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章

蕭銳平安無事地渡過了好幾天。

本來就愛上班不上班的大老板不管這天幹了什麽，時間一到，他便準時親自去幼兒園接人。接着，兩個人會在外面用餐，然後一起回家。小睿有些粘人，但并不吵鬧，恰好在蕭銳能夠接受并且喜愛的範圍之內。晚上的時候，蕭銳有空便和男孩一起玩游戲，或者看電視，沒空的時候就抱着筆記本在一邊陪着自己畫畫或者玩玩具的男孩。睡前故事是唯一的難題，幸好，嫌棄他講故事水平的小睿會主動自己講故事，講着講着，他就把自己講睡着。等小睿入睡，蕭銳便返回房間給俞允同打個電話。最初通話內容就只是簡單的“小睿很乖很聽話”，“小睿挺好的”之類說辭，之後蕭銳會講幾件小睿的趣事，緊接着，他們的對話裏開始出現蕭銳自己的事情。

驚覺這一異狀的蕭銳回顧整個案情，他發現這完全不是自己的錯。

首先，蕭銳并不是莫名提及自己的。那天，他想說小睿這個機靈鬼耍壞，早上明明發現他襯衣的扣子扣錯，結果只管自己一個勁的偷笑，也不提醒蕭銳一聲。說到這裏，為了不至于讓故事無疾而終，蕭銳又接着講自己到公司之後，所有的屬下都不敢提醒，只能假裝沒注意的窘迫模樣。說到這裏，俞允同立即笑話他平時在公司一定是個暴君。他糾正按現在的流行說辭這叫做霸道總裁。他那麽一本正經說着的時候，能從手機裏聽到俞允同低低的笑聲。自認“不是男子漢”的俞允同這些日子真的很想念自己的兒子，即便隔着手機，蕭銳都能清晰接受對方微微低落的情緒，而只有在他閑扯那些無關緊要的事時，他才能感受到對方稍稍的放松下來的情緒。這導致他在每晚一次的通話中，不知不覺加入越來越多的話題。

另一方面，能夠明白當父親之人心情的蕭銳在面對當兒子的人時，不由有些迷惑。俞允同提過，這是小睿第一次離開自己的父親，反過來說，這也是俞允同第一次離開自己的兒子，從手機中俞允同的聲音，蕭銳看得出這是對方的第一次，但從小睿的表現，蕭銳則看不出這個孩子是出生以來第一次離開自己的父親。

這個晚上，小睿專心致志地研究着魔方。他已經五天沒見到自己父親，但這會兒只對怎麽将魔方湊出相同的顏色感興趣。

蕭銳沒能忍住。通常他不是那麽多管閑事的，可是，關于這一完全不關他事的疑問，他卻沒能忍住。

“小睿，你想你爸爸吧？”

最初，小男孩似乎沒聽明白這個問題，他訝異地瞪大了眼睛，随即，才好像反應過來。他慢慢低下頭，用力盯着手中的魔方看。

直覺讓蕭銳意識到似乎大事不妙。

沒過多久，開始有豆大的水珠滴落在魔方上，地毯上。越來越多。下一秒，小男孩嚎啕大哭起來。

他一定是隐忍了很久，那泛濫成災的想念，所以在決堤的時候才如此洶湧而激烈。

蕭銳從來沒想過一個小孩的哭泣能讓自己心疼的，事實證明他想得太天真。小睿哭得傷心欲絕，把從來成竹在胸，什麽事都難不倒的男人也哭得茫然無措起來。

短暫的失措後，蕭銳上前把哭得快喘不上氣的男孩摟入懷中。“小睿，別哭了，你若想你爸爸，我們現在就去見他，好不好？”

聞言哭泣的男孩遲疑着揚起臉，“真的？”短短兩個字，他抽泣了好幾聲。

“真的！”蕭銳使勁點頭回答，“我有一家私人飛機，我現在讓人安排，我們馬上就能飛過去！然後我們一起把你爸爸接回家，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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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睿開始點頭，他不停地點頭。他的嘴角揚起一點點帶着希望的笑意，但同時又哭得更加委屈。“我很想很想爸爸，很想很想，很想很想……”

“我們現在就飛過去!”蕭銳肯定地說，他一點沒意識到自己這麽做有多沖動。

短短半天的時間之後，蕭銳帶着小睿順利在拉薩貢嘎國際機場走下飛機。

已經安排好的導游順利接到兩人，導游用專車直接把蕭銳兩人送到了《光的斷章》劇組外景地。

蕭銳的出現對于劇組的工作人員來說相當出乎意料。拉薩這裏的戲只有女主和俞允同這個男五，柯長亭壓根沒來，那蕭銳來幹嘛？等他們看到因為可愛即便只到片場一次已經足夠被大家認識的俞小睿，大家都不由感嘆這劇情接泳池情仇後神展開了。

蕭銳沒理會群衆的感想，他和制片助理只簡單說了一句，便帶着小睿去找俞允同。

他們到達的時候俞允同恰好沒戲，正坐在椅子上候場，見到自己的兒子，他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接着趕緊站起身來。

平時很喜歡看電影的男孩就跟擱韓國電影裏似的，忽然張開雙手朝自己的父親奔跑過去。這誇張勁，蕭銳簡直不好意思承認自己認識這個五歲的戲劇女王。不過話說回來，這個戲劇女王還很有運動天賦，這麽一雙小短腿，他居然跑得飛快，蕭銳眼睜睜看着一只小炮彈往俞允同懷裏飛去。俞允同或許沒有蕭銳想象中矮小，但那細胳膊細腿的，看着就讓人擔心他會被撲倒。蕭銳往前走過去，想着能怎麽解救對方，下一秒，便見到當父親的人一把舉起了自己的孩子。

很快，小睿用力将臉埋在父親的脖子裏，抽抽搭搭哭了起來，就好像有天大的委屈需要發洩出來。

蕭銳又好氣又心疼，他走近，伸手将小睿的頭發揉成一團亂：“哭得那麽慘，我這兩天欺負你了嗎？”

小男孩慢慢平緩下情緒，他轉頭看了蕭銳一眼，害羞地笑着湊到父親耳朵邊，悄悄聲說：“上校對我可好了。”

俞允同沒有太留意小睿的說辭，他警覺地微微皺眉，騰出一只手來撫摸向懷中男孩的額頭，“小睿，你是不是不舒服？”擔心地詢問道。

小睿想了想，搖頭否認道：“看到爸爸我就不疼了。爸爸別擔心。”

“你不說實話，爸爸會更擔心。”

小男孩終于松口：“我不知道，我頭疼，透不過氣來，我耳朵有聲音，好吵。”

蕭銳忽然意識到，這應該是高原反應。高原反應可大可小，小睿那麽小的孩子有高原反應一定很辛苦。為此，帶他前來的人不由自責而擔憂。而與此同時，俞允同安撫地輕輕吻了吻小睿的額頭。“沒關系，我們小睿吃得起苦，對不對？”

蕭銳差點懷疑自己聽錯，他以為俞允同會說一些溫柔的安慰話語，但對方實際的臺詞他使勁複習好幾遍，愣是沒聽出一點安慰的端倪。

當然，不管怎麽說，蕭銳有必要在自己能力範圍內為小睿做些什麽。他趁着還沒拍攝來到導演面前為俞允同請了假，接着重新走回俞允同父子身邊。“你先帶小睿回酒店休息吧。”

俞允同擡頭望向蕭銳，從來挂在他臉上，浮現在他眼底的溫暖笑意這一刻退去得幹幹淨淨，他的神色只剩下冰冷的深不見底。“你說你會照顧好小睿，你做到了嗎？”不等說完，他便轉身離開。

從來沒有人敢那麽對蕭銳說話的。

蕭銳的脾氣不算好，他能為別人小小的得罪而發怒，說實話，俞允同這一句當真是不客氣到足以令蕭銳震怒。蕭銳自己便是那麽認為的。別人的看法顯然也和他一樣，因為一旁聽到俞允同诘問的工作人員一時都緊張得噤聲。

蕭銳覺得自己應該立即上前拉住那個蠻不講理的人。“我就是為了照顧好小睿的心情才帶他來這裏的，你究竟知不知道更讓小睿難過的是什麽？是高原反應還是看不到自己的父親？！”他已經把臺詞打好了腹稿，他堅信自己才是正确的哪一方，并且有足夠的力氣說得比對方更大聲更強勢更理直氣壯更天經地義，然而……

蕭銳站在原地動彈不得，他就那麽怔怔看着俞允同的背影消失在他視線，連一個字都沒能說出口。

他當然是生氣的，可是，讓他難以相信的是，比起生氣，這一刻他感受到更多的是傷心難過，甚至還有那麽一絲委屈。

從來只是有人能激怒他，也只能激怒他。這是他第一次，第一次他遇到能夠傷害他的人。

俞允同用那麽簡單一句問題，竟讓蕭銳覺得有利器紮在自己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