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章

要成功當好一個架子大的人，你就必須知道什麽情況不可以遲到，什麽情況不可以準時到。蕭銳不想讓他喜愛的男孩餓肚子，不過這個周四完成工作後，他并沒有立即下樓赴約。

小睿雖然可愛，但他不要面子的啊？

蕭銳走到自己辦公室的落地窗邊，他往樓下俯視下去。

十分鐘前俞允同發來微信說自己和小睿已經到達，蕭銳讓對方直接在樓下等他。他很樂意見到對方苦苦等候的模樣——然而，當蕭銳從樓上眺望下去，他看到的是蹲在地上的兩個小黑點。

——這是在尋找遺失的未來還是在他公司門口靜蹲示威？

蕭銳目瞪口呆地觀察了好一會兒，期間那兩個小黑點一動不動。終于，他抑制不住好奇心地走出辦公室搭乘電梯下樓。

走出公司大樓，蕭銳看到是依舊蹲在那兒的俞允同父子，他們看起來正聚精會神盯着水泥地面，似乎下一秒就能把地面看出一朵花來。蕭銳狐疑走過去。

“你們在看什麽？”

俞小睿立即擡起頭來，他伸手在嘴邊比劃了一下“噓”，然後獻寶似的指向地面：“上校，你快看！這些螞蟻正要搬這塊薯片呢！”

蕭銳這才注意到腳邊那一條密密麻麻的螞蟻流。但話說回來，這又不是螞蟻表演胸口碎大石，搬東西有什麽可看的

“我們可以走了吧？”他催促道。

立即，俞允同擡頭投來譴責的目光：“我們正看到關鍵的時候，下面就是見證奇跡的時刻，你能別這麽掃興嗎？”

……你能在出門的時候帶上出息嗎？！

你都多大的人了？你看螞蟻看得停不下來你媽媽知道嗎？！

蕭銳瞪着地上的成年人說不出話來。而另一邊，俞小睿重新低頭專心望向那些螞蟻。

蕭銳想了想，為了小睿，他決定忍耐。當然，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可丢不起這個人讓別人以為他和俞允同認識。“你的車在哪兒？我去車上等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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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允同聞言稀奇問他：“你不看嗎？”

“……這有什麽可看的？”蕭銳忍不住求教。

俞允同打比方：“如果路上有個人頭頂着一座五層樓的公共廁所過馬路，你會看嗎？”

“……這世上有五層樓的公共廁所嗎？”

“我也不知道。”俞允同回答道，“不如我們上網查查看？”他的這套臺詞蕭銳聽着耳熟，很快，他想起對方也曾那麽回答過自己兒子。

……你把我當你的什麽人了？！

俞小睿在這時歡呼起來。“動了！它們真的搬動了！”他看起來那麽高興，高興得仿佛可以感染旁人。蕭銳才受困在被人當小孩糊弄的憤懑中，這會兒也不覺心情放松愉悅起來。

“上校，它們厲害吧？”小男孩就跟螞蟻是他親戚似的驕傲向蕭銳炫耀道。

蕭銳能怎麽說？“厲害。”他回答道。不然呢？

觀看螞蟻頭頂五層樓公共廁所的活動終于告一段落，俞小睿心滿意足從地上站起身來。也不知道他從哪兒學來的，自動自發一手牽着自己父親，一手牽着蕭銳，當先往停車場方向走去。“上校，走！爸爸說了要你吃大餐！”

蕭銳本來沒太留意，直到他發現馬路對面恰好有一家三口，孩子牽着爸爸媽媽開心往前走的畫面。他不着痕跡掙脫開男孩的小手。“嗯，走。小睿你也餓了吧？”

俞小睿沒有回答，他擡頭用大大的眼睛望向蕭銳，看起來有那麽點傷心。蕭銳不認為自己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可小男孩的這個眼神讓他莫名心疼愧疚。俞允同在這時一把将自己兒子抱了起來。當父親的人也沒有說什麽，只是抱着兒子用異常平靜的目光瞥了蕭銳一眼。蕭銳認為自己見鬼了。他僅僅被随便看了一眼，卻莫名有一種自己要倒大黴的感覺。

半小時後，蕭銳在一家肯德基店裏靠窗的位置，與五歲的小男孩相對而坐，在他們面前的，是兩份一模一樣的兒童套餐。

“這是小睿最喜歡的大餐。”為蕭銳買來食物的俞允同如此解說。

俞小睿生怕蕭銳不夠尴尬，無比熱誠真誠地為自己的父親背書：“是啊！這個套餐超級好吃！上校你嘗嘗看！”

這輩子你都別想爬上我的床了！

蕭銳暗瞪了俞允同一眼，他憤恨心道。緊接着，他又微微悲涼地想，自己一定搞錯了，俞允同肯定沒有傍他這個大款的意思。頂多是找自己這個大款複仇。

面前，複仇者一臉燦爛笑意，揭曉另一個喜訊，“我還拿到了套餐的禮物。”說着，他将兩只手一起伸出來，他的左手裏是喜羊羊玩偶，右手是灰太狼玩偶，“你們誰要喜羊羊，誰要灰太狼？”

“我要灰太狼！”俞小睿高興地在椅子上蹦着身體。

蕭銳心底對自己說，如果不是怕小睿傷心，他一定站起身來就走，然後，板着臉不理俞允同。

注意到蕭銳的不悅，俞小睿體貼地改口：“上校，如果你喜歡灰太狼，我也可以更喜歡喜羊羊的，雖然我已經有喜羊羊了。”

蕭銳能怎麽說？“其實我恰好更喜歡喜羊羊。”他回答道。不然呢？

俞允同默默把喜羊羊遞給了蕭銳。

蕭銳硬着頭皮接過，他注意到俞允同望向他的目光在這一刻變得異常柔軟。

洋娃娃總是給人必須小心輕放的感覺，但這是第一次，蕭銳從俞允同的眼睛中感到真正能溫暖人心、撫慰人心的柔軟。

因為只有兩只手，剛才只買來俞小睿和蕭銳兩個人食物的俞允同再次跑去排隊，沒一會兒，他又端了一份兒童套餐過來。

蕭銳不知道平時洋娃娃是不是也是兒童套餐的食量，或者是為了陪他，他就是不再那麽生氣，相反，他不自覺微微揚起嘴角。“想不到你居然喜歡兒童套餐。”他半說笑着揶揄道。

俞允同一本正經回答他：“我這是怕你這麽大的人了還吃兒童套餐會被人笑，所以陪陪你。”

蕭銳心裏想，也不知道是誰害他被人笑的，但不知道為什麽，實際卻是自己笑出來：“告訴我你給自己拿了什麽玩具？”

俞小睿在這時跳下椅子，他湊到俞允同耳邊小小聲說了一句什麽。俞允同點頭回答對方，“去吧。”接着，小男孩便自己跑開了。

蕭銳不知道小孩子到幾歲才不需要當家長的随時盯着，他微微擔心地問：“小睿去哪裏？”

“洗手間。”俞允同回答。

聯想到小男孩剛才特地說悄悄話的行為，蕭銳不覺有些好笑：“他這麽小的孩子，怎麽會為這種事害臊？”

“現代科技，咨詢太發達，又良莠不齊，最近小睿對性別意識有些敏感，他還小，還不适合正面引導，所以，也就讓他自己過了這熱度了。”

蕭銳只是随口說一句，沒想到俞允同卻相當嚴肅認真和他探讨起家長經來。并沒有孩子的蕭銳認為對方找錯讨論對象，但這個話題卻讓他想起之前他有些介意的一件事來。

說到教育一個孩子，蕭銳不知道怎樣做更好，可是，有一件事他很清楚：當大人的，不應該對自己孩子說謊。當初蕭銳看《英雄神話》的時候，他注意到俞允同在這部電影裏根本沒有露面，回想起俞小睿曾驕傲說自己的父親在這部電影裏是男主角，看電影是蕭銳有些擔心俞小睿看了這部電影會不會失望。

“你告訴小睿你在《英雄神話》裏是男主角？”此刻蕭銳提及此事。

俞允同第一時間便明白蕭銳想說的是什麽，他輕笑了一下，解釋道：“我告訴小睿的是，我是男主角的替身。”

《英雄神話》裏的男主角的确有很多動作戲，相當一部分的動作肯定不是那位大明星自己能完成的，但話說回來，就俞允同這小身板，他更不可能做到。不是蕭銳小瞧對方，主要《英雄神話》裏男主角的那些高難度動作戲，即便是金剛芭比也是完全沒有辦法做到的。蕭銳正想着要不要揭穿對方的謊言，他忽然反應過來，也許俞允同說的是真話——《英雄神話》的男主角除了有武打替身之外，他還有一個裸替。

這件事蕭銳碰巧從朋友那裏聽說，說是明明只是一個背面□□的鏡頭，結果那明星耍大牌，聲稱合同裏沒有，怎麽都不肯拍，最後，劇組不得不為他找了一個裸替。

所以，俞允同說自己是男主的替身，這似乎也沒什麽問題。不過話說回來了，他讓自己兒子看他怎麽給男主角當裸替，這件事實在是微妙得蕭銳很難想象對方的心路歷程。

如果不是家教太好，他的臉皮也沒那麽厚，蕭銳真的很想問問對方，讓當兒子的在電影裏看自己父親屁股，這到底是怎樣一種感受。

總而言之，有口難言的蕭銳只能保持沉默，然後他想，果然，這世界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幸運的是，獨自完成上廁所任務的俞小睿很快回來。他察覺到蕭銳和俞允同的異樣，稀奇地打量了他們好一會兒，擔心詢問道：“你們吵架了嗎？”

“我們沒吵架。”蕭銳安撫男孩道。

俞小睿依舊很在意地追問：“你們是在相親？”

蕭銳想不通相親是怎麽冒出來的：“當然不是，為什麽說相親？”

俞小睿理所當然：“那你們好像很尴尬誰都不肯開口說話是怎麽回事？”

蕭銳自己主要是太禮貌了，所以不知道怎麽開口說話，至于俞允同，蕭銳不知道對方為什麽不吭聲，他轉頭望過去，只見對方低着頭，完全看不到臉上的表情……但是你的肩膀為什麽在抖？！你在偷笑什麽？！

蕭銳覺得這個人笑得莫名其妙，但他莫名其妙覺得自己被大大的嘲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