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親密

醫院。

“快點快點,馬上進行手術!”

醫院的腳步急促,女子被推入手術室,紅燈亮起,白浮星從走廊那邊一路跑過來,氣喘籲籲地拉住了楚茗。

“怎麽回事,怎麽回事?!”

楚茗的衣服上還沾着血跡,他拍拍白浮星手臂,在後者急切的目光下低聲道:“她當着我的面,從樓梯上摔下去了。”

“……”

白浮星怔怔地看着他,一時間竟忘了言語。

楚茗回頭看了眼手術室門口沉默地坐着的白母,嘆了口氣。

“抱歉,雖然很難理解,但這的确是事實。”

“……可是……”

白浮星道,“如果她不想要這個孩子,幹嘛還要留下他,又為什麽要來找我……”

雖然不喜歡謝琳,但在知道自己有可能失去一個孩子後,他還是露出了不知所措的神情。

楚茗伸手想要扶他,他卻後退幾步,抱頭緩緩坐下了。

“你讓我自己一個人想想……”

他喃喃道,“我自己想想……”

楚茗無言地站在走廊上,一時間誰都沒有開口,空氣仿佛都陷入了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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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琳出事的消息也被通知給了白轶,大概是事關白浮星,得到消息的白轶很快趕到了醫院,他身邊還跟着一個青年,是季澤。

“媽。”

楚茗站在一旁,看着幾天不見的男人和白母低聲交談了幾句,旁邊的季澤很自然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湊到他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麽。

白轶聽完他的話,擡頭看了楚茗一眼,微微皺眉。

“怎麽回事。”

男人的話中帶着質問,楚茗平靜地将剛才對白浮星說的話重複了一遍,話音剛落,就聽見季澤嗤笑一聲。

“難道一位母親還會害自己的孩子嗎?”

他道,“況且從樓梯上摔下來可不是小事,楚導這麽說,是把我們所有人當傻子不成?”

“我沒有害她的必要,”

楚茗冷冷道,“信不信在你,這就是事實。”

“哦,生氣了?”

季澤偏頭看向白轶,“白轶,你信他嗎?”

“……”

白轶沒有說話,只是收回了落在楚茗身上的視線。

季澤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他在白母身邊坐下,低頭溫聲安慰起了她。

楚茗沉默地望着那邊的白轶,才幾天不見,他和季澤就好像熟悉了不少。兩個人單單是站在那裏,就給外人一種無法涉足的感覺。

楚茗突然覺得走廊上的氣氛比剛才更壓抑,他沉默轉身,獨自去了沒什麽人的樓梯間。

樓梯間開着一扇小窗,風從窗口吹來,似乎能吹散幾分陰霾。

“不高興嗎?”

身後有道聲音突然響起,楚茗回頭發現季澤竟然無聲無息地來到了樓梯間,正緊緊地注視着他。

楚茗不想和他多做糾纏,擡步要走,卻被他攔住了。

“為什麽不高興?因為我才回來幾天,他的目光就不在你身上了?”

季澤慢悠悠地道,“其實白轶很喜歡把我帶在身邊,這幾天一直都是我陪着他的。”

楚茗:“有什麽話直說吧,不必拐彎抹角。”

季澤彎起嘴角:“楚導真是直接,那好吧——我要說的是,白轶這幾天和我說了不少你的事情,看得出他已經對你很厭倦了,只是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而已。”

“為了能讓他輕松一些,不那麽累,你能不能主動放開他,把他還給我呢?”

“……”

狹小的樓梯間內穿過一陣嗚嗚的風,楚茗與季澤對視,隔了幾秒才道:“是他讓你和我說的?”

季澤:“沒有什麽區別吧,現在站在他身邊的是我,不是嗎?”

“有區別,”

楚茗淡漠道,“就算我真的和他離婚了,也不是因為你,是為了我自己。”

“是嗎,”

季澤說着,望向他的眼睛微微發亮,“所以你打算什麽時候走呢,我可是……”

他突然止住了話頭。

樓梯間外,一道腳步聲由遠及近,很快的,男人修長挺拔的身影就出現在兩人面前。

他沒有看楚茗,只是轉首向季澤道:“在做什麽。”

“沒什麽,”

季澤随口道,“随便說幾句話而已。”

白轶颔首,看起來也不在意他們說了什麽,道:“你先回去。”

季澤微笑:“好。”

他意味不明地看了楚茗一眼,慢慢地順着樓梯走下去了。

在他走後,楚茗繞開白轶回了手術室那邊。一路上男人始終跟在他身後,與他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手術最終結束,謝琳暫時性命無憂,卻徹底失去了她的孩子,以後也再難懷孕了。

“孩子,我的孩子……”

病房裏的女子抱着白浮星一陣陣嗚咽,白浮星不斷安慰她,白母則一言不發地要回白家,白轶送她回去,在經過楚茗時白母腳步微停,說了句“你也回去吧”,随後便離開了。

楚茗在病房外停留了一會,聽着謝琳斷斷續續的哭聲和白浮星的溫聲低語,按了按眉心,轉頭走了。

醫院停車場還停着他的車,他一個人坐在車裏擺弄着手機,不知在想些什麽。

手機鈴聲響起,有個來電顯示,是柏湯。

楚茗:“柏湯?有什麽事嗎?”

“當然是來關心一下你的狀态了,”

柏湯道,“後天就要正式拍攝了,現在感覺怎麽樣?”

楚茗:“很好。”

“怎麽聽上去好像不是太好?”

柏湯道,“身體不舒服嗎,還是怎麽了?”

“沒有,只是剛才在想事情。”

楚茗淡淡笑了下,“我挺好的,不必擔心。”

“既然這樣,行吧。”

柏湯似乎是輕輕嘆了口氣,又道,“你注意下身體,我記得你高中的時候身體就不太好,那時不是有個人追了你很久,還一直給你熬湯送藥來着?”

楚茗微微愣了下:“有嗎?”

柏湯笑了起來:“不會吧,你忘記了?他可是追了你整整一學期啊,你們後來不是還在一起了一段時間嗎?”

“……我記不得了。”

記憶如同凝固的冰湖,怎麽也無法撬動半分。楚茗回憶了一下,實在無法從高中的記憶裏找出那個影子。

“不記得就不記得吧,沒準是那個人不太值得你記住。”

柏湯道,“話又說回來,你今晚有沒有空?出來吃頓飯吧。”

“抱歉,晚上有點事情。”

楚茗道,“我應該去不了,實在不好意思。”

他其實是沒什麽心情,好在柏湯也不在意,又和他聊了幾句,因為要開會所以挂斷了電話。

嘟,嘟,嘟。

電話挂斷後的急音在車廂裏回響,楚茗又在車裏坐了一會,驅車趕往另一個地方。

清冷的街道中間伫立着一棟三層小別墅,別墅大門緊閉,上面還落滿灰塵,看起來是很久沒人來過了。

楚茗用鑰匙打開大門,一股塵積多年的陳舊氣味撲面而來。一樓的家具都蒙上了白布,乍一看去,它們就像一個個幽幽靜立的鬼魂,在黑暗中無聲地窺伺着來客。

楚茗在玄關站了幾秒,擡步向前走去。

二樓主卧,曾經挂在牆上的結婚照被取下并蓋上白布,他掀開白布一角,與照片裏的新婚夫妻對上了視線。

房間裏光線昏暗,四周都是披着白布的家具,結婚照裏的夫妻對他微笑,笑容是溫柔而缱绻的。

他安靜地看了他們一會,放下白布,轉身出了房間。

一樓儲藏舊物的房間裏,楚茗循着記憶從舊物堆裏拖出幾個大箱子,那裏面裝滿了他上學時留下的東西。

他逐一打開了箱子,半蹲在旁邊耐心地把這幾個箱子翻了一遍,最後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這些箱子裏裝着他小學到大學的東西,卻獨獨少了高中時期——也就是說,他高中三年的東西沒有一件被留存下來,哪怕是一張卷子,一份獎狀。

怎麽會這樣?

楚茗按着額頭,突然驚覺他根本想不起自己是什麽時候把那些東西給丢掉的,而高中三年的很多經歷對他來說也已模糊不清,他想不起自己經歷過什麽,更想不起柏湯說的那個人。

他竭力想要回憶起來,頭卻隐隐泛疼,且有不斷加重的趨勢,直到他終于受不了地“嘶”了一聲,痛苦地蹙起了眉。

砰!

就在他快要放棄時,樓上突然傳來一聲巨響,這道響聲在空寂的別墅裏格外清晰,楚茗第一反應是別墅裏藏着其他人,立刻跑到了二樓查看。

走廊兩側的房門都是關着的,只有主卧的門被打開了。他放緩腳步慢慢靠近,本以為人就藏在那裏,沒想到裏面其實空無一人。

風從并未關上的窗戶吹來,将家具上的白布都吹開。牆角的結婚照被風刮倒,他剛才聽到的,就是相框堅硬的邊角砸在地板上發出的聲音。

楚茗把結婚照扶起來,又重新蓋上白布。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這一次他總覺得照片裏的父母好像在幽幽地盯着他,但仔細一看的時候,那種奇怪的感覺又消失了。

他最終也沒能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只好暫時離開。車子開出別墅,平穩地駛上街道。

街道兩側的行道樹從車窗掠過,現在臨近中午,車流正擁擠。楚茗接到了白浮星的電話,說是白母讓他回白家一趟。

“哥也在這裏,媽的意思是讓我們幾個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至于談的是什麽,就不言而喻了。

楚茗幹脆地點了頭:“好,我現在過去。”

白浮星“哦”了一聲,似乎是猶豫着不知該說什麽了。

“就這樣吧。”

“等一下!”

楚茗正要挂斷電話,就聽見那頭的白浮星低聲道:“嫂子,我相信你。”

“……”

他默了一下,淡淡一笑,“謝謝。”

通話結束,楚茗呼了一口氣,踩下油門向前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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