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章

俞允同在《光的斷章》裏殺青的那天小睿是要去幼兒園的，蕭銳冒着風險替小睿請了假。他考慮得很周到，萬一俞允同責怪他自作主張打亂小睿上幼兒園的計劃，他就搬出小睿當擋箭牌。這件事他和小睿串好供了，到時候小睿會拉着俞允同的手說是自己想看俞允同殺青。

小睿的确是想看俞允同殺青的。因為蕭銳告訴他，所謂殺青就是會很熱鬧并且有很多好吃東西的活動，蕭銳沒說那是劇組殺青，演員殺青不太一樣。

習慣了萬全準備的蕭銳對此次行動可以說有十足把握，然而，在實施的時候，事情發展得比他想象中順利。

這天，當一身花襯衫的俞允同見到蕭銳帶着自家孩子出現在片場的時候，除了少許意外，很快便自然接受下來。趁着片場準備，他拉着小睿的手給對方介紹今天很不一樣的拍攝內容。

“待會兒爸爸就會從那扇窗戶飛出來，跳到晾衣杆那兒之後抓住旁邊的落水管，從落水管往下滑到空調架那兒，最後直接跳下來。爸爸厲害吧？”俞允同指着五層樓的一扇窗戶說。

小睿聽了立即高興拍手：“爸爸最厲害了！”

蕭銳不是五歲，他哪顧得上高興？順着手指，蕭銳瞪向那足夠摔死半打人的高高窗戶，緊接着皺眉轉向俞允同：“你在開玩笑？這不是專業替身的工作嗎？”

俞允同還來不及回答，小睿高高擡頭，特自豪地告訴蕭銳：“爸爸就是最厲害的替身！”

等等——替身？這個詞聽着有點耳熟……

蕭銳忽然想起俞允同曾當過《英雄神話》裏男主替身的事。

難道，俞允同當的不是裸替？

他正那麽想着，仿佛接受到他腦電波的俞允同眨着眼睛告訴他：“我不是裸替，我是武替。”

……你現在才告訴我，你有考慮過那些被浪費的感情和手紙的心情嗎？

“導演就是想要這一幕的拍攝效果，所以當初才會找我來演這個角色。”俞允同解釋道，順便說明，“那回我們的照片讓劇組的确有考慮換掉我的事，但最終導演還是想要這一幕的一鏡到底。”

舊事重提，蕭銳有些心虛，但不管怎麽說——

“總之，你不許拍。”他強硬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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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銳把自己都吓到了。他沒想到自己居然用這種語氣和俞允同說話。

不過幸好，俞允同一點都沒生氣，相反，他耐心并且認真地詢問道：“能告訴我為什麽你不讓我拍嗎？”

有頭有臉的大佬怎麽好意思說“因為我不敢看你進行那麽危險的動作”，他靈光閃現，伸手按在小睿的肩膀上：“小睿會擔心的。”

“我一點也不擔心啊。”小睿立即接口反駁。

蕭銳不由暗自嘆氣，他覺得自己白白那麽喜歡這個壞小孩了。

“爸爸真的超級超級厲害。”小睿睜着大眼睛擡頭全心全意地望向蕭銳，“所以，”他莊嚴保證着說，“爸爸完全沒有問題的，上校你別擔心。”

蕭銳沒有再吭聲。他也沒法再說什麽。畢竟，他總不能抵賴說“我才沒有擔心”吧？

另一邊，工作人員終于将充氣墊安放好。

俞允同離開前對蕭銳笑了笑，接着特地湊到蕭銳耳邊用悄悄話安撫道：“如果我出事了，你就可以繼承我家的冰箱以及我最寶貴的小睿。所以，別再緊張了。”

你是覺得我已經摳門到偷偷打你家冰箱主意的地步了嗎？！再說了，我要小睿那也是要和你一起養！

蕭銳憤憤瞪向遠去的背影……但話說回來，他真的不再那麽害怕。俞允同一定是這世上最擅長操縱人心的洋娃娃，他輕易讓蕭銳盲目相信他能做到任何事，就不用說區區從一扇五樓的窗戶往下爬。

由于整套動作都在大樓牆體外進行，沒法模拟彩排，所以，所有工作人員到位後，導演直接便開機拍攝。

蕭銳将手放在小睿腦袋上，和後者一起望向投入拍攝的俞允同。

俞允同一如小睿說的那樣，他的身手簡直就像電影特效，一連串的動作流利而平穩，有一會兒蕭銳甚至懷疑如果不是劇本要求，他大概能直接從五樓飛下來。只見俞允同以幾乎感覺不到分量的彈跳從晾衣架縱身躍至落水管。這是整套動作裏最危險的一個環節，等俞允同從落水管爬下來落到空調架那兒，他離地面也就足夠近，萬一失手至少不會有太大危險。蕭銳正那麽想着，那根落水管忽然斷裂。

這是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意外。原本貼着牆體的落水管往外傾倒，俞允同一下子就偏離了牆面，這導致他也遠離地面原本還能起到防護作用的墊子。

目睹這場意外的蕭銳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但他本能往俞允同那邊跑過去。

俞允同見機很快，他在傾倒的過程中忽然翻身側躍。他的目标是空中的電線，由于是布景，那電線自然沒電，不過也正由于是布景，電線并不牢固，俞允同的沖力太大，電線立即被拉斷。俞允同顯然預料到了這一情況，他需要的是借力電線将自己蕩出去。他瞄準的落地點是垃圾堆放處。那些布景的垃圾袋裏裝的都是又輕又蓬松的東西，雖然比不上充氣墊，人掉進去應該也不會受很重的傷。而俞允同的動作很精準，眼見他就要掉落到那堆垃圾袋中——

蕭銳忽然往垃圾堆的方向跑去。

被人抱在懷裏摔入垃圾堆，想必比直接摔入垃圾堆要好一些。

就是這個傻兮兮的想法，讓蕭銳伸手接住快速飛蕩過來的人。

在衆人的驚呼聲中，蕭銳抱着俞允同重重跌進垃圾堆中。

全身都那麽疼。他嚴重懷疑那些垃圾袋裏裝的是鋼筋水泥。

當俞允同從地上站起身來的時候，被當成肉墊的蕭銳卻躺在那兒動彈不得。俞允同的目光中閃過驚異，不過很快只剩下擔憂和關心，他俯身查看蕭銳。“你覺得怎麽樣？”

“如果我死了，你可以繼承我家的廁所——小睿很喜歡，他說比他的卧室還大。”

俞允同無奈地睨蕭銳：“現在是開玩笑的時候嗎？”

蕭銳還是疼得動不了，但他還挺開心：“笑聲在任何時候都是需要的。”

“未必。”俞允同指出，“如果你肋骨骨折了，這會兒最好別笑。”

……一小時後，蕭銳躺在病床上，他望向從他被送醫院起就一直守在他身邊的俞允同。

“你知道我為什麽會肋骨骨折？”他問。

俞允同充分利用他那漂亮洋娃娃的外貌優勢，他眨着充滿愧疚的眼睛望向蕭銳，用低低得好像受到什麽委屈似的聲音回答：“都怪我烏鴉嘴。”

他把蕭銳說驚呆了。

蕭銳設想的劇本是這樣的：

蕭：你知道我為什麽會肋骨骨折？

俞：因為你冒冒失失想要接住我。

蕭：不是因為這個。

俞：那因為什麽？

蕭：因為你烏鴉嘴。

結果，俞允同都學會搶答了，這讓他怎麽順水推舟進行“既然如此你得對我負責，不如接下來我去你家休養，由你好好照顧我”這樣的碰瓷套路？

“上校，你別怪爸爸。”在此之前始終默默抱着俞允同手臂的小睿這時終于出聲，他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好像随時能有豆大的眼淚冒出來，“求你了，上校，你別怪爸爸。”他哀求得悲悲切切、凄凄慘慘。

蕭銳趕緊安慰傷心的小男孩，“我當然沒有怪你爸爸，這完全不是他的錯。”為了不讓小睿難過，他被迫放棄了趁機賴上俞允同的機會。

俞允同蹲下身體，用平視的眼睛望向自己的小男孩，他輕聲溫柔開口說：“小睿別難過。上校那麽勇敢，盡管會有一點點疼，他一定能戰勝的，對不對？”

聽俞允同這麽一說，蕭銳才明白過來：小睿快要哭出來，不是因為害怕蕭銳責怪俞允同，他主要還是心疼蕭銳，所以才會那麽傷心。

胸口的疼痛這一刻都變得柔軟起來，蕭銳伸手夠向小睿的腦袋。“小睿，難道你覺得上校會怕疼嗎？”他笑着問。

小睿含着自己的嘴唇想了下，遲疑着說：“可是我怕。我怕你疼。”

盡管還在麻醉藥效中，可若當真被一個小孩感動到紅眼睛，這輩子他都不要再見人了。蕭銳保持着微笑撫慰道：“小睿那麽乖，只要有小睿在，我就不疼了。”

聽了這句，小睿立即打起精神：“所以，我來照顧上校！一直到上校完全好起來。”

蕭銳哪能真讓一個小孩照顧自己？

……換作那個小孩的父親倒是可以。

“那就辛苦小睿了。”蕭銳順勢說。

小睿堅定地搖頭：“一點也不辛苦的。上校你就交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