下,說是道觀,可也絕沒有哪個地方 有這般的規模。連綿的屋脊幾乎落滿半面山坡,無數灰瓦白牆的建築依山而建。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冰雕玉琢一樣的面容,眉目中有些和年紀不符的嚴肅,撐起了 傘,軟底棉鞋踏過雪,往一間屋前走去。

他将傘收起來抖了抖,才靠着門外放下,掀開棉簾走了進去。

“曲若,你怎麽會來。”裏頭有個跟他年紀相仿,容貌也極其相似的少年,屋裏擺設雖算不上精致,倒都是貴重東西,書架上擺滿典籍,一派仙風道骨。曲若将外衣放在一邊靠背上,才搓了搓手走過去:“曲澄,我想下山了,所以過來跟你說一聲。”

曲澄面帶笑容,愣了愣:“下山,你修成未滿為何下山?”他轉瞬反應過來:“因為師叔派遣下山,你也要跟着去?”

曲若沒說話,手放在暖爐便烤了烤,手指襯得半透明一般的白:“我在這山上又能怎樣,難不成還真的能成仙?她下了山是要去宮裏繼任司命的,她想要有些權勢,我想去長安也博上一把。”

曲 澄急的來拽他的手:“就你野心滔天的,她要去怎麽跟山下人宮裏人糾纏咱們管不着,你也要去讨權勢玩?你就放我一人在山上?”他們二人從小一起長大,曲澄身 子極弱,跟劍法醫術樣樣精通的曲若來比,他基本上并無所長。只是曲澄在千山多年,不受欺辱,也跟曲若護着他有相當一部分關系。

“你都十四了,好好學些劍法,誰能把你怎樣。”曲若有些不耐:“我就是來跟你說一聲,師祖當然不同意,剛剛我已經說我要離開師門。”

曲澄驚得心裏一抖,不過都是這個年紀,曲若卻似乎覺得千山上沒有他想要的東西。“離開師門——你不尊師命就是叛出師門啊!”曲澄氣急,曲若卻渾不在意,他依舊垂着眼睛繼續暖手,曲澄氣的一腳踢向凳子,一聲巨響,那軟凳倒在了地上。

曲若撇了撇嘴還沒說話,就聽見屋裏一陣娃娃的哭聲,他這才是吓了一跳:“誰家孩子!”

曲澄剛剛還氣急,這會兒聽見了孩子的哭聲,一副親爹的樣子跑到隔間裏抱出來哄着。曲若看他這會兒又擺起笑臉,還挺熟練的抱着襁褓裏一個孩子,也有幾分好奇,湊上去去看:“男的女的。”

“長得漂亮,肯定是小女孩兒。”曲澄得意道:“師祖從山下抱上來的,說是百年未有一個的天眼。說是不給定千山輩分的名字,就自個取小名,你說叫栗子如何。”

“天眼?”曲若伸手戳了一下,那女孩兒睜開眼來,瞳孔幾乎看不清,眼上蒙着一層白霧。他表情有些不太好了:“怎麽找了個天眼上來,師祖不在,還讓你來帶這個孩子?”

“師祖說不讓山裏頭幾個女冠知道,讓我現在屋裏養着。”曲澄倒是很喜歡小孩兒,伸手逗着玩。

“哼, 他自然不會讓那幾個女冠知道,女人都心軟,她們要是知道抱了個天眼,肯定要跟師祖拼命。你要是但凡有點心疼,還不如趁早殺了她,省的日後長大了遭受折 磨。”曲若說着伸手拔出劍來:“要不我替你動手,反正我也是個要叛出師門的,師祖就算要殺我,也來不及了吧。”

曲澄心裏一驚,連忙抱着那女嬰往後退了好幾步,一臉戒備的望向曲若,喊道:“你瘋了麽!”

曲若比他顯得成熟幾分,也冰冷幾分。拿着劍對準那女嬰,說道:“你沒有讀過典籍麽,上頭可都寫了天眼要如何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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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音剛落,棉簾掀開來,一陣風雪刮進來,一個道服女子走進屋裏來,冷得直跺腳,幾乎是癱倒在靠着暖爐的椅子上,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才看見了曲若他們。曲若愣神的一個空檔,曲澄已經抱着那女嬰到隔壁去了。

曲若無奈,收起劍來,走到她身邊:“千秋師叔,咱們什麽時候動身?”

這女子六七年前上山,當時也不過十三四歲,與師祖徹談一夜,師祖竟讓她留在千山之上,且随千山最高的千字輩,賜名千秋。這樣算來輩分,曲若還要叫她一聲師叔。

只是這師叔平時啥事兒沒有,基本上就是來千山蹭飯的,平日裏總能看着她沒雪的時候曬太陽,有雪的時候涮火鍋,偶爾才看看書練練劍法,不少書籍上還濺着她一邊吃飯一邊看的油花。曲若和她交手過一次,倒是驚訝于這樣一個上山時似乎毫無武功的懶人,劍術也遠在他之上。

這一兩年,曲若頗得師祖信任,終于得知了原由。

這女子靈魂不死不滅,想要上山依靠道法,能找到可以脫離這個循環的辦法。而師祖心裏也有自己的小算盤,他也想要通過這個女子,期望自己也有一日可以不死不滅。然而這二人都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可這件事卻在曲若心裏埋下了種子。

千秋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倒是有了一個別的請求,便是要師祖指派她下山入宮為司命。曲若前一段時間問她為何要去做司命,她只道:“自個的命把不準,總要有點權勢吧,活了這麽多年,老是讓人捏扁揉圓的,實在不爽。”

曲若彼時沒有回應她的話,之後心裏卻燃起了其他的想法。他見過太多在山上一輩子比劃劍術,琢磨道法的人,到三四十歲也沒有個頭,縱然是師祖這般年紀,也沒看到有什麽成就。他為何不能換一條路試試。

少年人心裏總有些蓬勃的念想,曲若也不例外。

這會兒,千秋坐在椅子裏頭,吸了吸鼻子,好一會兒才說:“恩……我東西都收拾好了,咱們一會兒就走吧。”

“那個女嬰你剛剛看見了麽,可是天眼……”曲若吞了後半句話,想要看看她的反應。

“跟我有什麽關系。”北千秋把玩着手上的玉镯子:“怪她命不好吧,指不定她以後能活下來過得不錯呢,要是這會兒殺了,連個活下去的機會都沒了。”

說着她便起身,轉頭搜尋着師祖的書架。

“你在找什麽?”在曲若眼裏,這就是他未來的老大了,他也站到一邊跟着找起來。

“找值錢的東西。我身上就七八兩銀子,看你這樣窮的就剩一雙鞋了的,我也不指望你有錢。”千秋吹了吹書架上落得灰:“好多年沒下山享受生活了,我要買衣服,買房子,買吃食。這都是錢啊。”

曲若本來想指責她這樣做不應該,可千秋沒錢日子不好,他日子也不會好到哪裏去。曲若轉頭,從抽屜裏找出師祖藏了好幾年的一些玉石,拿了一塊羊脂狴犴來,獻寶似的捧到她面前,面上卻不動聲色:“這個如何?”

北千秋往日裏無精打采的臉瞬間亮了,她一把捧住曲若的手:“這個好啊!有了這個咱們就可以過上好日子了!”

曲若約莫是第一次被她碰到雙手,一時腦子一激靈,為了新老大義無反顧,掏光了師祖的大半家産。北千秋喜滋滋的将一堆上等玉石塞進自個兒懷裏,高興得讓她背着曲若下山都願意。

真到了下山的時候,因大半千山道人與千秋都沒說過幾句話,除了曲澄,沒一人來送。曲澄抱着那個女嬰,站在千山臺階的盡頭,打着一把傘,看着千秋似乎毫無畏懼的往山下走去,反觀曲若,從小在山上長大就沒有到過無雪的地方……

曲若撐着一把紅傘,遞到北千秋頭頂來。他十四五歲的時候個子就挺高的了,給她撐傘并不為難。但北千秋卻有些別扭,她伸手推了一把傘柄,說道:“你自己打就行,一點小雪。等過了這個山門就沒雪了,這剛入秋,下頭說不定有人都穿着夏裝呢。”

他摸了摸鼻子,獨自撐傘,看着北千秋在前頭走着。道袍外是寬大的白色披衣,因為她的步子而左右搖擺着,掃到了後頭臺階的雪,頭發眉毛上也是雪花。她倒是跟雪很相配,曲若心裏思忖道。

沒過多久,就過了那到山門,仿佛一線之隔,就到了另一個季節,沒有雪,只有霧霭與細雨。

等到曲若和北千秋走下山去,他卻仿佛見到了地獄。

跟山上完全不同的泥濘髒污,恰好是流民過境,走到哪裏都是蓬頭垢面的人與吱吱呀呀的木車,沿街有人已經病弱不堪倒在地上,千山山腳下的城似乎已經裝不下這些流民,各家各戶緊閉着門,有幾個茶館驿站好歹也要做生意,帶着遮雨棚的茶館,幾乎每條凳子上都擠滿了人。

曲若一陣驚惶,北千秋卻似乎見慣了。她拎着衣擺沿着街走,從那些滿身污泥的流民之中穿行,腳上一雙鞋也髒污不堪,曲若哪裏見過這等景象,想避也避不開,反倒是路過一輛馬車的車輪猛的掉入水坑,濺了他半身的污水。

他抖了抖衣擺也抖不幹淨,而那邊,北千秋已經走到一處茶館,一把劍橫在桌上,那桌做了幾個送貨的漢子,她只笑了笑:“在下千山淨虛——”話還沒說完,那幾個漢子就麻溜讓開了。她把自己的外衣鋪在凳上,對曲若招了招手:“過來坐。”

畢竟越是苦難,人們越是信奉千山,四周許多老太太已經對着千秋的方向跪拜起來,曲若有些承受不起,他伸手想去扶,卻被北千秋拉住了:“別管他們,裝作看不見。反正他們就跪個念想,你要是扶了,一會兒一撥人湧上來要抱你,說不定把你衣服都被撕了。”

曲若有點驚悚,北千秋淡定的拿了個茶碗,将邊沿用帕子擦了,倒滿茶水,遞給曲若:“這會兒後悔還來得及,轉頭回山上,就當這會兒鍛煉了,師祖不會真生你氣的。”

他抿了一口茶水,搖了搖頭,面色卻有點苦悶。

過 了沒一會兒,北千秋坐在那裏吃了半碟也不知道馊沒馊的茴香豆,就看着一個華服的老婆子走了過來,氣度與旁人都不同,她過來行了個禮:“這位女冠,老奴家裏 的公子哥生了病,前頭淮河漲水,已經在這裏困了好幾日了,也不知道女冠會不會些醫術,能不能給我家公子瞧一瞧。”

北千秋沒擡眼,那婆子說着遞上來一個金镯子,北千秋夾茴香豆的手僵了一下,好似渾不在意的擡起頭來,默默接下那金镯子,說道:“也不知貴公子得了些什麽病症,貧道初次下山,也只想累些福績。”那婆子看她接下,才高興起來,這就是此事有轉機啊。

她連忙迎着北千秋往旁邊走,不遠處一隊車馬停駐,十幾個侍衛疲憊不堪的或站或坐,其中有好幾輛華麗的馬車,尤為顯眼。

那婆子走到馬車跟前,敲了敲車壁,側面車窗的簾子掀開了一點,露出一小片疲憊的面容來。“付嬷嬷,那女冠找來了?”說話人正是惠安。

北千秋拱了拱手:“原是惠安公主,是貧道失禮了。”

“你認識我?”惠安心中狐疑,她雖這些年沒少奔走淮南道,卻很少露臉,一個千山上的道人,怎也認識?

北千秋揮袖,表情淡然:“貧道雖多年不曾下山,卻眼觀天下,不至于連最受寵的惠安公主也不認得。”

長公主沉默了一下,苦笑道:“三郎幼時身子就極為不好,如今已有五歲還沒開口說話,一路颠簸患上了熱症,到現在還沒清醒,也找不到郎中,煩擾仙姑去給我家三郎稍微看一看。若是能痊愈,本宮必有重謝。”

她在重謝上,用了本宮二字,北千秋想着必定會給的不少,心裏大喜。反正曲若醫術高超,她啥都不會,裝逼總行。北千秋高冷的昂起下巴,淡然的随着付嬷嬷走向後頭一輛馬車,付嬷嬷将車簾掀開,裏頭溫暖,一股濃烈的藥味撲面而來,一個男孩兒捂着被子躺在最裏頭。

北千秋探頭過去,倒是長得精致的很,比她剛上山的時候看到的曲若還好看一點。

她正要開口,曲若搶話道:“外頭雖有陰雨,這樣憋着更是不好,煮的都是些什麽藥,他體內有濕毒,喝了這些更會加重。怪不得一直好不了。”

北千秋施施然坐在車內,垂着眼睛道:“恩,不是什麽大毛病,也不用貧道出手。我座下這位徒兒也學了幾分為師的醫術,給公子看病是夠了的。”

這裝的段位高超。曲若忍到內傷。

付嬷嬷好像清清楚楚的看着那個一身白衣的少年徒兒對着車頂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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