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半步陰陽

一輩子的帶兵打仗，早就将腦袋挂在了腰杆子上，雖然有摔倒過，可那一次，他們不是都爬了起來？而這一次呢？

他……不是被當初的小日本放倒，也不是被共産黨放倒，而是被他自己放倒，穿透腦門的子彈，直接射進了他身旁的樹幹上面，漸灑出來的液體惹紅了樹皮，猶如那一條小小的赤煉王蛇，纏繞樹幹之上。

四周的槍聲比起之前更顯激烈，整個林子裏邊到處洋溢着死亡的危機，疾步趕來的人終究還是晚了一步，孔捷被他緊緊抱住，眼簾不曾合上，額上流淌下來的血液像是一條奔騰的小溪，被人開了水閘，傾斜而下。

單膝跪在前面他們身側的兩位少年，将手裏的槍對着前面隐藏身形的人影射去，精準的槍擊一槍便射中一人。

心裏悲憤交加，李雲龍跪在地上紅了雙眼，緊皺的眉頭擰出了深深的刀痕，松開已經沒了意識的孔捷，李雲龍伸手一把奪過身後小兵手裏的機關槍，抱在懷裏，大叫着就将槍口對着前面藏匿在草叢裏面的王虎射去，一聲聲刺耳的聲響片刻不曾間斷，反更加震耳欲聾。

——老李啊，一個人在這屋裏悶着想啥呢？——

機關突突的聲響和着的是，腦海裏面，當初他抽着煙袋子，推開自己房門的畫面。

——老李他哪有那個本事？你看他長得傻大黑粗的，早把婦女們吓跑了——

機槍掃中了前面的王虎，李雲龍雙眼惹了血絲，腦海裏面的，是當初趙家裕時，他借機損自己的畫面。

——我說老趙啊，這小子你要是撒手不管，可就要給老李帶壞的，指不定将來他就是個小野狼頭呢——

将那隐藏在草叢裏面的王虎射成了馬蜂窩，李雲龍的手卻怎麽也停不下來，突突的聲響不斷，任憑他們此時繳械投降都不起作用，逃跑……都只是死路一條。

人生幾度的悲歡離合，生離死別，想要看開，好難好難，舍去的情誼那是一輩子的失去，不會重來……

丢掉了手裏的機槍，李雲龍站在原地深深了吐了口氣，這才又折了回去，在孔捷身旁蹲下，垂下的眸，見孔捷到了這步依舊雙眼不閉，李雲龍心口發澀難受的幾乎呼吸不暢，伸出的手止不住的顫力，輕輕為他和了雙眼。

為什麽不能多撐一會？為什麽只是一會他也等不了？只要再多撐一會他就會趕來了，可是……

半步之差，便已是生死之隔。

從當初的投軍入伍直到今日，他們這一群人到底都得到了什麽？用鮮血鋪墊出來的國度，早已失去了原本的色彩，追殺與放逐的結局，抹去了別人的功勳，一世的污名還不夠足以安撫那顆不安的心，唯有死亡方可将一切都畫上句號。

好凄涼……

離開了林子，老康帶着兩名戰士保護着趙剛跟趙韌哲一路往林子邊上跑去，隐隐溪流的水聲嘩嘩作響，放快的腳步，讓趙剛腰腹隐隐傳來下垂的膨脹之感，咬牙不語的他，額上滿滿的全是冷汗，聽不見了身後的槍聲，也不知道那邊到底是個什麽情況，趙剛不能安心，停下腳步轉身往回看去，不知道老孔他能不能安全撤離……

隐隐在心裏浮現的答案，讓趙剛神色陰霾，擰緊了眉，卻依舊不願相信，心裏只在麻痹似的告誡自己，他會來的，他會來的。

“老趙，別耽擱，我們快走，老孔那邊撤離了他會來找我們的”看趙剛停下，老康忍不住開口喚他，結果話音才落，無人的後方突然傳來砰的一聲，趙剛等人赫然扭頭，就瞧見那将趙韌哲抱着人背上中了一槍，當下就到底不起。

趙韌哲驚了一跳，跟着那人跌倒地上之時，随即又爬起身來，慌亂的神色撒開步子就朝趙剛跑去，趙剛才剛一伸手攬住孩子，老康随即扯了他一把，三人當下閃身爬到一旁的半斜坡上，三人都做好了防禦，可四周這時卻又像是突然沒了動靜一樣，若不是剛才中槍那兄弟的屍體還躺在地上，他們都該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難道是他們在撤離的時候，王虎撥了小隊人馬追擊過來嗎？

可能是的，這王虎找了他這麽久，一直沒能把他逮出來，好不容易等到他自己現身肯定準備了不少的人分段分路的攔截自己。

側身爬在地上，趙剛渾身神經緊繃，一雙眼珠子直盯着瞧不見人影的前方，遠遠看去，似有什麽異動，微微眯了雙眼，趙剛将手裏的槍對準了前方，調整了自己的呼吸之後，雙手握着槍柄，在眸裏看清了前面的異動之際赫然按下了按鈕……

砰的一聲，這頓時就跟個導火線一般，在這隐隐水聲的溪邊，引發了槍決的戰役。

砰砰的聲響雖然不及之前的那場槍擊，但也不弱，依着身邊兩人的掩護，趙剛手裏的槍倒不比他們放的那般神速，手裏的槍杆幾乎是看清楚了人影定好了方位，一顆子彈射去，全沒有打漏的時候，一顆顆叼中了對方的身體。

聽這這漸弱的槍聲，趙剛等人沿着這半斜坡緩緩退了下去，聽着那坡上偶然傳來的槍聲，三人帶着一個孩子轉身跑入草叢隐去了身影。

“爸爸！”許是腳下的步子太快，趙剛一時體力不濟，整個朝前一撲，摔倒地上，跑在前頭的趙韌哲扭頭看他，才剛驚呼出聲，老康随即轉身朝他折了過去：“老趙！老趙！”

兩人伸手将趙剛從地上扶起，趙剛神色蒼白的摸樣，頭上全是冷汗，兩手捂住自己的肚子，似是想要減輕那陣陣傳來的疼意，趙剛咬牙，呼吸顯得有些不濟：“我沒事，快快走……”剛才摔的那一跤，明顯的是動了胎氣，一夜的長途漫漫，本就不太安生的孩子，恐怕會提前出來，可是現在真的不是他産子的時候，不管是時間還是地點，現在都不是時機啊。

咬牙硬撐，相比之前，這回因為趙剛身體的不适，三人都放慢了腳步，趙韌哲擡頭看着那将趙剛攙扶住的兩人，小小的臉上滿滿的全是擔憂，眸光一錯，趙韌哲見了趙剛的衣角，神色一變随即驚呼出聲：“爸爸！你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