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星月山莊（五）

送出的禮物規格好，顧程三人不僅被安排到了特別好的住處, 連參加婚宴的位置都很好。

星月山莊很大, 但絕大部分的江湖人只能坐在外堂的桌上喝喜酒, 真正坐在內堂和花園的，才算得上是這次大婚的正經賓客。

顧程他們被安排在花園一處臨水的涼亭裏, 四周景致極佳，雖然不能擡頭就看到主桌，但是論風光幽雅, 此處堪稱最佳。

“哪怕我們送上的禮物再貴, 到底不是熟人。”趙衍之說, “這裏恐怕就是安排來給那些送的賀禮非常豐盛的客人坐的。”

既不失禮儀，不會讓這些“尊貴”的客人感到不滿, 又不至于強行将他們安排到星月山莊的親朋那裏徒增尴尬。

譬如他們現在坐在這裏, 哪怕桌上都是素不相識的人, 單單看這花園的風景, 就不至于感到無聊。

這一桌一共也就九個人，看來星月山莊對于這個貴且雅的标準定得還挺高的。

除了顧程三人之外, 另外有兩人看着也是一起來的, 這應當是一對兄弟, 容貌上足有六七分相似, 都是長眉秀目俊秀文雅的模樣, 身上全然不帶江湖人的氣質。哥哥身着深色錦袍，用的是什麽緞顧程反正看不出來，不過從材質花紋來看, 絕對也是價值不菲。弟弟身上的一樣透着一股低調的奢華，衣袍上的刺繡精致靈動，絕不是尋常繡娘手筆。

兄弟二人用來壓住袍角的兩枚玉佩一青一白，皆是水頭極佳雕工精細，除此之外，兄弟二人倒也沒有穿金戴銀，只是從容貌氣度來看，非權貴巨富之家，養不出這樣氣質優雅的年輕人來。

其餘四人看來都是單獨來的，有兩個眉目精明應當是商人。剩下兩人中一個是瞧着三四十歲的美貌婦人，她笑盈盈地托腮看着涼亭外半開的蓮花，雖然有些年紀了，但她的風情足以讓她在這個年紀依然顯得極美，穿着繁花衣裙妃色半臂戴着一套紅寶石頭面絲毫不覺得突兀不說，反倒令她看起來愈加嬌媚迷人。另一個也是個女人，身着雪色長裙，通身上下別無墜飾，臉上帶着一方面紗，連年紀都看不出來，透過那隐隐約約的面紗來看，她似乎很年輕，頂多也就十七八歲，但看她那雙深邃滄桑的眼睛，又覺得她至少也有三四十歲了。

剛坐下的時候，他們幾乎沒有交流。本來互相之間好像就不認識，那兩個商人倒是互相打了個招呼商業互吹了一波，顧程聽到這兩人一個是南方商會的會長，一個是東煌的鹽商頭子，大概都是極其有錢來湊個熱鬧的。

倒是這兩位用有些驚疑的目光偷偷瞧了幾眼那對兄弟，到底還是沒敢上前搭讪。

“聽聞今日星月山莊收到的賀禮中，最為昂貴的是一件至寶，将我所送的一對萬千如意紅玉寶珠和一雙三尺高的紅珊瑚樹給比了下去。”那美貌婦人開口說，她的聲音嬌軟妩媚，帶着天然的撩人。

一旁的鹽商頭子恭敬地說，“誰敢越過萬妙夫人去，誰人不知夫人你才是天下首富之女。”

這萬妙夫人的眼波流轉，落在了顧程三人的身上，“那紅雲天晶瓶，連我都眼紅得很呢。連那裝着瓶子的玉虛盒似乎也十分不凡，對了，那墊着瓶子的布料是如何做到那般輕柔綿軟的？”

這話一出，衆人才朝着顧程三人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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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賀禮的事發生沒有多久的時間，可見這萬妙夫人的消息得到得也太快了，而且消息還很準确清楚。

其餘人明顯對這件事知道得沒有她這樣詳盡。

說句實話，他們對于這桌上的人，即便是素不相識，也多少都對彼此的身份有些猜測，唯有顧程三人叫人全然不知根底，簡直像是驟然冒出來的一樣。

照理這般人品相貌，不管是哪家子弟都早該有名聲傳出來了才對。

“這紅雲天晶瓶全天下一共只有兩雙，一對給了少莊主做新婚賀禮，剩下的一雙自然可以賣給萬妙夫人你的。”顧程微笑着說。

萬妙夫人故作嗔怒，“怎麽，給他星月山莊的便是贈，與我萬妙的就成了賣？”她到底是巨富之女，可不是輕易吃虧的性格。

“送出去一雙在家師面前還好交代，如果都送出去了，到底不好說了，”顧程柔聲說，“夫人若想要，不若拿些珍寶來與我換也可，我好拿回去讨師父的歡心。”

這說法真是有理有據，即便是萬妙夫人也不好強行讓他們将這等奇珍送給自己，尤其他說了，這世上僅有四個，星月山莊的這兩個肯定是不好搶了，能買到剩下的兩個也好，她正要答應下來，就聽到那對兄弟中的弟弟說，“既是珍寶，價高者得，這位公子，不若賣給我吧！”

“二弟！”他的哥哥皺起眉看向他。

“哥，再過兩個月便是祖母大壽，若不買些奇珍，我們如何……”他欲言又止，連年紀稍長的那位都沉默下來。

萬妙夫人嬌笑一聲，“聽聞老鎮西王妃素來愛佛，我家中有兩尊出自無嗔大師之手的白玉觀音像，還有一副昔日明法大師親手所書《蓮華經》，都可送到鎮西王府上，還請世子和二少爺割愛，不要與小女子争了。”

這位王府二少爺搖搖頭，“府中此類東西已經足夠多，每年祖母都會收到不少。”

趙挽之看着萬妙夫人蹙了蹙眉，似乎還想拿其他理由說服那位二少爺，心中歡樂不已。啧啧，看來還能拿倆礦泉水瓶子換點兒錢啊，不錯不錯。

就在這時，她看到了從裏面走出來的新人。

或許因為是江湖兒女的緣故，也可能這個世界根本沒有這種習俗，新娘并沒有用紅蓋頭遮住面容，露出盛裝打扮卻仍然顯得稍稍有些平庸的面容來。她的神情嬌羞，一直含情脈脈地看着身旁的新郎，充滿了新嫁娘的喜悅。

相比較新娘只能勉強稱得上清秀的容貌，萬俟寒還是很有風流俠士的資本的，他生得一張劍眉星目的好樣貌，又兼長身玉立身姿挺拔，一眼看去就讓人覺得肯定是個正直爽朗的少俠，只憑外表就能讓人生出好感，更別說他還有幾重光環加身，星月山莊的少莊主、唯一的繼承人，即便是常年行走江湖行俠仗義，在江湖中留下不少美名，比許多年輕一代少了許多練武的時間，武功仍在年輕一代中排得進前三，可見他天資出衆悟性極佳。

對于許多江湖女子而言，萬俟寒這樣的人，堪稱夢中情人的标配了。

然而，再怎麽是夢中情人，到頭來，他娶的也只會是與他門當戶對的女子。例如今天的新娘祝蕊，天劍大俠之女，母親是北方仙塹堡堡主的妹妹，天劍大俠本就出身世家，家資巨富，仙塹堡更是扼守着與草原一族的經濟往來命脈，數不盡的財富從小就堆滿了這位祝小姐的閨房，不論身份地位還是家世條件都堪稱匹配，也就容貌上稍稍遜色了一些而已。

在新人的旁邊，還站着個稍稍有些年紀了的男人，即便是人到中年，仍然不掩他周身的潇灑利落，從眉目之間可以看出年輕時這絕對也是一位風流俊朗的美男子。且他身着錦袍，龍行虎步，一看就知道是極有身份地位的人，武功大約也很不弱。

顧程他們這一桌客人雖然算不上星月山莊相熟的朋友，但送的賀禮太重，作為今天的主角，怎麽也是要敬一杯酒的，所以今天的新人聯袂而來，連星月山莊的主人萬俟昇也很給面子地一塊兒來了。

這時，吉祥忽然從旁邊的花叢裏蹿出來，輕輕拍了拍顧程的腿。

顧程低下頭去，它直起身扒住他的膝蓋，低聲“喵”了一下，顧程坐在三人中間，左邊是趙衍之右邊是趙挽之，這時候又恰好是新人和萬俟莊主過來的時候，根本沒有人注意一只貓忽然過來了，武林中人聽覺敏銳，倒是聽到了貓叫，可是誰都沒有在意。

“出事了？”顧程問。他是在游戲系統的小隊頻道說話，确保其他人連一個音節都聽不到。

吉祥點點頭，用毛茸茸的灰色小爪子指了指花園深處。

顧程遠遠眺望了一下，借着漸漸暗下來的夜色，什麽都沒看清，“富貴還在那裏嗎？”

吉祥點點頭。

顧程猜到它的意思，沒有人會在意一只貓，富貴守在那兒，可能還能發現什麽。

新人過來敬酒了，顧程站起來，聽着萬俟莊主不停地說着溢美之詞，将這一桌的人都誇了一圈，最後特地真誠地對顧程三人道了聲謝，“我萬俟昇自問見過的天下奇珍不在少數，卻從未聽聞紅雲天晶瓶這般神奇的瓶子，不愧仙人所贈之名，輕如浮雲透似薄晶，将此等奇珍送予小兒，當真禮重了。”

他的謝意說得很真心實意，顧程卻關注着花園深處的情況，有些走神。

恰在這時，一聲尖叫傳來，打破了這充滿喜氣的寧和氛圍。

不多時，兩個婢女匆匆從花園深處跑來，臉色蒼白似鬼，整個身體都好似在發抖。

“怎麽回事！”萬俟昇對于自己在說話被打斷了十分不悅，沉着臉說。

兩個婢女噗通一聲跪在青石板路上，“莊、莊主，出事了！”

風中飄來單單的血腥味，顧程與趙衍之對視一眼，憑着進化後的新人類優秀的嗅覺，他們聞到血腥味越來越濃了。

喜事，到底變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