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陳婉茹站在不遠處的回廊裏,只看見逶迤的宮裙消失在花牆之後,宮人們前呼後擁将成王妃簇擁進了老太太的院子裏,她抿了抿嘴,提起裙角跟了上去。

若不是成王妃忽然到訪,此刻必定已經傳出了蘇梓萱被罰的消息,真不知是這醜女運氣太好還是怎樣,竟然會被人生生打斷。

蘇梓萱看着眼前高髻鳳釵恍若神仙妃子的成王妃楊氏,恍惚是在做夢,成王妃保養的極其細嫩軟滑的手溫暖的握着她冰涼的手,朝着誠惶誠恐的蘇老太太說着話,孔氏垂着頭侍立在蘇老太太身後,蘇梓萱都可以感受到她的僵硬。

“......我很是喜歡府上的大小姐,想要接到成王府上住幾日,不知道老太太是否割愛。”成王妃帶着笑意聲音不輕不重,溫和細軟,卻叫人不敢反駁。

原本已經面臨生死抉擇,卻沒想片刻就有了扭轉,蘇梓萱只覺得眼眸酸澀,半響也看不清眼前的人影。

蘇老太太笑的勉強:“能得王妃的喜歡是這孩子的福氣,就怕這孩子長的不體面驚了王府的貴人。”

成王妃看了一眼一旁垂眸站立的蘇梓萱,到覺得她不似想象中那般懦弱,帶着一股說不出的風骨,靜靜的站着就似一朵幽蘭,到也難怪,她笑着朝着蘇老太太:“這您就多慮了。我看就叫梓萱去收拾東西吧,我還有事,不好在府上多待,一會就帶着她走。”

成王妃這樣直接,蘇老太太幾乎維持不住臉上的笑意,只覺得成王妃過來完全是為了解救蘇梓萱一般,可事情才發生沒多久成王妃又怎麽會知道,她深看了一眼蘇梓萱,剛剛她都已經開口要對蘇梓萱動家規,只怕以往的一星半點情分已經蕩然無存,她看到身後站着的孔氏忽的覺得滿腔怒火,她強勢了多半輩子,被孔氏逼的第一次退步,卻遇上了這樣尴尬難解的局面,同成王府相比,一個陳家算得了什麽!

柳氏和陳姨媽帶着蘇夢萱和陳婉玉陳婉茹匆忙趕了過來拜見成王妃。

蘇夢萱站在柳氏身後看着成王妃拉着蘇梓萱親昵的低聲說着什麽,她覺得腦子一片轟鳴,空白了好半響,往常她輕賤如泥的人怎麽會有一日站在了高處需要她仰視,這種感覺讓她覺得好似有人在她心頭點了一把火,燒的她渾身難受,又好似被扔進了極寒之地,凍的她幾乎僵硬。

陳婉玉淡淡的,陳婉茹卻笑的格外甜蜜,她伸手去拉蘇梓萱,一臉的天真向往:“姐姐真是好福氣,竟然能得成王妃的青眼,要是我也能陪着姐姐那可該多好!”

明明是陳婉茹在背後搗鬼,恨不得讓蘇梓萱粉身碎骨,此刻她卻能裝着毫不知情極其熟稔的同蘇梓萱說話,只為把握住往高處爬的機會,能屈能伸,刻薄狠毒,這可真是個幹大事的人物。

蘇梓萱擡眸一笑,陳婉茹覺得那眼眸清亮的幾乎能映照出她的內心:“我才同妹妹見了兩次,每次都鬧的很不愉快,我看還是不用妹妹陪我了。”

陳婉茹的交往中很少遇到閨秀這樣在明處不給旁人臉面也不給自己餘地的說話,有一瞬她都不知道該怎樣接口。她大抵是忘了,蘇梓萱是個會親自動手打人的不大尋常的閨秀。

成王妃眼裏帶了淡淡的笑意,打斷了兩人的對話,對着蘇梓萱道:“快去收拾東西吧,一會就走。”

這便直接否定了陳婉茹的提議,陳婉茹城府在深也不免神情僵硬,不自在起來,只覺得人人都在看她的笑話。

能穿出去見人的衣裳也就兩身,頭飾也沒幾樣,小小的兩個包袱,主仆兩的東西就都裝了進去,二門內的車馬房裏,蘇老太太帶着一衆人看着蘇梓萱帶着一臉欣喜的玳瑁上了成王妃後面的馬車。

那瘦弱的身影消失在素色的馬車簾子之後,馬車咯吱起動,蘇老太太面上的笑意蕩然無存,來去匆忙的成王妃帶走了蘇梓萱卻也擾亂了整個侯府的心,蘇老太太轉頭冷笑着看了一眼孔氏,看的孔氏往後瑟縮,柳氏的神情淡淡的:“聽說二弟妹要教訓梓萱不孝,不知道這麽不孝的人成王妃怎麽這麽喜歡,急急忙忙的将人接走?”

柳氏不會高興蘇梓萱得了成王妃喜歡的,這樣茂哥也會水漲船高,威脅到她的茗哥,不過這樣的情緒她不會表露出來,她要抓緊機會好好的收拾孔氏,免得孔氏蹬鼻子賞臉,以後越發嚣張。

孔氏抿了抿嘴,卻不敢在蘇老太太怒火中燒的時候多說,她深吸了一口氣又低下了頭,一言不發。

衆人随着蘇老太太一起回了蘇老太太的墨安院,屋子裏氣氛沉悶好似要有一場大雨一般,到底還是蘇老太太先開了口。

“.....能得成王妃的喜歡是梓萱的福氣,明日叫人去給梓萱送些衣裳首飾,叫她姊妹幾個都去跟梓萱說說話,要是成王願意為咱們在皇上面前說個一句半句,以後你們老爺的仕途不可同日而語。”蘇老太太說完話,疲憊的擺了擺手:“都下去吧,我累了。”

蘇夢萱的心緒還是激蕩的難以平複,直到了沒人的地方她才憤憤不滿的嚷了出來:“母親,憑什麽?!她那個樣子怎麽可能得成王妃的喜歡?!”這樣的蘇夢萱絲毫沒有平日端莊溫和的模樣。

別說蘇夢萱不能理解,柳氏又何嘗能理解,但她照舊呵斥蘇夢萱:“這樣的蠢話以後在不能說了!不管怎麽樣,現在你必須跟蘇梓萱處好關系!”

蘇夢萱覺得憋的胸口疼,可她知道不能反駁,強忍着點了點頭,等到從柳氏的院子離開就去找了蘇熙萱,她看着蘇熙萱暴跳如雷滿嘴詛咒的模樣心裏才覺得稍微舒服了一些,淡淡的安慰:“別難受了,我就不信她能一直這樣好運!”

馬車裏擺着炭盆和一盤子點心,絲毫不覺得冷,玳瑁臉上的興奮還沒有褪盡,悄聲同蘇梓萱說話:“成王妃怎麽會突然帶小姐走?要不是成王妃只怕府上就要對小姐下狠手了,成王妃可真是在世的觀音菩薩,奴婢以後每日都要給成王妃上一炷香,讓菩薩保佑成王妃長命百歲!”

能同成王扯上關系的只有定國公世子薛鳳君,只是有些猜測她不敢肯定,她笑着彈了一下玳瑁的額頭:“快別瘋瘋癫癫的亂說了,等到了成王府一定少說多看,王府規矩大可不比在自己家裏,要是做錯了什麽我也不見得能救了你。”

蘇梓萱這樣潑冷水,玳瑁還只是高興:“不管怎樣,以後小姐的日子肯定不會在像以前那樣艱難了!”

只要成王府一直願意做她的後盾,她的日子肯定會好起來,她轉頭掀開一點子簾子朝外看,隐約中似乎看到個熟悉的身影站在巷子口,一眨眼又消失不見,她放下簾子閉目養神,如她這樣的人,只要有人願意伸手幫助已經是天大的不易了,即便是她救過薛鳳君,此刻她也覺得感激,生活中的溫暖還在,并不是人人淡漠。

馬車裏成王妃抿了一口清茶便放下了茶碗,大丫頭翡翠替她輕揉着腿:“不想蘇侯府的大小姐是這樣的容貌.....不是奴婢眼淺,就怕會被另外幾家王府嘲笑。”

成王妃淡淡的看了翡翠一眼,翡翠忙垂下了頭。

“做好自己的事。”

王爺不過是多看了她幾眼,王妃對她就這般不冷不熱起來,翡翠覺得委屈又憤怒卻又不敢多言。

翡翠的心思成王妃一眼就能看來,不過這會她已經不想多說,丫頭年紀大了想頭也多了,過幾日放出去配了人就是,用不着在花精力□□。

成王府在皇城北面的禦城街,這一代多住的是皇親貴戚連環境都比別處肅穆莊嚴一些,馬車一直駛進了成王府的車馬房,便是這一處比着侯府的規格也大了不少,只是成王府更加低調莊重一些,也由此可看出主人的品行。

下了馬車又是轎子,一直擡進往王府的一處院落,轎簾微微晃動只隐約瞧見外頭的亭臺樓閣不知走了多久,轎子停下,丫頭打起了簾子:“請姑娘下轎。”

成王妃已經走了下來,轉頭瞧見蘇梓萱竟蒙了面紗,遮住了印記這姑娘瞧起來竟然是別樣的美貌,她訝異于蘇梓萱的知趣,卻也同樣因為蘇梓萱的一身氣度,多了好感。

“....我想着你應該很是疲乏,所以特地帶了你過來先休息,你若有空便可以去我院子坐坐,或者在花園裏四處走動,有什麽盡管說,千萬別委屈自己。”

院門的匾額上寫着廖翠兩字,院內淺淺流水,假山小橋好似江南水鄉的縮影,沒想到這院子不大,卻如此精致,成王府對她比她想象中重視。

三間正屋轉過廳堂右面翠綠的落地罩後便是歇息的地方,左面設了小小的書房,一人高的書架滿滿的都是書,筆墨紙硯樣樣俱全,連觀音瓶裏的梅花也是新□□去的。

“屋裏的鋪設,胭脂水粉都是新的,你只管放心用,喜歡住多久便住多久。”

蘇梓萱朝着成王妃福了一福:“您能接我過來,我已經感激不盡,還要勞動您這樣大費周折,實在叫我心裏愧疚,不知道怎樣才能報答您。”

樣貌确實不如人意,但這姑娘沒有因為自身的不足懦弱自卑,到養了一副寵辱不驚的淡然性子,到叫成王妃對蘇梓萱多了幾分憐惜,拉着她的手道:“你也不必感激我,要幫你的人另有其人。”

“不論怎樣您的情我記下了。”

成王妃也不再這上面多做糾纏,交代了下人幾句,便離開了廖翠院。

蘇文宇見柳氏正在清點準備東西,不由放下手裏的書:“收拾這些做什麽?”

柳氏的眉宇之間是不加掩飾的高興:“成王妃接走了梓萱,我替她張羅些東西送過去。”

成王和平王同為皇上的親子自然是無比尊貴,不是漸漸落寞的靖王府可以相比,家裏這樣重視是應該的,只是蘇文宇一想到平王的賞識就有些坐立不安了起來,一面結交平王一面又同成王來往,平王說不得會不高興。

“多少送一些就行,住一兩日就接回來。”

“你沒見着成王妃多喜歡梓萱,只怕不是說接回來就能接回來,便是茂哥有事也不大好叫她回來。”

柳氏的話讓蘇文宇眼眸一亮:“就說茂哥生病了,她是茂哥的姐姐,回來是理所應當的!”

柳氏為難的道:“話是這麽說,萬一成王府叫太醫過來怎麽辦?這種話一旦揭穿,可就真得罪成王府了。”

屋子裏燭火通明,可還是讓蘇文宇的眼盛了不少暗黑的陰影,柳氏只覺得那眼越來越沉,連聲音也比平日沉:“那就叫茂哥真病了!”

柳氏心裏一抖,忙垂下眼,即便這是她算計的結果,可是由蘇文宇的嘴裏說出來還是讓她心裏一寒,她裝作沒有聽見繼續收拾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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