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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聞非的申請材料還沒有準備完全，他原本打算郵件給之前的導師請他幫忙寫一封推薦信，但眼下他改變了主意，正好早點出國，親自去跟對方見一面，這樣也顯得鄭重。他父母都在國外，也有些日子未見，申請學校期間短暫地投奔他們或者自己做個短途的旅行也未嘗不可，總之他不打算在這裏繼續留下去了。

找自己當時的學歷證書時，文件袋裏掉落出了魏聞非剛畢業時的照片。少年有一雙很亮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模樣青澀又驕矜。他比現在年輕的時候也比現在更恃才傲物，倚仗自己對視覺效果的敏銳感受力和創造天賦，理所當然瞧不上自己之外的很多東西。是到了霍駿手底下工作之後，他才慢慢成熟起來，當時的銳氣被磨平，在事業上卻越發篤定。

他看着自己的照片，想起從前的諸多人和事，魏聞非忽然一陣心驚。他意識到自己消沉得太久了，他從前不算有多張揚，但至少是個自信而堅定的人。可這段時間以來，他漸漸封閉了自己，幾乎想不起上一次跟人交談是什麽時候，當初狼狽地離開S城，甚至連跟好朋友見面的勇氣都欠奉。他怎麽會消沉成這個樣子？魏聞非想也許他跟唐骥冉在這點上是相似的，從來沒有在感情上栽過跟頭，也不知道如何去處理親密關系。

先前唐骥冉也知道膠着下去并不會有什麽結果，他的難過和心痛換不來魏聞非心軟，于是收斂了神情，只要他跟自己再去吃一頓飯。魏聞非當時沒有回答，唐骥冉低下頭：“我晚一點會來接你，希望你能同意。”

魏聞非不覺得人生需要這麽有儀式感，他們不是經歷過追求、表白才在一起的正式關系，不必到了要斷的時候反而鄭重起來。眼下他倒覺得如果好好告別能讓唐骥冉斷了執念也很好。他沒什麽可逃避的，他只是喜歡了一個人，然後發現不合适，這不需要他為自己感到羞愧，也沒必要像個受害者一樣把自己藏起來。

唐骥冉比約定時間來得早，他先沒想催魏聞非出來，只想靜靜在他門口待一會兒。結果老遠就觸發了小黑的警報，看那架勢恨不能把他車輪子啃下來一個。魏聞非聽到動靜，帶上手機和鑰匙出了門。他坐到副駕的位置上，唐骥冉問他家裏門鎖好沒有，魏聞非說有。然後唐骥冉看了看他，沉默地替他把安全帶系好又坐了回去。

車子越開越不對勁，魏聞非只好主動問唐骥冉去吃什麽，唐骥冉說吃你喜歡的。他看起來受的打擊很大，像忍着沒哭出來，魏聞非很怕應付他這副神情，也不再多問。直到唐骥冉把車開上了高速……

“你在幹什麽，我只答應了去吃飯！”魏聞非生氣，聲音也不自覺提高。

“帶你去吃那家川菜，”唐骥冉前一半聲音還高，後一半就低了下去：“我來的時候給你帶了，可是路上太遠壞掉了。”魏聞非不知道該怎麽說他了，他依舊覺得自己遭遇了欺騙：“你不會提前說麽？我答應吃飯，可沒答應跟你跑幾個小時高速去吃飯。”

“我什麽都不幹，只想跟你吃頓飯行不行！”唐骥冉真怕他說出要調頭回去的話，一時語氣不好又很快心虛地跟他解釋：“廚師我都打好電話了，只吃這一頓，吃完我就送你回來。”

魏聞非沉默了許久，努力平複着自己的情緒，總是這樣的，唐骥冉總是這樣……不會問他的意見，想來一出是一出，他最終還是忍不住譏诮地開口：“托你的福我午飯也沒有吃，如果我選擇等這麽長時間去吃一頓晚飯，我為什麽不直接餓死？”說出這一句他心裏甚至有點痛快，當他不再自欺欺人地希望把這份回憶保存好，也不再卑微地希望得到回饋時，他原來是可以說出“不”的。

唐骥冉果然沒說話，臉色微變。魏聞非以為這位少爺終于意識到了自己的荒唐，過了好半天唐骥冉才低低開口，他說得很慢：“我買了吃的。我怕你會餓，就提前買了一點你喜歡的小吃。水也帶了，就放在後座。”

魏聞非一時無話，他最近面對唐骥冉說不出話的時刻越來越多，但還是第一次覺得自己理虧，他的喉結動了動：“唐骥冉，我……”“我會為你考慮，”唐骥冉沒有想聽他道歉的意思，只是自顧自地說下去：“我不是很笨，只是在很多事情上我也不太敏銳。如果你告訴我，我就會認真去做，也會努力去改，以前我是真的不懂，不是有意去忽視……”

“不要說了。”

于是唐骥冉便沉默地開車，過了一會兒又像沒事兒似的問他：“你要不要現在吃上東西然後睡一會兒，我怕夏天你坐車久了會難受。”

魏聞非深吸了一口氣：“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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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間服務區停了兩次，魏聞非用手機查了回程的車票，這不是熱門路線，一天的車次屈指可數，也沒有那麽晚的時間。他想當晚回來的可能性很小，就算是出租也未必有願意跑這麽遠的。而且他還沒帶身份證出門，想去酒店住一夜都不行。魏聞非在心裏盤算，如果實在不行，怕是只能去打擾一下霍駿他們了。

這次唐骥冉熟悉路線，開得比來時要快很多。到S城的時候，這家川菜店還在正常營業時間裏，唐骥冉報出名字服務員帶他們到了包間。進來的時候魏聞非聞到香辣的味道已經有點餓了，唐骥冉路上吃得比他還少，幸好是提前打過招呼，兩人落座不多久，菜就已經做好上來。服務員一走，兩個大男人都餓着，沉默地埋頭吃了一陣，然後氣氛才慢慢冷卻下來。

唐骥冉看着他吃得通紅的嘴唇，心裏一陣陣發軟，遞了一杯水過去，輕聲問：“好吃嗎？”

魏聞非有一說一：“好吃。”

唐骥冉又給他遞了紙巾，魏聞非不再接了：“飯也吃了，該說的我就今天一并說了吧。”

“唐骥冉，我今天可以坦白跟你說我曾經喜歡過你，說是愛也不為過。”唐骥冉的眼裏倏然亮起來，魏聞非道：“但我之所以可以坦白跟你說這句話，不是試圖要你回應或者給彼此留個餘地。是因為我不怕丢臉了。”

唐骥冉的手握緊了，他警惕起來：“什麽意思？”

“我不太想把自己放在一個受害者的角色上來說，你也不要總是一副要對我彌補什麽的樣子。如果說你真的做錯什麽，在阻止我離職這件事上你做得不磊落。但求而不得，是我自己的事。”

“不，不是的……非非。”

魏聞非臉上挂着點笑容，沒有譏诮也沒有勉強：“我是個男人，我在感情裏本來也不該是完全被動的角色。如果我愛上一個人，為他付出是不可恥的，但我卻在這段時間變成了一個容易自卑和失望的人，羞于說出自己懷有期待。我想這足以說明我們并不合适。”

唐骥冉一直壓抑着情緒在聽，這句話讓他幾乎失控：“不要這樣想！不是的，你沒有……是我不對。”

魏聞非搖了搖頭，他想他原來也可以心平氣和去直面這件事，這可真難得：“這份感情沒有一個好結局，我們雙方都有責任。不過沒關系了，我沒有想來怪你的意思。就到這裏為止吧，我要出國了。老實說被你追的日子，我是過得很開心的，以前我總有些羞于承認，但今天我可以坦白地說出來了，喜歡你很好。只是喜歡你也讓我很累很自卑。所以今後，我就不再喜歡你了。也請你，不要再來動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