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秋天的夜來得較早。車子在路家的別墅前停下來的時候，夜色已經降臨。蘇景奚去停車，路洛先牽了淩希找他爸去賣萌了。

屋內，路爸第三次看手表了，心想有景奚在，應該不至于迷路才對啊，怎麽還沒到？

他轉頭跟司機老張說：“那臭小子不會又迷路了吧？應該讓你去接他的。”

司機老張在路家幹了好多年了，心知這是老板“思兒心切”，才覺得久，但其實離他打電話才過去半小時，但他不揭穿，只笑着答：“好。”

他剛轉身，門鈴就被按響了。老張去開門，路洛拉着淩希沖進去，就往他爸面前一推：“小希，叫爺爺。”

小女孩就乖乖巧巧地喊：“爺爺，您好。”

路爸被這一句脆生生的“爺爺”給喊懵了：“路路，你這是幹了什麽缺德事，給我整出個這麽大的孫女出來？”

“老爸，你罵我幹啥？你不會以為是我親生的吧？”路洛頂着他爸譴責的目光，想起當初自己也這麽想過蘇景奚：“你用腦子想一想也覺得不可能啊，我戀愛都沒談過，怎麽生得出女兒。”

路爸這時也反應過來，“咳”了一聲，不理親兒子，而是轉頭笑容親切地跟淩希打招呼：“小朋友，你好，你叫什麽名字呀？”

“我叫淩希，爺爺可以叫我小希。”淩希眨了眨她的烏黑的大眼睛，心裏卻想着：這個爺爺看起來好年輕啊，叫不出口，不知道能不能改成叔叔。

“哦哦，小希。”路爸點頭，一會兒問：“小希吃糖嗎？老張，讓你媳婦給我孫女拿點糖。”

老張心想：這就孫女了？這認親也太快了吧？而且，你家裏哪有糖？但他還是進廚房找老伴去了。

蘇景奚進門的時候，路爸已經把兒子丢一邊了，拉着淩希的小手問完了“今年幾歲呀？”“上幾年級啦？”之類的基本問題，正問小女孩平時愛吃什麽，讓老張媳婦去加菜。

他來過路家很多次，這大別墅裏就住了老張夫妻和路爸三個人，都很熟悉了。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跟路洛關系的轉變，蘇景奚這次再來，卻覺得微微緊張，跟路爸打招呼的時候，心都懸到了嗓子口，進門口都不敢看路洛，生怕看一眼就被路爸看出些什麽。

路洛卻不知道他的心情，還當着他爸的面拉蘇景奚的手，親親切切地喊：“阿景，你好慢。”

路爸大概是太直，加之這兩人平日裏關系太要好，看見兩個男孩子拉拉扯扯也沒多想，繼續跟剛認的孫女培養感情。

蘇景奚屏住的呼吸，在見到路爸視線從他們身上移開的時候，終于松懈了下來，趕緊掙開了路洛的手，并且怕他還要做出更多親昵的行為來，以“我去幫張阿姨”為借口，逃去了廚房。

路洛眼睜睜看着他的阿景跑了，心裏有點委屈，也想跟進去。可這時路爸卻說：“回來了就在家裏住幾晚。小希也別走啊，以後常來爺爺家裏玩。”

這怕不是真孫女待遇吧。路洛都看得有點驚訝，淩希萌都沒賣，他爸就上趕着認孫女了，看來是真的太寂寞了。這認知讓他心裏有點點堵，再看着路爸頭發中漏出的幾根銀色，以及再如何保養，也還是有着明顯細紋的臉，腦子一熱，關心地問：“老爸，你工作是不是很累啊？”

路爸意外地看了兒子一眼，試探性地說：“是很累，路路來幫爸爸吧。”

“不要。”路洛對這種事向來回絕得毫不猶豫：“累你就少做點嘛，把公司關了也行，反正咱們家錢夠用了，大不了你以後每個月少給我打點錢。而且，現在我有阿景養了。”最後一句他說得特別自豪。

路爸被氣得想要把好不容易叫回去的兒子給打出去：“你這個逆子！你純粹是回來氣我的！你看看別人家的兒子，有幾個是30了還讓爸媽養的？！我看我幹脆認景奚當兒子，把公司給他好了！”

“好啊！”路洛還很高興，轉頭就朝廚房喊：“阿景，快出來認爸爸。”

廚房裏的蘇景奚聽到這話吓得把一個雞蛋給砸地上了，以為路洛跟他爸出了櫃。他地都來不及收拾，跑出廚房，卻看到路爸還坐在沙發上，旁邊沙發裏，路洛見他出來笑嘻嘻地朝他招手。

路爸也朝蘇景奚招手，讓他在另一側沙發上坐下時才說：“景奚啊，路洛這不屑子我是不指望了，你跟他關系好，不介意的話以後跟着他喊我爸爸，我認你當個義子，以後公司交給你。”

這個決定他其實早就有了。自己兒子什麽樣兒，他最清楚。他年紀大了，指望路洛接管是指望不了了，他想着給路洛找個強勢點的媳婦，公司交給媳婦就好。可怕媳婦太強勢了，路洛又要受委屈。老妻辛辛苦苦就給他留了這麽一個寶貝，從小就寵着，沒讓他受過一點委屈，怎麽能讓別人來欺負，哪怕那人是兒子媳婦也不可以。

交給蘇景奚是可以的。這孩子的身世他了解，而且他觀察蘇景奚很久了，脾氣好，性格不驕不躁，非常容易滿足，最主要是對路洛真的好，還知恩。在公司裏工作那段時間更是認認真真，絕不逾規，想來是做不出什麽太出格的事的。

蘇景奚被這天大的驚喜給砸得以為自己在做夢，腦子一時處于罷工狀态。他對于別人給予的好總倍加珍惜，可路爸對他太好了，他反而不敢接受。

而且，他想着自己拐走了路洛，以後路爸知道了肯定要對自己失望。這驚喜就轉為歉疚，更不敢接受了。

路洛見蘇景奚不說話，眼睛呈放空狀态，以為蘇景奚不願意，于是起身一屁股擠到蘇景奚身邊坐了，扯了扯他的袖子說：“快喊爸爸啊！”

蘇景奚轉頭看他，路洛不知為何一臉雀躍。路洛見他愣愣的樣子有點可愛，心癢癢地想要親一親，但礙于路爸在，怕吓到他，只好忍了，但扯着蘇景奚的手卻貼上了蘇景奚的手腕。

他湊到蘇景奚耳邊說：“先喊爸爸，以後知道了，老頭兒就不好大發脾氣了。”他眼睛看着路爸，見路爸也在看着蘇景奚，于是退而求其次地拿唇蹭了下蘇景奚的而朵。

蘇景奚驚了一下，整個耳朵都紅了。下意識地去看路爸，見路爸還等着自己的答複，并沒有看路洛的小動作時才将提到嗓子口的心給放回了胸腔。他握了一下路洛的手，讓他收斂一點。然後才強迫自己靜下心來，起身後在路爸面前跪下來，發自內心地喊了一聲“爸爸”。

路爸趕緊把他拉起來：“景奚快起來！你這孩子怎麽這麽認真，還跪我！”但他心裏是高興的，這表示自己沒有看錯人。

他是臨時做的決定，沒來得及包紅包，便幹脆給了蘇景奚一張卡，算作改口禮物，然後又給了淩希一張。

淩希也學蘇景奚跪着喊了聲“爺爺”，倒是把路爸逗得哈哈笑，還說今天高興，要加菜，讓老張去準備酒。

蘇景奚坐在他旁邊，在路爸笑聲停下來的時候，認真地說：“爸爸，公司我不能接管，那是您辛辛苦苦建立的。你給路洛，我會盡我所能幫助他。”這是他所能做到的最重的承諾。

路爸欣慰地看着他，心想要是路洛也想景奚這樣懂事就好了。但路洛是自己寵壞的，他也怪不得別人。還好現在景奚當了他義子，他對兒子的未來總算放心了些。于是也不急于要蘇景奚答應。

于是他拍了拍蘇景奚的手，跟兩大一小說起了話，臉上一直帶着笑，且這種好心情直接表現在了飯桌上，路爸高興得把自己給喝醉了。

看着路洛扶着路爸去房裏，蘇景奚卻有些怔忡，心裏的愧疚讓他想要從這屋子裏逃出去：路爸現在對他多期望，以後他就要讓路爸多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