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日子一晃就到了陽光燦爛的九月。

下班的時候梁與儀搭着元一平肩膀問:“生日想要什麽?”

元一平盯着屏幕看了一天學生講課的視頻,頭暈眼花,懶洋洋回答:“沒什麽……都多大了,不過了。”

“喲,”梁與儀掩唇輕笑:“去年生日那個王什麽的學妹給你送花,不是挺高興的麽?今年學妹不送了?”

元一平無奈地糾正她:“那是因為我幫她聯系了崔老師,不是因為別的……”

段杭眼巴巴看着元一平:“我從小到大都沒收到過花。”

“你說什麽?”梁與儀驚嘆:“never?”

段杭點頭:“never。”

生日的話題便被岔過去了,梁與儀不住地安慰段杭:“別灰心,你還年輕嘛,”她頓了頓,柔聲說:“小段,我覺得你底子還是不錯的,嗯……就是,最好去健身房練練。”段杭年紀輕輕,小肚腩已經鼓出來了,有時候他也自稱“肥宅”。

“健身房,”段杭一臉羞澀:“我之前去過一次,然後……那個教練來找我要電話……”

梁與儀哈哈大笑:“健身房真的gay超多——你給了?”

“我當然沒給!”段杭急忙搖頭:“我是直的啊!而且那個教練,那個胸肌——吓得我再也沒去過那家健身房,白白浪費剛辦的卡,一千多呢……”

元一平想起當年在陳朔手機裏,似乎就有個備注名是“教練”的人,他發的彩信裏,有下半身的裸.照。

陳朔會去健身房嗎?這些年他的身材倒是沒變——大概是去了的。畢竟,三十多歲的男人,抽煙喝酒樣樣都沾,如果不是刻意保持的話,沒理由身材不走樣。

陳朔一直是削瘦的,但又不至于皮包骨頭,元一平想起陳朔的後背,從襯衫下凸起的蝴蝶骨,瘦硬的線條向下,是元一平單手堪堪能攬住的腰——打住——打住。

“不過你皮膚真的不錯啊,”梁與儀凝視段杭的臉:“真白……”

他們倆已經扯到了護膚,元一平暗暗籲一口氣,轉身回到自己辦公桌前。

九月三號是元一平的生日,也就是,後天。

其實元一平是不過生日的,道理很簡單:要花錢啊。一直到元一智掙錢之前,他們一家三口都靠老媽一個人的工資養活,而老媽不過是紗廠裏三班倒的女工。那時候,奶油蛋糕對于這個三口之家來說太奢侈了,當然,連奶油蛋糕都奢侈,其他禮物就更是奢侈。

生日對于元一平來說,最多是,一碗加了火腿腸的雞蛋面。五毛錢一根的雞肉味雙彙火腿腸,一個荷包蛋,幾滴香油,這是生日的全部內容。

所以元一平不過生日——可能生活越貧瘠,想要的反而越多,他總覺得要有精致的禮物,精心準備的大餐,那才能叫過生日,才對得起這個“過”字。如果沒有,就幹脆不過了。

後來他上班了,賺錢了,精致的禮物美味的大餐都不再遙不可及,但要求卻也跟着提高了:禮物也好大餐也好,應該是別人來準備,對吧?如果自己給自己準備,那不成自說自話了。

元一平知道自己這想法矯情,所以從沒對別人說過。反正話說回來,生日嘛,無非是這輩子一天一天裏,普通的一天罷了。

“走咯,”梁與儀向段杭揮揮手:“明天記得把那個bug修了啊。”

“好噠,”段杭咬着一片豬肉脯:“你們先走,我看完這集更新就走!”

元一平點點頭,和梁與儀一道出門。

幾天前就和梁與儀約好了的,今天陪她去……選婚紗。

——當然,并不是梁與儀要結婚了。

“哎,哪個女人沒有穿婚紗的願望?”梁與儀是這麽說的:“我就想拍婚紗照嘛。”

元一平沒過腦子,問:“你結婚的時候不也要拍婚紗照嗎?”

“……”梁與儀不說話了,歪着臉看元一平,半晌才輕輕笑了一下,說:“誰知道我什麽時候結婚啊?“

元一平自知失言,連忙說:“那去吧,我陪你。”

于是下班後兩人晚飯也沒吃,直接去挑婚紗。

“這件怎麽樣?”梁與儀拎着裙擺從簾幕後走出來,她身上穿的是一件修長的魚尾抹胸婚紗,純白色,胸口處用銀線繡着繁複的花紋。梁與儀身材沒話說,個子高又腿長,正适合這種對身材要求極高的魚尾裙。

“好看,”元一平認真道:“比剛才那件蕾絲的好看。”

導購蹲在地上為梁與儀整理裙擺,笑着接話:“是的呀,這種裙子一般身材都穿不了的,最挑人了,光是瘦還不行,得有曲線——妹妹,你這腿,這腰,架得住啦!”

梁與儀轉身對着鏡子,片刻後忽然說:“這個顏色……我不喜歡。”

“啊?”導購一愣:“你喜歡什麽顏色呀?”

梁與儀想了想,問:“有沒有墨綠?”

元一平:“……”

導購:“……”

導購一臉“你玩我呢”的表情:“妹妹,我做這行五年了,也沒見到綠色的婚紗呀……你是想要亮一點的顏色嗎?那要不你試試中式的大紅色?”

梁與儀倒沒再堅持,笑了笑:“那就算了,白色也不錯——我再試下那款露背的吧。”

元一平只當梁與儀開了個玩笑,剛想說“那我出去等你”,兜裏的手機忽然響起來。

元一平差點兒直接把電話接起來,目光一晃看到屏幕上兩個字:陳朔。

攥着手機的手硬生生停在半空中。

梁與儀:“怎麽了?”

“……沒事,”元一平說:“我去接個電話。”

說完也顧不上梁與儀回答了什麽,徑直走出婚紗店。

這時正是商圈最熱鬧的時候,街上人來人往,婚紗店隔壁的飯館門口還立了兩個音箱,正高聲播放着《一人飲酒醉》。

“喂?”

“是我,一平。”

嬌女輕扶琴,燕嬉紫竹林——

“嗯,怎麽了?”

“我……想給你道個歉。”

棄江山,忘天下,斬斷情絲無牽挂——

“……啊。”

“之前在深圳,我說的那些話……”

戎馬一生為了誰,誰能愛幾回恨幾回——

“你說的那些話怎麽了?”

“是我當時犯渾,你別忘心裏去,行嗎?”

紅塵我已斬斷,久經戰場人心亂——

“……放心吧,我沒往心裏去。”

“……那就好,對不住了。”

相思我愁斷腸,眼中我淚兩行——

“還有別的事嗎?”

“沒了。”

“好,那我挂了。”

不等陳朔回答,元一平飛速挂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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