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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媽媽已經不知道過了多少個不眠的夜晚，她丈夫剛做完換腎的手術，兒子在同一家醫院昏迷不醒。平時唐骥冉有個小毛病頭疼腦熱的，家裏都要鬧個人仰馬翻，現在竟然出了這樣的大事，她不知道該怎麽寶貝唐骥冉才好，可她除了祈禱沒有別的可做，只能眼睜睜看着她的心尖尖躺在那裏。

她看完唐維岳的情況原本該回家，結果從丈夫的病房出來又不自覺地走回唐骥冉那裏。她不想走，她覺得兒子随時會醒，醒來的時候如果一個人都看不到該多可憐呢。她只要想到這個可能性就覺得心都被揉碎了。

遠遠看到本該熄燈的病房透出光亮來，唐媽媽心生疑惑，三步并作兩步朝那裏走去，待她終于看清裏面的景象之後步子忽然頓住，她覺得此刻不該去打擾了。朱立在門邊站着，安靜地看着病床邊一坐一躺的兩個人。

坐着的那個是個極為漂亮精致的男人，穿得也鄭重而得體，從唐媽媽的角度看過去，恰好是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他正緊緊握着唐骥冉的一只手，神情靜默而悲傷。不知道怎麽的，她原本明明該沖進去質問朱立怎麽帶了外人進來，卻因為遙遠地看到了他的悲傷，心頭忽然升起一種不忍，還有一些微妙的同病相憐。

她現在想起來了，唐骥冉曾經向她傾訴過的，他高興和煩惱的來源——這個人是魏聞非。

魏聞非把那雙手握在手心裏許久，發現原來這雙手并不像他後來回憶起來的那麽柔軟。其實比他的手還要大上一些，骨節分明，是很有力量的。唐骥冉是個被寵上了天的小少爺不假，可他也是一個慢慢學會承擔的男人，在他總是嫌棄唐骥冉幼稚的時候，其實唐骥冉已經學會去處理很多事了。

“魏哥……”朱立怕他傷心太過。對于魏聞非來說，唐骥冉不是一個過去時的前男友，而是一個現在時的心上人。魏聞非搖了搖頭，示意朱立他沒事，但他的視線并沒有從唐骥冉臉上挪開。他輕輕用嘴唇碰了碰唐骥冉的手指，低聲道：“我不是沒有原諒你，我只是……無法說服自己。我想過，如果，如果我能坦誠一點，把什麽都跟你好好說，也許不用等到你聽不見的時候再來說這句話。”

“魏哥……”

魏聞非再次對朱立擺了擺手，他不需要安慰，反而是這種失去的疼痛才讓他清醒。他曾經怨過唐骥冉不假，可他也真切地喜歡他。只是他太矜持于表達，如果不是這次唐骥冉昏迷，這些話他永遠也不會有勇氣說出口。他把臉埋在唐骥冉的手裏：“從前霍駿跟我說過一句話，他說沒有辦法要求一個人一邊天真熱烈，一邊進退有節。二者有其一已經很好了。是我太倔強，覺得我什麽都不說你就該懂，每次出了問題又要埋怨你總是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

“魏哥……”

魏聞非沒有多餘的心情去回應朱立的安慰了，他眼前模糊起來，不争氣地竟然越說越心酸。有生之年能看到前男友重病不起，這種好事有幾個人能遇到？可他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只覺得難過快要把他淹沒了，他艱難地從喉嚨裏擠出這麽一句：“唐骥冉，如果，如果你能醒過來，我……”

“你就怎麽樣？”這聲音很虛弱，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魏聞非脊背一僵。

他擡起淚痕未幹的眼睛看過去，唐骥冉不知何時竟然睜開了眼，魏聞非失了魂一樣望了他許久，隔了半天再轉頭看向朱立，朱立滿臉寫着尴尬：“魏哥，我，我剛剛就想提醒你來着。”但是你哭得太投入了。

魏聞非倏然松開唐骥冉的手，把“前男友死不死關我屁事”重新挂回臉上，意欲起身：“哦，那我走了。”

“不要。”

他松得太快，唐骥冉只來得及勾住他的小指頭，魏聞非的目光滑向兩人手指相接的地方。再看向虛弱的唐骥冉，他昏睡許久，說話不太利索，眼睛倒是更加水亮了，不巧正是魏聞非喜歡的類型，直直戳着他的心窩。

唐骥冉聲音很低，但說話還算穩：“你別走，我沒有力氣，拉不住你。”

魏聞非不言語地看着他，幼稚，可惡，讨人厭……“我沒想逗你，非非，”唐骥冉眼巴巴看着他：“我不會再拿什麽去要挾你，除非你自己願意。”魏聞非眼底慢慢蓄出水汽，他紅着眼輕哼一聲：“當然了，除非我自己願意。”說完他瞥了一眼朱立。

說來也神奇，人類大概總有那麽幾個靈光乍現的時刻，朱立自诩不是個人情練達的人，此刻卻有如得道一般悟出了自己應該飛速離開現場的意思。在他從外面關上門的瞬間，透過門縫看到魏總監和小唐總已經相擁在一起，親，親上了，唔……

朱立受的刺激有點大，讪讪關門出來，結果看到了唐夫人。“媽耶！”

“叫誰媽呢？”唐媽媽不緊不慢看了他一眼。

“我我我……”朱立感覺自己的結巴是不會好了。

“去找醫生吧，看看情況是不是見好了。”唐媽媽吩咐完不放心，自己又跟上去，欲言又止再遙望了一眼病房，小聲道：“我跟你去，讓醫生晚點再來。”

唐骥冉捧着魏聞非的臉，念念不舍地放開他的嘴唇，小聲嘆息道：“我是不是還沒醒？”面對這樣的唐骥冉，魏聞非的憐惜和心疼都寫在眼睛裏，唐骥冉圈住他的腰：“你是幻覺嗎？你一定是我的幻覺對不對？”魏聞非握住他撫摸自己的那雙手，放在口中輕輕咬了下去，擡眼看他：“疼麽？”

“癢癢。”唐骥冉說完對他笑了起來，魏聞非覺得那個笑有點傻乎乎的，他的目光也慢慢柔和起來，替唐骥冉捋順了頭發。

唐骥冉忽而想起什麽似的，小心翼翼問他：“你還會走嗎？”

魏聞非反問：“你覺得呢？”

唐骥冉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他大可以趁勢撒嬌，作出不堪離別的樣子來要挾他，可是他想起從前種種，想起魏聞非當初跟他說要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時神采飛揚的樣子，還有他要挾魏聞非留在輕文之後……對上魏聞非的目光，他坦然地笑了起來：“我覺得應該回去，申請都做好了對不對？不出意外，再過個把月就能得到通知了。是你争取來的機會，應該抓住。”

“嗯。”面對仿佛吃了成長快樂的唐骥冉，魏聞非想不到該說什麽，只能輕聲應下。他的平靜反而叫魏聞非有些失落，人可真是貪心又複雜的生物。結果正經的表情在唐骥冉臉上沒有維持到半刻，那人便活像個無賴挂在了他身上：“把這個月留給我好不好？我可以保證錄取結果出來之後我不幹涉你的決定。但不表示我不想幹涉，我恨不能把我的非非鎖起來每天只能看到我，可是我的非非做自己喜歡的事會更開心。”

講到底放手哪有這麽容易，唐骥冉一想到相隔千裏，飛機都要坐好久，而且魏聞非一去就是兩年，那邊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情敵，他覺得人生都黯淡了。撒完嬌之後他強打起笑容來問魏聞非：“我是不是很懂事，很乖？你要親親我嗎？”魏聞非一把将他按進了自己的懷裏，溫柔地在他耳畔吻了吻：“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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