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女人顯然也被吓了一跳，聲音也有些顫抖“你？公子，你沒事吧？”

男人似乎是體力不支，再次暈了過去。

鬼王居高臨下打量着他：和自己一樣的純黑眸子，甚至……和自己一樣的臉。這世上絕對沒有和自己這樣相像的人，到底怎麽回事？

下一刻，幻境中狂風大作，女人和那男人都不見了蹤影，鬼王四下張望，卻見眼前出現了一間茅草屋。他猶豫着上前，屋子的門卻突然打開了。

男人被女人扶着走了出來，女人将男人安置在院中的椅子上，聲音溫和“今天你好些了，在這裏曬曬太陽吧。我看你整日躺在屋裏，也不怎麽高興。”

男人笑起來“我沒有不高興，只是見你整日忙碌，我卻什麽都幫不上，有些不好意思。”

女人害羞地跑進屋子，拿了一支還沒有做好的拐杖出來，坐在男人身旁的椅子上，用小刀刮着拐杖上不平的地方。

男人臉上滿是柔情，輕輕将手覆在女人手上“謝謝你這樣照顧我，卿塵。”

聽到“卿塵”這個名字，鬼王覺得頭有些疼，這名字為什麽這樣熟悉，眼前的這一幕，為什麽讓他有心痛的感覺？

他忽然想起了伊人，那龍傲抵擋不了多久，他要盡快找到伊人才是。正想離開，眼前的茅草屋不見了。他身後出現了一片一望無際的花海。紅的，紫的，藍的，黃的……什麽顏色的花都有。冥界只有紅色的彼岸花，自然比不上這裏絢麗多彩，若是伊人見到這裏的花，肯定會被迷住的吧。正想着，卻見花叢中站着那叫卿塵的青衫女子，她高興的朝着他揮手。鬼王看看自己的身後，果然，那個與自己相像的男人正開心的朝着女人跑去。

下一刻，兩人在花海中相擁。

鬼王摸着自己心髒的位置，那裏莫名有些空空的。

卿塵看着男人，輕聲道“無痕，你想看看我的樣子麽？”

原來那男人叫無痕？鬼王回想了一下，自己從來沒有名字，看來這男人只是和自己相像，并不是自己。

無痕笑着“可以麽？”

卿塵點點頭“這是我們洛家的規矩，未出嫁的女人是不能給男人看自己的面容的，不過這些天我們朝夕相處，我真的……所以可以給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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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痕捧着她的臉“你真的什麽？”

卿塵眼睛低垂“你明知道我的心意，又何必非讓我說出來呢。”

無痕溫柔的看着她，雖然那眼睛和鬼王一樣，黑漆漆的看不出焦點，但鬼王能感覺到那黑眸裏的柔情。

他知道自己現在最要緊的是盡快找到伊人并帶她離開這裏，但不知道什麽原因，他總是忍不住想看看這兩個人的故事，就像享受着回憶一般。雖然這麽些年來，他從來沒有回憶，也不懂回憶是什麽感覺，但此刻，他不願離開。

卿塵的面紗被無痕取下，鬼王忍不住叫了一聲“伊人？”

兩人自然沒有聽到他的聲音，卿塵看着無痕說“我們這些日子住的茅草屋是父親命人蓋的，他每年都要帶着大哥到這裏打獵，再過幾天他們便來了。所以我們就不回我家了，等着父親來了，我帶你與他相見，你這樣好，他一定喜歡你的。”

無痕刮了刮她的鼻尖“卿塵是要讓我見岳父了？”

卿塵臉紅起來“還沒……還沒成親呢……你……你不要……”

話還沒說完，無痕已經彎下腰去吻住了她的唇。

微風拂過，被摘下的白紗飛揚起來，穿過無垠的花海，像一只小精靈在飛翔。

鬼王轉過身，胸口有些發悶，看着和伊人一模一樣的卿塵與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無痕親吻，他竟覺得又開心又生氣。

離開花海後，他來到了一處極為繁華的街道，街上的人紛紛向着一個方向跑去。他不是愛湊熱鬧的人，自然沒興趣跟着大隊伍跑，只是漫無目的向前走着。

其實自從看過那卿塵救人，看過她和無痕親吻，他心下一直疑惑：幻境雖然是虛幻的，但應該是根據人的回憶來造的，有關伊人的一切他都在四大閻羅那裏拿來看了，她在遠古時的生命如很多人一樣并沒有記載。

從冥界的資料看來，她的第一世是一個糊塗縣官，第二世是一個孤兒鄭伊人，根據冥界的輪回安排，她的第三世應該是歐陽家的小女兒。這樣看來，她幻境中出現這個卿塵和無痕，實在太過蹊跷。

莫非，這是她的遠古記憶？不可能啊，自從他創造冥界，所有無記錄的遠古魂魄都入住鬼城，有記錄的遠古魂魄都進入輪回，鄭伊人明顯是經過了輪回的人，那她的遠古記錄肯定會有記載。四大閻羅是遠古最強的四個惡靈，被他收入做了審判官，沒有任何魂魄會逃出他們的記載。

換句話說：如果鄭伊人有遠古記憶，那她的生死薄上肯定會有洛卿塵這個記載，如果鄭伊人沒有遠古記憶，那幻境中的這一切又該如何解釋？

“聽說洛家的小姐要被燒死了！”

燒死？他想拉過一旁的人問一問，卻想起自己身在幻境，別人看不見他，他自然也碰不到別人，只好跟着人群去看看究竟。

很快，他随着人群來到一處空曠的地方，只見那洛卿塵已經被綁在一根木樁上，她的腳下是一堆木柴。

“燒死她！燒死她！”

鬼王看着那些喊着口號的人，狠狠握了握拳頭，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因此生氣，明明這個女人跟他沒有任何關系。

難道只是因為她和伊人長得一樣？那他對伊人又是什麽感情呢？他不明白，只是從第一次見到鄭伊人，心裏就有些異樣的感覺，所以沒有在她大逆不道欺騙自己的時候直接掐死她，在她幫了自己之後給了她黑焰聖紋，在她一次次闖禍後縱容她，現在還冒着危險到到幻境中來找她……他一直覺得這都沒什麽，也許只是一時興趣？可是他不是不了解自己，這麽多年了，他何時對誰這樣用心過？

正想着，那個叫無痕的男人也被綁着押了過來，他純黑的眸子吓得許多圍觀者尖叫。

“就是這個妖怪，你看他的眼睛，多恐怖啊！”

“就是就是，這洛小姐怎麽喜歡這樣的妖怪。”

“妖怪會迷人心智的嘛。”

“那應該把妖怪也燒死啊，不然禍害我們怎麽辦？”

鬼王瞟了那些讨論的人一眼，面無表情的看着無痕。

無痕并沒有理會那些讨論，而是靜靜看着被綁在高處木樁上的卿塵。

卿塵眼睛紅紅的看着無痕，大喊着“爹爹，你們放了他吧。他不是妖怪，真的不是妖怪。”

一個白胡子老頭走出來指着她“這是我們洛家的恥辱，鄉親們，你們放心，我們馬上就會處死這個孽障。至于他……”老頭指着無痕“老夫請來了九雲山的王道長，道長他精通法術，定會收拾這妖孽，大家盡管放心。”

無痕看着那老頭，又瞟了一眼那王道長，說“洛老爺，你們要說我是妖孽，我無話可說，随你們處置，可卿塵是你的親女兒，你怎能忍心将她燒死！還是在你心中，女兒比不上你的名聲，你的地位！我從未見過你這樣的父親，我就算是妖孽，也從未害人，你呢？虎毒不食子，你的心腸卻是比猛獸還要歹毒萬分！”

洛老爺咬牙切齒“你這妖孽休要妖言惑衆！我燒死的不是我女兒，是被你迷惑了的洛家不孝女！”他随即看着一衆百姓“鄉親們，即使是被人說我狠毒，我卻還是要燒死卿塵，她和妖怪做出那不要臉的事情，若是将來生出個小妖怪，必定會禍害鄉親！縱是天要罰我，我也認了！”

圍觀者紛紛鼓掌“洛老爺，你大義滅親，我們佩服你！燒死妖孽！燒死妖孽！”

眼見着火把就要引燃卿塵腳下的柴堆，無痕向着那道長大叫“是我迷惑她！是我用了妖術！殺了我！殺了我她便不會再被我迷惑！殺了我！殺了我！！”

那道長捋捋胡須，看向洛老爺“這妖孽法力高強，本道要将他帶回觀中煉藥，死了就不行了。”

洛老爺點點頭示意放火。

無痕絕望的大叫卿塵的名字，那凄慘的聲音引得鬼王一陣心痛。這樣的一幕，為什麽熟悉到如此地步！

卿塵流着淚“無痕，這世界本就如此，不是黑，就是白，多說無益。”

無痕也流淚，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卻可知只是未到傷心處？

卿塵咬了咬唇“還記得你在茅草屋醒來時，說你不知道自己叫什麽，也不知自己從何處來，要到何處去。你說自己是一個沒有過去，怕是也沒有将來的人……”

無痕點頭“所以你叫我無痕，你說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今後種種，譬如今日生。一切無痕，方得自在。”

卿塵流着淚微笑“無痕，你的過去我不知道，可我真的想過你的将來。我想着，你的将來會有我。我想着，我必定要穿上好看的紅嫁衣，開開心心的嫁做你的妻。我應該早點告訴你的，早一點，說不定，我們就已經是夫妻了。”

無痕點頭“這樣也不遲，卿塵，自從你救了我，日日夜夜陪伴着我，為我治傷，我心中就認定了你，這輩子，下輩子，你都是我的妻。”

洛老爺命人将柴堆點燃，伊人的青衫在火堆裏漸漸看不見了。無痕無聲的流着淚，他咬着牙，眼睛卻逐漸變紅，人群驚呼起來“妖怪……妖怪的眼睛變紅了！”

押着他的人也開始發抖，但沒有洛老爺的吩咐也不敢放開，只是緊張的看着王道長。

道長将拂塵拿起，向着無痕一揮，嘴裏念叨着咒語。

只見幾張符咒瞬間出現在無痕頭頂，押着他的人立刻跑開。那符咒發着金色的光芒，将無痕籠罩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