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龍傲，你今晚當班麽？”一個老太太問。

小豆丁有些微愣，在這冥界，很少有人會叫他的名字，他搖搖頭“今晚不是我啊。”

老太太嘆口氣。

“怎麽啦王婆？”他有些好奇。

王婆臉上有些難過神色“唉，我家老爺，死後不是投胎到張家嘛，現在陽壽盡了，今晚要來冥界投胎，我跟他好幾千年沒見了，想去看看他。可是冥界有規矩，不能去見過往人，我想着要是你當班，我好去遠遠看上一眼……”

他為難起來“王婆，這個……要是被鬼王知道了，可不得了啊。”

王婆笑笑“啊……好吧，我不難為你。”

看着她那蒼老的背影，他突然有些難過，還記得自己在人間的時候就跟着奶奶相依為命。奶奶死後，再也沒人對他好，他是被活生生餓死的，孤家寡人最後變成孤魂野鬼。鬼節的時候無意闖進了鬼門關，誤走了聖橋獲得了實體，留在了冥界。可能是性格中有一種不願相信人的緣故吧，他在冥界沒有什麽朋友，因為個子矮小，所有人都叫他小豆丁，大家好像都自動忽略了，他也是有名字的，還是個與他形象那麽不符的名字。都說有了實體可以變化相貌，可因為他是戴罪之身，在鬼獄關了千年，放出來後根本沒有太多法力。在鬼城生活的這些日子，他的地位也是比較低的。鬼城和人間一樣，會巴結有錢人，會嫌棄窮人。

據說盤古開天地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冥界，死了的人魂魄都是四處飄蕩，後來出現了鬼王，他可以聚集鬼魂。因為他的強大，大家奉他為鬼王，統治着冥界。鬼城的大多數人就是最初的那些鬼魂，他們的過去沒有記載，便留在了鬼城，不必堕入輪回。像他龍傲這樣有明确的前世今生的人，生活在鬼城裏，注定不會有什麽好日子。如他，如王婆。

想起在鬼城的這些年，除了王婆，幾乎沒什麽人給他好臉，他猶豫着，叫住了她。

“王婆，我去跟人換一下，今晚你就來黃泉路吧。”

王婆感激的看着他“龍傲你放心，我就遠遠看上一眼就走，不給你惹麻煩。”

龍傲點點頭。

夜晚的黃泉路并不陰森，四處燈火通明，路旁彼岸花妖冶，路上行人匆匆，如果不說這是黃泉路，肯定會有人以為這是一條繁華的步行街。

伊人今晚依舊在大殿裏和鬼王一起畫折子，當然，糕點是必不可少的。鬼王看了一眼她，嘴角勾起一抹笑，臉上幾乎要蹦出這樣一行字“人肉工作機！不要一兩千！不要三四千！幾盤糕點就能搞回家！還不拿起電話，訂購麽！”

伊人不知道某人的心理活動，認認真真抄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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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她想起什麽，問到“哥哥，‘鄭伊人’用你們這裏的字，怎麽寫啊？”

鬼王拿着筆的手頓了頓，扯過一旁的白紙畫了三個圖案。

伊人認真學起來。

“哥哥，‘謝謝’怎麽寫？”

鬼王在鄭伊人下面又畫了兩個圖案。

伊人認真看了看，學着寫起來。

“哥哥，你的名字怎麽寫？”

鬼王拿着筆沒有寫，看着白紙上的‘鄭伊人’發愣。

伊人看着他“哥哥的名字怎麽寫啊？”

鬼王搖搖頭“本王沒有名字。”

伊人不相信“怎麽會有人沒有名字的。”

鬼王沒有搭理她，繼續批起折子來。

伊人嘟着嘴，難道自己問了不該問的？難道哥哥是石頭裏蹦出來的？她猶豫着問“哥哥，你知道悟空麽？”

“本王不是石頭裏蹦出來的。”鬼王眼皮也沒有擡一下。

咦？他還知道悟空？難道說他平時一臉高冷的看的不是什麽正書，盡是些人間小說？

難得有了點共同話題，她笑起來“哥哥，我最喜歡裏面的白龍馬，太帥了！你喜歡誰？”

“一半孫悟空”

伊人搖頭“猴哥是很厲害，但是他太叛逆了，還好最後成了佛，要不一輩子是個野猴子。诶？為什麽是一半？”

鬼王放下筆“孫悟空之前不錯，後來不過成了一條被馴化的狗，沒用。”

伊人瞪着眼睛“你不要這樣說猴哥。”

鬼王看着她，這是他第一次正眼瞧她，他的眼睛純黑，伊人看不見焦點，心裏有些發怵。

“幹……幹嘛……”伊人身體不自覺朝後縮了縮。

鬼王拿起一摞折子“把這些拿到閻羅殿去。”

伊人如釋重負，拿起折子出了門。

剛到門口，又想起自己很路癡，一臉悲壯的倚着門“哥哥，我不認識路。”

鬼王用手指對着她淩空一指，伊人便覺得眼睛頓時明亮不少。轉頭看外面，竟然有一條金色的光線一路順着大殿延伸出去。這是導航啊這是！她歡喜着大叫一聲“謝謝哥哥”就跑了出去。

鬼王皺了皺眉，卻也沒說什麽，他好像有些習慣這個稱呼了。

伊人一路飛着到了閻羅殿，飛行的感覺實在是好啊。以後無聊就四處飛好了，哈哈！

又見四大閻羅，他笑嘻嘻的沖範仲淹眨眨眼“範叔叔，我來啦。”

範仲淹顯然有些吃驚“小丫頭，你怎麽？诶，你的額頭？”

伊人笑起來“範叔叔我跟你說昂，這是鬼王給我弄的，好看吧？我現在是他的手下。”

範仲淹一臉不相信，倒是包拯淡定些“既然是冥界的人了，就要注意分寸，來這裏做什麽。”

伊人調皮吐吐舌頭，将手上的折子遞給他“鬼王讓我把這個送到閻羅殿來。”

包拯接過折子，有些吃驚。

伊人看出他的疑惑，笑言“我又不認識冥界的字，所以才讓我送來啊。”

範仲淹從包拯手裏取過折子“行啦小丫頭，下去吧。”

伊人乖巧的點點頭，轉身出了閻羅殿。

看着近在咫尺的奈何橋，她突然想起那個和她一樣“意外”獲得實體的小豆丁，邁着歡快的步子去找他了。

黃泉路上此時非常熱鬧，她找了好一會兒，才看見坐在一旁嗑瓜子的小豆丁。

“哈！”她轉到他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豆丁吓得瓜子落了一地。

“幹嘛！”待看清來人，小豆丁到退兩步“你怎麽還在這兒！”

伊人笑起來，指着自己額頭的印記耀武揚威“我也是冥界人了，怎樣？”

小豆丁仔細看了看，癟癟嘴“難看死了。”

伊人瞪大雙眼“喂！你有麽？你就說難看！”

小豆丁“我得謝天謝地我沒有。”

伊人氣的牙癢癢，這個印記受到多少禮遇啊，居然被嫌棄了，還是被這個小豆丁嫌棄！立刻不開心了。

“你得意什麽啊！還不跟我一樣，就是個騙戶口的。”

小豆丁沒聽懂什麽騙戶口，但知道這家夥肯定說的不是什麽好話，跳起來便要打人。

“小豆丁！”一個威嚴的聲音傳來，小豆丁和伊人聞聲望去。只見一個穿着盔甲的中年男人指着一旁被鬼衛押着的老太太，怒喝“這是怎麽回事？”

小豆丁低下頭“侍衛長，這是……”

老太太哭起來“侍衛長，是我強迫小豆丁帶我來的，我想看看我家老爺。我就遠遠的看一眼，不會上去說話的，真的。”

侍衛長不為所動，怒斥“鬼王早有命令，任何人不得和往生人相見。你居然敢違抗鬼王的命令帶她來這裏，真是膽大包天！”眼角瞥到一旁的伊人，更是怒不可遏“這是誰！”

伊人連忙解釋“哦，我是鬼王的……鬼王的手下，我來閻羅殿送東西的。”

侍衛長打量了她一眼，看見她額頭的黑焰聖紋，立刻恭恭敬敬行了個禮，轉身對一旁的鬼衛招手“把小豆丁也抓起來。”

伊人看那老婆婆一臉擔憂，再看小豆丁一副勇士赴死的表情，大叫“侍衛長！這個……這個事情……”

侍衛長轉身看着她。

算了，死就死了。

她走上前拉着小豆丁的手臂“那個，鬼王知道這個事情的，然後就讓我來監督，只準這個婆婆看一眼，不準說話的，真的。”

侍衛長明顯不信。

伊人端起架子“侍衛長，你如果不信，就去聖冥殿問問鬼王啊。”

侍衛長無奈，他沒有聖冥殿的令牌，過不了結界，這聖橋一年中只會顯現一次，他根本不可能去到聖冥殿，這一級一級報上去，顯然不可行。

伊人當然知道這些，聖冥殿可不是人人都能進的。

“反正鬼王交代我的事情，我要做完，就看你配不配合了。”伊人痞子似的抖着腿。

侍衛長一口氣憋在胸口，只能退在一旁。伊人扶老人家坐下，對小豆丁俏皮一笑。

小豆丁一愣神，表情有些不自然。

等了一會兒，老太太激動的站了起來“老爺……”她喊的這一聲引的許多人看過來。侍衛長警告似的盯了她一眼，她滿眼是淚的看着人群中那個白發蒼蒼的老者。

伊人也看出來了，那個老大爺應該就是這婆婆的老伴，不過聽她叫老爺，看來這婆婆來冥界也是有些年歲了。

老爺爺本來和人群一起走着，卻突然停了下來，有些疑惑的看着婆婆。

婆婆穿着黑色的長裙，頭發已經花白，冥界沒有什麽有色彩的東西，但伊人能看出來她應該是精心打扮了的。她的頭上插着一朵小小的彼岸花，看起來非常顯眼。

老爺爺是魂魄，不會有眼淚，他只是愣愣的看着婆婆。伊人眼睛有些紅，即使那麽多人，她還是能在人群中一眼便尋得他，而他，恐怕已經輪回了很多世，甚至忘記了好幾次，還是能立刻感應到她的目光。

所謂愛情，大抵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