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章

蕭銳是有預感的。他覺得這天要出大事。

事實證明他的預感很正确。

這天的早些時候，俞允同特地關上了小睿的房門，自己和小睿在房間裏說了好一會兒話。之後，他走出房間，又把蕭銳叫到書房。

當書房的門被關上，俞允同神情嚴肅地轉向蕭銳，後者不自覺微微緊張。蕭銳還從來沒遇到過能讓自己害怕的事，但這時候對即将發生的劇情，他不禁感到不安。

“我已經和你說過一部分小睿的身世了，你還記得吧？”俞允同突如其來地開啓話題。

蕭銳不明所以，“我記得，怎麽了？”而且，什麽叫做“一部分的身世”？

俞允同沒頭沒腦地開始講述故事：“我的妹妹曾經迷戀過一個花花公子。那時她太年輕不懂事，用事先弄壞安全套的方式想方設法懷了那個男人的孩子。最初，她的計劃是生下孩子後用孩子來脅迫那個花花公子負責，不過幸好後來她終于意識到自己不能那麽做。所以，生下孩子後，她什麽都沒有做，只是把孩子托付給了我。”

第一時間，蕭銳不明白俞允同為什麽告訴自己這個故事，腦海中有個模糊的念頭閃過。

俞允同接着說下去：“其實妹妹和我有讨論過要不要讓孩子的父親知情。我們擔心那個看起來不太有責任心的花花公子父親奪走孩子的撫養權，卻不好好撫養他，于是決定隐瞞真相。”

“然後？”蕭銳下意識脫口追問，他的雙手不自覺握成拳頭。

“然後，我成了小睿的父親。小睿四歲多的時候在電影裏第一次見到自己的生父。可能是血緣關系，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他立即成了生父的小粉絲。我知道那不是合适的機會，但不想欺騙小睿，便告訴了他真相。從此，小睿便對生父念念不忘。我和小睿商量過，他也擔心如果貿貿然和生父相認，會讓生父感到困擾，所以，答應我絕對不會向生父說出真相。而我則答應他，想辦法讓他能見到他的生父。”

“所以你開始拍電影？”

“我知道小睿的生父很喜歡探班自己的情人，所以尋求到機會便加入了《光的斷章》劇組。本來我以為會很困難，但可能這就是父子之間的奇妙緣分，小睿第一次被我帶到劇組，就遇到了他的生父。”

“然後你開始想方設法讓小睿能更多的接觸他的生父？”

俞允同擡頭用深不見底的眼睛凝視向蕭銳：“期間我不是沒有猶豫過。幾次我都想要說出真相。最初，我擔心小睿的生父會搶走小睿，所以不敢透漏，後來，我意識到小睿的生父足夠當好一個父親，那時候，我想過坦白，但是，他看起來并不那麽想要孩子，如果知道真相，或許他會為難……”

蕭銳回想起在醫院的那個中午，俞允同莫名問他如果有一個女人帶着孩子來找他，他會怎麽做。他不太記得自己是怎麽回答的，但他知道，那時他的确很排斥。他不希望忽然冒出來的女人破壞他與俞允同之間的機會，所以他的确不希望發生那樣的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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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也可能是我的借口，”俞允同深深吸了一口氣，“事實上我就是沒有辦法下定決心開口。有些事最初的時候不說，随着時間的流逝，就會變得越來越難啓齒。”

“那為什麽現在說出來？”

“我不能繼續隐瞞下去，這對小睿，”說到這裏，俞允同微微停頓，之後，用再清晰不過的說辭，“這對你，都不公平。”

蕭銳想要追問些什麽，以便籌措足夠的時間來思考自己該怎麽做，可是，他連自己能問什麽都想不出來。

俞允同低聲說：“我知道你很生氣。你想打我也沒關系，我不會還手。我只希望你千萬不要讓小睿傷心。你知道，他完全是無辜的。在沒有徹底冷靜下來之前，拜托你不要貿貿然對小睿說一些無法收回的話。”

事實上，蕭銳沒理由生氣，因為這個真相對他來說沒有壞處。

他記得俞允同說過，小睿的生母已經結婚生子，擁有自己的家庭。所以，蕭銳不需要為偷偷生下他孩子的母親負責。而他那麽喜歡小睿，小睿是他的兒子實在是一種驚喜。另一方面，有了小睿這個兒子，他和俞允同之間，也會有更牢固堅韌的維系。怎麽看，這都是一件好事。

然而……

“我現在的确冷靜不下來，所以，就先這樣了。”語畢，蕭銳轉身打開書房的門走出去。

幸運的是，小睿大概是聽從了俞允同的吩咐，乖乖待在自己的房間，穿過客廳的蕭銳沒有見到對方，這讓他順利走出了自己足足住了一個多月的老舊公寓。

他沒有躊躇，也沒有回頭。

就先這樣了。

蕭銳是那麽做的。

但他給自己定了一個時限。蕭銳不知道一個五歲的孩子是如何思考問題的，可他明白若自己不能盡早見小睿，小睿一定會傷心難過。所以，他只給了自己二十四小時。平時，二十四小時足夠蕭銳做任何事，但這一次，他甚至來不及得出一個小小的決定。

最終，蕭銳硬着頭皮來到幼兒園。之前蕭銳已經接過小睿好幾次，以他的相貌，一次便足夠讓小睿的老師念念不忘，所以，認出他的老師毫不猶豫将小睿帶到他的面前。

相對不知道如何面對自己兒子的父親，小睿同樣茫然而不确定。蕭銳第一次看到這個簡直無所畏懼的男孩露出類似害怕的神情。

“你在生我的氣嗎？”小睿被老師牽到蕭銳面前，他低頭踢着自己的腳後跟問。

“怎麽會？”蕭銳一把抱起小睿。這是他第一次那麽做，平時看俞允同抱得輕松，沒想到五歲的男孩其實很重，他差點沒抱住。“我請小睿吃冰激淩，好不好？”

剛才蕭銳是對老師說家裏有事，所以才提前接小睿。這會兒他也顧不上當着老師的面揭穿自己的謊言，只想着盡可能安慰自己的男孩。

幸好，顏即正義，老師沒關注小睿請假的正義性，很快，蕭銳便直接把小睿抱出了幼兒園。

小睿一直緊緊抓着蕭銳的衣領，将腦袋軟軟貼在後者的耳邊。“爸爸向我保證上校一定不會不願見我，可是我還是很害怕。”他低聲對蕭銳說。

蕭銳心中一疼，“抱歉，小睿。我只是不想讓你見到還沒準備好，不能夠足夠好面對你的我。”他為自己沒能第一時間緩解小睿的不安而後悔，此時努力表達自己最真實的想法。

小睿或許聽懂，也或許聽不懂，但不管怎麽說，他伸手摟住蕭銳的脖子，給了後者最甜蜜的擁抱：“看到上校就太好了。”

這對花了五年時間才終于相認的父子相互擁抱良久。

末了，蕭銳稍稍松手，他低頭望向男孩的眼睛，輕聲問：“小睿你有生我的氣嗎？”

小睿沒有說自己生氣不生氣，或者反問為什麽要生氣，這些事對他來說無關緊要，他只是認真擡頭對蕭銳說：“我喜歡上校都來不及。”

在不知道小睿和自己血緣關系的時候，蕭銳就希望對方能成為自己名義上的兒子，而現在，複雜的情況可能讓事情多出很多麻煩，但不管怎麽說，蕭銳真的很高興自己實實在在擁有小睿這個兒子。

“小睿，”蕭銳試着問，“你願意給我改個稱呼嗎？”

小睿轉過腦袋望向蕭銳，他看起來有些害羞，也有些開心。“我能叫你爹地嗎？”用悄悄話的音量問。

“你叫我一聲爹地，我就請你吃一客冰激淩。”

“爹地，爹地，爹地，爹地……”小睿不停地叫。

蕭銳既溫馨又莫名有一絲心酸，他努力揚起一個若無其事的笑容：“小睿想把你爹地吃破産嗎？”

或許是眼睛太大太亮，之前小睿看起來眼淚汪汪的，而這時，他終于被逗得笑出聲來，然後，他一本正經告訴蕭銳：“爸爸說爹地最摳門了，叫我千萬不要敲詐爹地。”

蕭銳驚呆了。

他沒想到俞允同在他們家孩子面前這麽“诋毀”他。

你覺得我摳門你就自己偷偷覺得吧，在咱們家孩子面前瞎說什麽大實話？

為了自己的光輝形象，蕭銳鄭重向小睿澄清說：“為了小睿，爹地最願意花錢了。”

“我不需要爹地花錢。”小睿不假思索回答，笑容又甜又狡黠，“我只想要爹地花心思。”

蕭銳忍不住微笑起來。“我們一言為定，小睿。”

蕭銳不是第一次主動接小睿，之前他也那麽做過，為了讓俞允同放心，每回他提前接了小睿都會打電話告知俞允同，以免對方之後白跑一趟。今天的情況有所不同，蕭銳說不上自己是在說生氣還是什麽，但無論如何，暫時他不想和對方通話，所以，遲疑之後，他用微信發送消息給俞允同，簡單說明自己接走了小睿。

——十分鐘之後，蕭銳開始緊張起來。

俞允同沒有回他的消息。

俞允同居然沒有回他的消息！

蕭銳反複按亮手機屏幕查看，當焦慮再難掩飾後，他憂心忡忡向小睿打聽：“小睿，你爸爸是不是不高興了？”

雖然蕭銳認為俞允同才是無意間傷害了別人感情的人，但想到對方很可能因此生自己氣，他不由後悔自己之前亂發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