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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骥冉哪裏受過這樣的委屈，即便是他家裏那些不成事的長輩，被他怼急了也只能避其鋒芒，然後施壓給他爸媽來教育他，說一些尊敬長輩不要壞了和氣之類的話，這些對唐骥冉來說完全不痛不癢。打他記事起，他還是第一次被一個人這麽打自己的臉，魏聞非這是把他說成什麽了，一個人傻錢多的土大款嗎？他覺得不是這樣的，他明明就從魏聞非那雙眼睛裏看到過驚人的溫柔，還非要裝作是來诓他合同的樣子，他一個做設計的，演技哪來的這麽好！他覺得魏聞非就是不痛快，這是拿話來刺他呢。

唐骥冉心裏當然也有很多想要嗆回去的話，但此刻看着魏聞非倔強又冷淡的樣子，不知道怎麽就想起那時候，魏聞非熬夜替他做廣告圖的模樣。魏聞非總是這樣一副面孔，大概這人天生就不會邀寵不會說軟話，只恨不能全世界都把他當一個冷冰冰的變态才好。思及此，唐骥冉心中一角忽然軟了下來。他知道今天顯然不是溝通的好時候，他整個人都已經方寸大亂，往外冒的全是沒法聽的話。魏聞非倒是挺得住，還能一字一句戳着別人的心，可他手裏這把刀大概沒裝刀柄，刺出去自己也被傷得血淋淋。唐骥冉沒有別的好，就是還算聰明，他最終把這口氣咽了下去，很不是滋味兒地問：“魏聞非，你今天不正常，我到底哪兒得罪你了，你要這麽作踐自己、作踐我？”

魏聞非表情有繃不住的跡象，聲音也開始不穩，果然……唐骥冉一直都是看得清楚的那一個，他才不是什麽任性嬌蠻的富家少爺，他明明是那深宅大院裏修煉出的人精，魏聞非也終于冷靜了下來，那就撕開得更徹底一點，省得唐骥冉再用受害者的姿态來博他同情，他譏笑道：“我之前确實不正常，但現在好了。人正常是從有自知之明開始的，比如我知道自己不夠年輕鮮嫩了。你也別這麽生氣，畢竟我早就過了讓人沖冠一怒為紅顏的年紀。”

唐骥冉先還困惑了一下，末了就全明白了，他眼裏的憤怒忽而變成了恐懼：“你怎麽……這話，你哪兒聽來的？”魏聞非終于說出了這一句，一直以來支撐他憤怒的東西猛然被抖落出來，他倏然失去了所有力氣似的，瞧着唐骥冉心虛的樣子，他慘淡地笑了笑。唐骥冉伸手想去拉魏聞非，被他輕巧躲開，魏聞非道：“不早了，我想休息，既然話也說開了，就不留宿了吧。”

“非非，我……魏聞非！”唐骥冉叫住了他，魏聞非慢慢回過頭來。但唐骥冉張了張嘴，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唐骥冉無法解釋，其實本來也沒什麽可解釋的。背後說人當然是虧心事，但是，但是……他要說他其實覺得為魏聞非怎麽樣都值得嗎？要說他對魏聞非不是那種玩玩而已的心态嗎？說到底只是魏聞非的反應大出乎了他的料想，他才這樣手足無措。是這樣吧，一定是的。

唐骥冉自己都有些混亂了，他以為他們早就達成了共識，他跟魏聞非的開始只是夜場裏的春宵一度，他以為他們是一樣在享受這種類似戀愛的錯覺。魏聞非突然這麽一認真叫他挺慌的，只是享受一下戀愛感而已，真情假意的，有那麽重要嗎？

他自己也沒想明白，他既要魏聞非的付出和深情，又不堪忍受同樣被愛的期待；他希望魏聞非眼裏有他，又不希望他真的眼裏只有他。他或許只是希望魏聞非和自己一樣，能夠高高興興享受這樣的戀愛關系，不要深究。可他也覺得自己哪裏不對勁，因為只要一想到魏聞非或許能不動筋骨地從這段關系裏抽離出去，唐骥冉簡直忍不住恨得牙癢。

今日不宜談話，唐骥冉失了方寸，便沒再糾纏，從他魏聞非房子裏出去了。他開着車窗，夜裏的冷風灌進來，唐骥冉低咒一聲關上了窗戶，要是沒跟魏聞非吵架多好呢，兩人現在肯定熱熱乎乎吃完飯滾到一起了。他還能抱着魏聞非的腰抱怨一下工作上的不順，魏聞非可能會用修長的手指給他按摩。但現在這都叫什麽事兒！

魏聞非強迫自己把視線從關上的門那裏移回來，他把餐桌收拾幹淨，去廚房洗碗。做這些瑣碎的事讓他心裏感受好一點。他需要放空一下自己，慢慢把他的冷靜和邏輯找回來。廚房整理完了他準備把一直沒時間收拾的操作間給打掃了，結果門推開的瞬間熬夜給唐骥冉雕木頭的回憶就撲面而來，将他砸得心裏一踉跄。當時他是懷着什麽樣的心情去做這件事的呢？果然他也沒有那麽偉大，沒有從單方面的付出裏找到絕對的快樂，他也在期待，哪怕是微末的回應。魏聞非倏然把門關上，他想他大概暫時沒有勇氣打開這間屋子了。

第二天是工作日，魏聞非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狀态十分不好，他這麽看重臉面的人，在家耽擱了好一會兒，把自己打理得看上去精神好點才出了門。

結果去買咖啡的時候遇到Bruce，對方一改平時有些傲慢的态度恭賀他升職。魏聞非不明所以，這才打開公司郵箱，最新的未讀郵件點開，發現他升任總監的消息正是這樣被公示了。魏聞非幾步快走到了代老板辦公室，對方是滑不溜手的社會老人，與人鬥争經驗十足。咬死了魏聞非說的還沒找好下家這一點，入情入理給他分析了一通他與輕文是多麽契合，領導層又是怎麽屬意把他栽培成下一個業內标杆。魏聞非就是再不通人情也知道眼下沒法發作，不然可就不是一般的不知好歹。他無力地從老代辦公室走出來，心事墜得有千斤重。

韓思萊過來找他，問是怎麽回事。他雖然是實習生，作為部門一員，也早收到郵件了。見魏聞非滿臉寫着“一言難盡”，韓思萊看他的目光有些擔憂：“魏哥，你想找我說說話嗎？”

魏聞非定定瞅着他，韓思萊道：“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過需要傾聽的話可以找我。我不會跟任何人說的，老霍同志也一樣。”大概是眼前這位年輕人的眼睛太幹淨，魏聞非出門前給自己裝備的那點“刀槍不入”登時瓦解了七八分，他只說了合同的事，跟唐骥冉之間種種暫時隐去不提。他還不到可以跟人心平氣和談論這件事的地步，怕一說出口就勢必失态。

韓思萊敏銳地察覺這背後一定有情況，但也知趣地沒有多問，只就事論事地分析：“如果不是為了老霍，我會覺得輕文不是一個壞的選擇，甚至是最優解。魏哥你肯定比我更清楚，如果繼續做這個行業，去哪裏都未必能超越輕文可以給的高度。但也要看個人想要的是什麽，有些人只是為了通過工作獲得升職加薪的成就，哪怕站在荊棘裏，只要能得到職業發展都無所謂。另一些人是想活得快意一點，想做新的東西，想去找更多的可能。”韓思萊笑了笑：“如果有兩個選擇擺在我面前的話，我傾向于不給自己預設立場，然後再分析我要的是什麽，哪個選擇可以滿足我。”

魏聞非靜靜聽完：“你在任何時候都想得很清楚。”

韓思萊笑眯眯，朝他打開雙臂，他倒是越來越像那個老流氓了：“要做情感咨詢嗎？今天半價哦。”魏聞非搖了搖頭，語氣卻松快很多：“需要告解的時候我會來找神父大人的。”韓思萊沖他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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