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嫣然桃花
沈熠在第三天的時候,再次光臨了這家店。不過,這次倒不是他刻意要來,而是施工方特意請他吃飯。
不得不說,這個迎合還真的恰到好處。不知為什麽,吃起這一口蝦仁炒飯的時候,他總有種熟悉的感覺。
像是……在哪兒吃過。
沈熠繼續吃了一口,他不是貪戀口腹之欲的人,就飯菜而言,只要不太難吃,基本都能對付,但也許是主觀上的濾鏡……總覺得,這裏的菜額外地合胃口。
但又不想讓她那麽累。
想到這裏,沈熠頓了頓,這正巧給了施工方又一次拍馬屁的機會,眼珠滴滴溜溜轉了轉,目光停留在那疊尚且未動的桃花酥上,似是想起什麽典故來,捧上碟子對沈熠笑道:“要不您嘗嘗這個桃花酥?說個笑話給您聽,這裏面還有個典故哩,說是老板娘是個美女,這菜就叫做‘嫣然桃花唇齒香’……”
旁邊的黃毛一臉慘不忍睹的表情——什麽叫做拍馬屁拍馬蹄子上?這就是!上次眼鏡兒說了就差點被打,還說,真是不怕死!
果不其然,沈熠臉沉下來,什麽也沒說,只是冷冷道:“別說了,我不愛聽。”
黃老板也不知自己怎麽就觸了眉頭,被罵也不敢反駁,只是繼續呵呵笑着,笑得旁邊的黃毛都慘不忍睹——這笑比哭還難看。
不過,這出熱鬧他們并未看多久,不多會,臉色冷峻的青年轉身離去,只是在離開前,扭頭問了句:“現在這桃花酥不是停售了麽?”
“老客,贈送的。”黃老板大着膽子答道,青年微微點了點頭,不辨喜怒,轉身離去。
※
沈熠生氣了。
起初,他以為自己可以等等。嫣然現在拒絕他,應該也是因為家裏亂七八糟的事情。等到她平複心境,忍到她整理好家裏的事情。他暫且等一等,等到她整理好心情,再去追求她。
而現在,滿腔的怒火炙烤着他,他想要質問程嫣然,你開餐廳也就算了,可你一個女孩子,為什麽要取‘嫣然桃花酥’這樣的名字?就算是取了意識到不合适撤了也罷,為什麽還是要繼續?
可他一邊走,一邊聽到寧靜祥和的餐廳背景音,就像她一樣,娓娓道來,等到他走到後廚時,他已逐漸冷靜下來——他又有什麽理由評判這一切呢?
那天晚上,她睜着清亮的眸子,萬分清晰地說出了“我不喜歡你”。
借口也罷,家事也罷,她的确明确地拒絕了!那不是夢。所以,他也壓根沒有任何理由,去管別人的事。
可是這愛欲混雜着她不懂自我保護的憤怒一起灼燒,煎熬着他的內心,如同烈火烹油。
她走了出來。
一個多月沒見,卻依舊熟悉的臉,略微帶點驚訝:“沈……?!”話語在這個單音節之後卡住,她似乎很害怕似的,緊閉了嘴,臉色很白,黑發如瀑。随即,她似乎又自我安慰了似的,恢複了從容,問他:“沈先生,有什麽事麽?”
其實,沈熠一直很搞不懂,她為什麽會莫名地害怕他,又莫名地淡定了起來,可這也并不妨礙他裝腔作勢,他哼一聲,神色冷冽說:“程小姐,我是在你這兒點了菜的。”
“可是隔壁包間贈送了桃花酥,我沒有。”
程嫣然:???
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堂堂沈公子,富可敵國的沈氏繼承人,會在意這麽一疊小小的,總價不超過一百塊的桃花酥?
要知道,最開始看到那個陰沉着臉色的沈熠,要不是還有點少年期的包子臉,她幾乎以為是成年期的冷酷資本家沈熠,昨日複現,差點吓到報警。
不過這個而已,要做到還是很容易的。
“抱歉,我馬上讓廚房送一份過去。”程嫣然認錯态度良好,可沈熠卻似乎并沒有打算罷休,只聽他說:“不。”
“我不吃‘桃花酥’。”他輕笑,目光灼熱地落在她的唇上,語氣如輕柔的羽毛,酥麻掃于耳側:“我要吃‘嫣然桃花酥’。”
程嫣然一驚,幾乎立刻想要逃離,對面的少年卻嗤聲一笑:“吓到你了?抱歉。”他柔聲說,他的舉止正常,像是最合乎禮法的小紳士,要不是程嫣然親眼所見,真想不到他會在上一刻發那樣的瘋。多年前的記憶已經镌刻進骨子裏,她又不由得後退一步,引得對面的人自嘲一笑,攥起的拳頭,似是隐忍。
“今天要是我,要是別的人,你怎麽辦?随随便便起這麽個名字,随随便便讓你接近你?你真以為沒人敢?!”
“你說你不喜歡我,那我不打擾你。”他喃喃自語:“不過,我勸你最好把那道菜撤了,不然,我也不知道我會發什麽瘋。”
他說完,徑自走了。
只剩下程嫣然站在原地,心裏亂糟糟。
人還沒消失時,她只感覺有巨大的壓迫感,這種壓迫感讓她感到的只有害怕,而沒有其他什麽別的東西。
而當沈熠離去,當緊張感退潮,她居然後知後覺地臉紅了。
就在剛才,沈熠逼近時,他的呼吸湊得那麽近,有種濃烈的侵略感,而她居然有一點點心動。
就像一只兔子,不知死活地在被狼咬住脖頸時心動。
她覺得自己肯定是瘋掉了,才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沈熠剛才明明是在耍流氓——雖然是“扮演”耍流氓,可是再次回到後廚,再次拿起鍋鏟時,思緒卻如同不停播放的慢鏡頭電源,一幀一幀在她的腦海裏慢鏡頭回放。他在咖啡廳裏落座,穿着熨燙平整的風衣等她出來,眼裏似乎有光;他隐忍不發卻想要前進一步的樣子;還有他被拒絕時,眼裏黯然的光,都很可愛。
其實這一世的沈熠根本沒有什麽錯,他唯一的錯,就是他叫沈熠,沈家大公子的那個沈熠。一想到前世種種,程嫣然就寧願放棄了自己的那一點點心動,去過一個人平靜的日子。
柔腸百轉,終于還是有了決定。
程嫣然朗聲道:“讓廚房把那道桃花酥撤了吧,從今以後都不賣桃花酥了。”
“為什麽啊老板,這桃花酥賣得可好了!您別看它單價不高,基本上是每桌必點!”有一小領班多嘴道,卻很快被程嫣然的冷色吓退,可這美人發怒,縱使是滔天怒火,卻也如同驟雨落梨花,多了層冰霜般的美感。
“不為什麽。”程嫣然說,“免得橫生枝節。”
小領班還欲再嘀咕些什麽,卻終于被經理人使的眼色給止住了嘴,不再說話。
于是,“嫣然桃花酥”這道菜,終于成為了歷史,不再出現在菜單中。外面倒是有糕點店,不知死活地想要仿效這麽個名頭,卻又很快因為仿冒品牌被查處,一時間,“嫣然桃花酥”這麽個帶着點香豔味道的小點心,真就消失于世間了。
随着餐館生意越來越好,也越來越忙,程嫣然一個人早就忙不過來,便又聘請了幾個手藝過硬的廚師過來做菜,這麽一來,不知怎地,本市那些整日吃喝的“富貴閑人”裏,竟又傳出這麽條逸事來——傳說,這‘桃花唇齒留香’,不過是一般廚師的作品,只有真正的風流人物,才能嘗到傳說中的‘嫣然桃花唇齒香’,也就是由美豔的程大小姐親自做的桃花酥!甚至有豪客專程登門,奉上十倍以上的價格,不為吃別的菜,指明要吃那一道“嫣然桃花酥”。
程嫣然:???
怕不是腦袋被驢踢了。
她把這事講給袁欣桐聽時,對方笑得樂不可支:“怎麽就沒人花高價吃‘元謀人頭’?是我袁某人沒有牌面了?”
“那敢情好,等我夏天再出一個‘圓心筒’(袁欣桐)。”程嫣然笑。電話最後,袁欣桐還不忘叮囑她:“嫣然,說實在的,那道菜雖然有這麽個噱頭,但我還是勸你以後不要賣的好,是個吃菜的傻子倒也罷了,要是個來釣魚想要見你的,吃了便鬧‘嫣然桃花酥’要有程嫣然,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這我自然是知道的,要不然我怎麽會下架這道菜。”程嫣然當然知道這一點,其實,之前她心裏仍有點逆反心裏,心想不過吃個東西罷了,難道女廚師就該被如此調侃,染上這樣緋色的傳聞?那還有做“童子雞”的呢,難不成廚師也得是童子?
都是些無稽之談。
但是一想到某人發了瘋似的跑過來警告,還現場扮演流氓,她便也歇了這心思,直接撤了菜。
後來竟也有好事者做了首打油詩,其中開頭這麽寫道:“程家有好女,一步三人求。口齒噙桃花,言笑盡風流。”
這麽一來,這嫣然桃花酥的名氣更大了,簡直稱得上本市最火營銷(如果不是本人有意的話),經常有人進店,別的不問,就問:“你們店那桃花酥呢?可不可以點桃花酥?我出一萬,噢,不,十萬!不行再加!”
程嫣然:……
程嫣然佛了。
沒有桃花酥!沒有!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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