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夜幕晨曦（三）

“如果殺掉這兩個信仰者，會有更多的信仰者來這裏為他們報仇嗎？”趙挽之還是有些擔心地問。

“不會。”閻岐肯定地回答, “肯到我們貧民窟來的肯定只是不重要的神的眷者, 像是晨曦神眷顧的那些信仰者們哪怕只是灰衣, 也不會願意到我們這種地方來的。”

加立在旁邊補充說，“那些亂七八糟的小神的信仰者們人數一般都很少不說, 即便是最強的主祭，力量也很有限，不會輕易出來給自己遭了禍事的信仰者報仇的。”

趙衍之冷笑一聲, “既然這樣, 你們為什麽不自己動手殺了那兩個信仰者？”

閻岐的神色有些難堪, “我只能與杜曼那個女人打成平手，我的手下要扛住她的手下就比較困難了。那兩個信仰者……只要被逃回城裏去給我定了罪就麻煩了。他們本身或許不強, 但是去晨曦神的高塔神廟走上一趟, 只要有證據的話, 那些多管閑事的信仰者們肯定會來抓我回去審判。”

與巫勾結, 在信仰者看來就是大罪。

顧程有些稀奇，“那吉星城的掌權者不管嗎？任由信仰者們做出審判。”那豈不是這些信仰者們看誰不順眼直接套一個罪名把他“審判”掉就行了, 這也太無視所謂的法規了吧。

“如果我是一個權貴, 他們當然會管, 可我閻岐只是一個住在貧民窟的黑幫頭子, 那些治安官非但會對這種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而且會想盡辦法榨幹我的財富。”閻岐可不是那些沒腦子的會對治安官們抱有幻想的人。

加立在一旁趁機說，“而且幹掉杜曼也別擔心惹上什麽麻煩，她原本的勢力可不在我們吉星城, 而在另一座大城市，不過當時她和一個仇人相争，結果她敗了，才像一條喪家之犬一樣逃到這裏來，開了一家不算大的地下賭場。在吉星城裏她也想攀上幾個後臺，不過都還沒有成功。”

閻岐一夥人的心思昭然若揭，就是想要借顧程三人的手幹掉杜曼，這樣以後他就能徹底掌控這片區域。

幾句話的功夫，杜曼帶着八個手下，領着兩個穿着灰色皮風衣的青年已經走到了院子外面。

一個青年閉了閉眼睛，然後疑惑地看向杜曼，“我沒有感受到受污染的力量。”

另一個青年有些不耐煩地說，“也就是這裏根本沒有巫！杜曼，你敢欺騙我們！”

別看杜老大在貧民窟一帶也是令人畏懼的老大，在面對信仰者的時候，不得不也賠着幾分小心。

“我的手下親耳聽到閻岐說對方施展巫術的。”盡管也是夜行人，論實力杜曼實在不夠強，和閻岐也就半斤八兩的水平，不然也不會在吉星城只敢縮在貧民窟裏，連真正的城市都不敢進。

“那就進去看看吧。”第一個說話的青年漫不經心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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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年紀比杜曼和閻岐小得多，其實信奉的神明也很弱，但身為信仰者，他們背靠的不僅僅是自己信奉的神，還有整個信仰者的群體，能夠被選中成為信仰者本身就是天之驕子，所以這些人時常都很傲慢。

杜曼已經習慣了這些信仰者的态度，哪怕她本身比他們強。

以杜曼的年紀，小時候是經歷過夜行人們最黑暗的那段時期的，那時候哪怕再強大的夜行人，也得忍，這麽點兒态度上的輕慢根本算不了什麽。

她帶着笑陪着兩人直接悍然闖入了閻岐的院子！

然而院子內的情形令她眼瞳一縮頓時停住了腳步。

“铮！”

青霄飛羽。長鸾動飛羽，桐聲徹青宵。

連顧程也不得不感嘆，這個長歌技能真是裝逼利器。它的效果說起來很簡單，就是浮空，而且是不受任何招式控制的浮空，因為閻岐說信仰者們擅長各種所謂的“抓捕”技能，換句話說控制技能多，謹慎起見，也為了震懾，一開始趙衍之就用了這個技能。

……果然唬住了人。

琴聲裂空，那兩個信仰者們連聲音都沒來得及發出就倒了下去。

這麽弱，讓顧程感到十分無趣。

和閻岐不一樣，杜曼的腦子要好用得多，她沒有一瞬間就想到巫術上去，反而失聲說，“以靈化勁——你們是夜行人！”

有三個樣貌極其出衆的人到了這裏杜曼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一眼就認出了趙衍之并不奇怪。

聽到杜曼的判斷閻岐也是渾身一震。

他是吉星城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只是運氣好學到了一點本事成為了夜行人而已，打架能和杜曼打成平手，論眼光見識，卻差了不是一星半點兒。

所以才會在短短半年多的時間內，就被杜曼分去了“半壁江山”。

“快殺了杜曼！”閻岐興奮地說，“只要殺了他們，我們胡狼會任由你們驅使！”

站在閻岐身旁的加立想捂住他的嘴都來不及了。

杜曼眼睛一轉頃刻間就明白了是怎麽回事，提高聲音說，“我才是更好的合作對象！尊敬的大人們，我以白鷺杜曼的生命起誓，能夠對你們獻出絕對的忠誠。而且我的頭腦要比那愚蠢貪婪的胡狼好用得多——包括你們殺了這兩位信仰者的事，我會徹底将首尾處理幹淨，保證不會有任何人再來找大人們的麻煩！”

顧程似笑非笑，朝着趙衍之招了招手，趙衍之從空中落下站到了他的身旁，“是嗎？這個建議我需要考慮一下。”

“大人您放心，包括胡狼的手下中也有我的人，我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接手他的勢力，如果大人們需要辦什麽事情，保證我能比他做得更好。”杜曼急忙說。

比起閻岐，這位識時務的速度太快了，而且看着确實比閻岐要聰明。

“你——”閻岐被她氣的不輕，“尊貴的大人，不要受這個女人的迷惑，她最擅長騙人，一定會背叛你們的，不比胡狼我忠誠可靠……”

哪怕他剛才還存着所謂的“利用”這三個高手的意思，這會兒可是急得團團轉不知道該怎麽表現自己的忠誠才好。

而且，什麽叫他的手下中有這個女人的人？難道有人背叛了自己？

趙挽之：“……”

這情況簡直讓她滿臉問號，明明他們是入侵者，現在搞成雙方都迫不及待地要給他們做小弟。

很好很強大。

論頭腦，閻岐确實比不上杜曼，杜曼的手腕比他要強得多，而且她沒有說謊，閻岐的手下确實有她的人，她才能這麽快得到消息。不過閻岐的人魚龍混雜，收買起來非常容易，這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除了閻岐的心腹南哥和加立之外，他對其他手下又算不上好，沒有多少傻子會給他賣命。

這個老大當的不太稱職，如果不是實力壓制，恐怕所謂的胡狼會早就分崩離析了。

換成杜曼來做，要比他強。

顧程和趙衍之他們商量了一下，幾乎沒有猶豫多久，就立刻抛棄了閻岐，選擇杜曼作為代理人。

果然她沒有令他們失望，不僅将那兩個信仰者的死處理得十分幹淨，沒有人再來貧民窟這裏找麻煩，而且以最快的速度接管了閻岐的勢力，包括加立都投靠了她，只有南哥陪着閻岐一塊兒下了地獄。

“再有幾天，估計綠實就要顯露痕跡了。”趙挽之靠在窗邊說。

趙衍之吃着桌上的葡萄，選擇杜曼還有個非常顯而易見的好處，作為一個女人，她準備的住處和她的老巢要幹淨得多，比起閻岐來好不知道多少倍，“現在杜曼已經掌握了以前跟着閻岐的那些街頭混混和小扒手們，而且她恩威并施，控制力比以前閻岐在的時候還要強，打聽消息起來應該不難。”

這時，顧程忽然擡起頭來跳出窗去，輕功飛起伸出手抓住了剛飛出沒多遠的白鴿。

趙挽之坐在原地沒有動，笑眯眯地招了招手，“小吉你過來。”

這個小扒手自從那天之後就跟在他們身邊，不是他願意的，而是他帶了這三個殺星到了這裏，如果就這麽回去，恐怕早就被忠于閻岐的人給暗中下手殺掉了。他又不蠢，只能把自己收拾幹淨，跟在三人身邊，打死也不肯走。

“看看這上面寫的什麽。”顧程将紙條遞給小吉。

別看這只是個小扒手，顧程早就發現他識字。這年頭文字的普及率其實挺高的，吉星城中就有不大不小的兩座學校，雖然能去上學的都是權貴子弟和平民中家裏小有資産的人家的孩子，但因為信仰者們喜歡搞救助那一套，在高塔神廟裏，每個月都有免費的課程，只能教一些基本的認字和數學，但小吉從不會錯過那些課程。

小吉不知道這個鴿子是誰放的，還以為有人要背叛新老大杜曼，一開始的時候并沒有感到怎樣，然而只看了一眼臉色就變了，他顫抖着用發白的嘴唇說，“是、是杜老大的鴿子。”

趙衍之輕笑着，“寫了什麽？小吉是個乖孩子，應該不會說謊才對吧？”

“杜、杜老大不知道想要通、通知誰，說這裏來、來了三個非常厲害的夜行人……”既然開始說了，小吉的口吻漸漸流暢起來，“她申請更強的夜行人來這裏，”他的神色有些奇異，“說大人你們是可以團結的力量。”

顧程一聽有些驚訝，與趙衍之趙挽之交換了一個眼神，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趙挽之問，“現在怎麽辦？”

顧程冷笑，“還能怎麽辦，直接去找她。”

難道還要引而不發嗎？馬上綠實就要顯露痕跡了，這時候再出意外，很可能會影響接下來的行動。

“有一點我一直有些奇怪，”在去找杜曼的路上，趙衍之緩緩說，“也許是我們還沒見識到這個世界的高端戰力吧，以現在這些所謂的夜行人和信仰者的水平，我很難相信本土人士能對孟團長他們造成多少威脅。”

趙挽之皺了皺眉，“所以他們是因為沒有找到綠實才造成那麽大的傷亡嗎？”

雖然他不知道算是“坑”還是“幫”了孟團長一把，讓他們沒有分散，但孟團長不傻，并沒有将二十八個人都系在一起，他還是知道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裏的道理的。如果是二十八個人一起到這個世界，那麽多的維間花盡管算不上分散，可能結成綠實的範圍也會擴大到非常廣闊的地域。比如他們三人加上兩只貓五朵維間花，就能在千裏的範圍內結成綠實，那二十八朵，範圍将會成倍數往上增長。

顧程瞥了一眼當時他們系樹藤的情況，二十八人大概分成了三四個小隊，但即便是像上輩子那樣分散，這些士兵不是傻子，又有新人類加成的實力，絕不至于會被這裏的土著殺到死傷慘重的程度才對。

盡管在巡邏士兵和一些人身上看到了槍，但現在他們對這裏的了解加深，知道槍其實并沒有普及到那個程度，就說明孟團長他們遇到危險的程度降低了很多，只要不主動挑釁，不遭到圍攻的話，至少跑是能跑掉的。

“先不管了，搞定眼前的事要緊。”顧程說。

再加上，他們還有備用計劃。

從一開始，吉祥和富貴就沒有跟着他們到這裏來，它們還留在城裏。

以進階之後這兩只貓的實力和智慧，幾乎已經不可能碰到什麽危險了，再加上默認組隊中，顧程三人能夠随時查看它們的狀态，倒是不怎麽擔心。

即便是杜曼這裏不靠譜，計劃失敗，還有兩只貓在搜尋着目标。

三人找到杜曼，顧程将鴿子扔在桌上，“解釋？”

杜曼卻看着還算平靜，并沒有驚慌失措的模樣，“我沒有背叛大人們。”

“所以，你到底是什麽意思，還有，你究竟是什麽身份？”看這個報信的話，趙衍之可不信杜曼真的是那種毫無跟腳的賭場老板那麽簡單。

杜曼苦笑，“我是夜幕聯盟的人。”

“夜幕聯盟？”顧程頓了頓，“一個夜行人的組織麽。”

“是的。”杜曼的臉色嚴肅起來，“大人們，我們的世界，已經遭遇了嚴重的危機。”她深深吸了口氣，“當年權貴們封禁焚燒了無數典籍，又開始抓捕追殺夜行人，這一切都是個陰謀。乃至現在信仰者們和巫師漸漸變得越來越強，”她的聲音苦澀，“大人們難道不想知道，所謂的晨曦神，還有那些被污染的巫術用品究竟是從哪裏來的嗎？”

顧程心說，還真是不太感興趣，關我們什麽事。

“晨曦神，根本就是一個異界邪神！”杜曼憤怒地說，“他們本來就不屬于我們這個世界，不止是他，其他那些大大小小的神靈也是一樣，他們對我們的世界胡亂施加影響，不僅想要絕了我們夜行人的路，還投下受污染的物品，造出所謂的巫師來，又蒙騙那些原本該有極佳的修煉典籍資質的新一代們去做什麽信仰者……”她的神色悲哀，“只是我們發現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

……

……

這個世界的真相說起來并不複雜，之所以會形成這樣一個混搭的模樣，根源讓顧程都感到有些心驚。

“高維度世界對低維度世界的影響輻射，”顧程緩緩說，“只是那個高維度世界再強，也沒有尋木這樣的存在。”

以尋木現在的實力，大約是不敢輕易去招惹那些真正強大的高維度世界的，因為一旦真的打開通道，可能倒黴的反而是它自己，這些高維度世界的人，可不是什麽善類。

現在杜曼他們的這個世界，因為靈氣複蘇的緣故，環境是真的不錯，人類開始修煉之後，确實能夠有不少人走上超凡道路。

想不到卻被一個高維度世界“看上”了，開始慢慢施加影響，雖然不知道這種影響的後果是什麽，但大約是不會太美妙的。

從這個世界薄薄的壁界來看，它的防禦能力實在不算強，所以，才給了其他維度世界可趁之機。

嗯，說起來他們三個也是一樣，借着機會靠尋木才來了這裏。

想不到這些夜行人中居然有絕頂聰明的人，居然看清了神靈和巫師出現和存在的真相。

“我們只是一次性的掠奪，”趙衍之輕輕說，“人家可不一定了。”

新人類們到一個維度世界，基本上都是這個行為模式，掠奪物資，争搶綠實。

搶一波就走，停留的時間很短。

顧程漫不經心地說，“那又怎麽樣呢，我們這一次，可不做什麽救世主。”

也做不了。

他們在這裏，只能夠再停留兩三個月的時間了。

更何況，為了既得利益，他們也不會去和所謂的“神靈”、“巫師”對上。

不過，顧程猜測，這可能是孟團長一行人損失慘重的原因。

就跟人類還沒有徹底習慣末世一樣，他們還不明白尋木帶給他們的究竟是什麽。

新人類對于其他維度空間而言，從來不是拯救者。

他們，也是掠奪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