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黎枭自打上學以來,從未度過如此充實的周六。
他被學神拉着講了一課又一課, 一單元又一單元。
現在他已經熟知百家争鳴和儒家思想的形成、西方人文主義思想的起源和文藝複興與宗教改革。
要不是晚上有晚自習, 沉舟怕是還能拉着他再講兩個單元。
什麽孔子、老子、孟子、莎士比亞……已經通通不在話下。
大佬膨脹了。
看着書上密密麻麻的筆記,黎枭一陣恍惚。
他當初把沉舟帶回來是要幹什麽?
他送他書包, 他卻恩将仇報。
欠收拾。
兩人就在小別墅吃了晚飯, 張姨還将蒸好的小蛋糕裝在漂亮的盒子裏送給沉舟。
“舟舟同學以後常來玩呀,二少爺的學業就拜托了。”
沉舟腼腆地接過禮物, 微紅着臉道了謝。
黎枭開車送沉舟回學校。
上車以後,沉舟坐在副駕駛上, 懷裏抱着他的新黑色書包,手腳笨拙地系安全帶。
黎枭好笑地看了一會兒, 見他好半天都沒把帶子扯過來, 忍不住俯過身,輕聲罵了句:“笨蛋。”
兩人靠的很近, 沉舟整個人都僵了,背脊緊貼着椅背不敢動彈。
“看清楚了,枭哥只教一遍,安全帶要這樣扯……”
咔噠一聲,安全帶扣好了。
黎枭起身的時候正好側過臉, 兩人呼吸擦肩而過,有一瞬間沉舟産生了一種兩人快要親上的錯覺。
沉舟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等呼吸平穩了, 才小聲道了謝。
黎枭本想逗逗他, 讓他拿出點誠意來, 但一想到下午的歷史課,默默将嘴巴閉上了。
夏日的天空暗的很慢,此時從車窗向外看去能看見天際被染成金黃色的雲朵,一片連一片躲在天地之間,像是被人掃過去,留出了一片明淨的天空。
他忍不住發出驚嘆:“好漂亮。”
“什麽好漂亮?”
“雲呀。”沉舟掏出手機,快速拍了兩張,可惜像素不好,顏值大打折扣。
黎枭抽空瞅了一眼,眉梢揚了下:“确實很漂亮。”
沉舟回頭看他。
黎枭開車的時候不茍言笑,神情專注,目光直視前方,眼神時不時觀察着兩邊的後視鏡,骨節分明的手指熟練地把握方向盤,像是一件昂貴的精制品。
記不起曾經在哪看了一個投票貼,問男人哪個動作最戳你的點。
答案有單手解領帶、解袖口、扣西裝……
還有什麽沉舟不記得了,但他想,應該沒有什麽能比得上此時開車的黎枭。
情不自禁的,他掏出了手機,對着駕駛位上的男人的側臉拍了一張。
手機調的靜音,黎枭沒有發現。
沉舟看着屏幕裏不甚清楚的照片,因為某種隐晦而激動的情緒所造成的心口狂跳,讓他鼻尖泛紅。
還有些小歡喜。
學校裏面不能停校外車,這個時候正是晚飯時間,校外的停車位很擠,黎枭找了一圈才在後門等到一個剛空出來的車位。
下了車,旁邊是家書店。
沉舟發現黎枭一直在看,問:“有什麽要買的嗎?”
黎枭想問沉舟他用的什麽字帖,又覺得丢臉。
最後面不改色地說:“沒有。”
進去後門的時候正好碰到沉勇從食堂回來,看見兒子的男人很開心,照例關心了一下學習和生活。
“上次給你拿的兩百生活費,還有沒有?不夠的話再節省點,爸爸還有十天就發工資了。”
黎枭聞言,擡眼看了沉舟一眼。
“還有。”沉舟将蛋糕拿出來,分了一半給他,“這是黎枭家的阿姨送的,爸爸你拿去吃。”
沉重立馬不好意思起來,看着黎枭笑道:“舟舟去你家吃飯,還拿你家的零食,給你們添麻煩了。”
“不麻煩。”黎枭笑的禮貌,完全沒有沉勇記憶中初次見面是那種嚣張跋扈地樣子:“舟舟給我補習了一下午的功課。”
沉勇摸了下兒子的腦袋,滿臉自豪:“那聽懂了嗎?”
沉舟立馬眼巴巴地看向了黎枭。
他眼含期待,嘴角甚至有小小的驕傲。
黎枭:“……”
黎枭:“聽懂了。”
沉舟立馬歡喜地笑開來:“等我回來繼續給你講呀。”
然後收到了大佬的眼神警告。
沉勇在旁邊呵呵一笑,向大佬發出了致命一擊:“聽懂了好啊,聽懂了下次出校門也要記得帶請假條哈。”
黎枭:“……”
兩人抄小路回教學樓,又要經過那片小樹林。
道路兩邊高大的樹木遮住了光亮,雖然不是兩眼一抹黑,但仍舊昏暗陰森。
這次還是黎枭走在前頭,沉舟走在後頭。
“過來。”
黎枭什麽都沒交待,沉舟自覺地牽住了他的衣角邊邊,然後朝他露齒一笑。
“笑個P。”黎枭沒忍住戳了一下他額頭,“牽個衣服跟中了獎一樣,你傻不傻啊。”
沉舟一本正經地教訓他:“黎枭你不要講髒話!”
大佬閉了嘴。
走上那塊陰暗地段的時候,草叢唰唰作響,沉舟知道那是風,一點也不害怕。
黎枭的手伸到了背後,沉舟垂眼看着,然後就看見那只手碰到了他。
再然後,握住了。
那一刻,心跳都停止了。
“舟舟,”黎枭沒回頭,說:“你不要害怕。”
滾燙的熱度後知後覺爬滿了全身,沉舟覺得耳膜都在嗡鳴作響。
過了好幾秒,他松開捏着衣服邊的手指,任由黎枭拉着,然後說:“好。”
沉舟從來沒希望這段小路能長一點,再長一點,最好沒有盡頭。
這樣他就能和黎枭一直走下去了。
但道路終有盡頭,當腳踏進光明的時候,黎枭松開了手。
他說:“舟舟,你手好小。”
被握過的那只手沒了包裹着的溫度,在這個季節竟然會覺得有些涼。
沉舟知道自己現在的臉色一定紅到快要滴血,低着腦袋不敢擡頭。
他伸出手。
手掌其實并不小,只是對比常年打球的黎枭就不夠看了。
他手指也算修長,明顯比女孩子骨節粗些,中指和虎口因為常年握筆長了繭。
無論怎麽看,都是男孩子的手。
“一點也不小。”他嘟囔了一聲。
喜歡一個人是很簡單的一件事。
更何況是那麽好的黎枭。
沉舟知道自己完了。
十班的晚自習一向沒什麽人,逃課逃的明目張膽。
黎枭踏進教室的時候,少數幾個自覺的學生正在一起聊天,見他來,一個男生還問:“枭哥,第二課西西網吧開黑?”
說完他發現黎枭不是空手來的,他肩上挂着一個墨綠色的包。
黎枭回到自己位置,冷冷掃了一眼教室裏的幾個人,将書包丢在桌上,不知道在想什麽。
“枭哥?”
黎枭偏頭問他:“明天早自習是什麽?”
男生心頭頓時警鈴大作,他快速看了一眼課表:“是數學。”
大佬滿臉失望。
頓了下,又問:“後天呢?”
男生心中的警鈴響的更兇了,小心翼翼回答:“英語。”
黎枭的臉瞬間就沉了下來,端正地坐在了位置上,無聊地撥弄着背包帶子。
男生剛松一口氣,就見大佬掏出手機,說:“打電話叫他們回來。”
男生:?
黎枭:“上晚自習。”
男生:?!!
黎枭:“告訴他們,不想回來的,枭哥不介意親自上門去請。”
男生:??!!!
男生覺得自己可能猜到了這位霸王想做什麽。
他沉默了下,問:“枭哥,你想上哪門課?”
黎枭得意地掏出歷史書,緩緩笑了:“來,讓枭哥帶你們去領略百家争鳴和文藝複興的風采。”
男生又看了眼課表,簡直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上揚的嘴角:“枭哥!”
“今晚晚自習是政治和地理啊!!!”
黎枭:??????
笑容逐漸僵住。
“c……”大佬猛地閉嘴。
某個髒字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大佬痛心疾首。
失策了!
沉舟出發去首都之前給黎枭整理了一份文科學習大禮包。
上至語文全文默寫分類,數學常用公式,英語常用單詞,下至政史地理綜複習題。
“你可以合理給自己安排下學習時間,不一定要全部學習完……數學和地理不懂可以先留着,等我回來慢慢給你講,對了,你初中數學考多少分呀?”
晚飯後的教室裏沒什麽人,看着沉舟抱着一摞資料書和筆記本在門口張望的時候,黎枭就知道自己逃不過了。
半個小時前,江平和林安問他要不要去吃美食街那家新開的羊肉粉的時候,他為什麽要因為聞不慣那味兒而拒絕。
大佬現在就是後悔,非常後悔。
他說:“……忘記了。”
沉舟隔着鏡片看了他一眼,微微笑了下,沒有追問下去。
“那數學還是等我回來給你講吧。”他拍拍厚厚的資料,嚴肅地囑咐:“一定要看呀。”
為了趕這些資料,沉舟熬了好幾個晚上,他只想讓這些資料能詳細些,再詳細些,恨不得嚼碎了再給黎枭。
此時眼下挂着濃濃的黑眼圈,黑框眼鏡都遮不住。
黎枭那句“我用不着”說不出來了。
傻子。
好半天,他嘆了口氣,能怎麽辦呢,總不能讓他再帶回去。
那麽重一堆資料,本來就矮,越壓越矮。
“知道了。”
沉舟不放心他:“一定要看呀,我回來了要抽查的。”
黎枭又想戳他臉了,在看到眼下那團烏青又硬生生忍住了,改成使勁揉了揉他的頭:“你枭哥騙過人?”
沉舟這才露出一個笑。
他說:“黎枭,我想和你一起考大學。”
黎枭頓住了手。
眼睫顫動了半天,自嘲道:“全國大學不是由你選嗎,和我考什麽大學。”
“什麽大學都好,”沉舟想了下,說:“不在一個城市的話,我們還能分享彼此學校的趣事,放假的時候還能坐車去看對方……”
沉舟沒說完。
如果你在國外的話,我就看不到你了。
有人約定和他一起考大學,黎枭說不清什麽感覺,只是覺得心某處軟的不得了。
他知道沉舟希望他能留在國內,這種被迫讓人加油努力的言辭像一座山壓在身上,難受。
卻不讨厭。
黎枭又揉了揉他的頭,這次放輕了力道:“好,考。”
十班最近有些苦悶。
自從上次被程志在大會上點名表揚後,程志就跟打了雞血一樣天天來教室門口蹲,想逃課都不成,每天早自習人來的整整齊齊。
這就算了,還要防着某位大佬時不時發瘋,讓他們背語文。
十班欲哭無淚。
早自習鈴聲打響,早起的少爺小姐們打着呵欠流着淚,一個個睡眼朦胧。
有人帶上了小枕頭,準備好好補補失去的睡眠。
在睡過去之前,突然看見後排某個大佬站了起來。
十班:……
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當看見大佬手拿歷史書站在講臺上的時候,那種不祥感達到了頂峰。
卧槽,你幹嘛,你不要上去啊,你下來!
拿棍子做什麽,放下,放下!!!
黎枭打開手裏的歷史書,掏出手機,說出了那句讓十班同學們産生應激反應的句子:“一分鐘,拿出你們的歷史書。”
十班:…………
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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