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由于同學的錯誤拖慢了項目進度,所有人都要幫忙重做數據。
方昭暮幫做的那一條難度不大,但是耗時很長,而且人不能離開。方昭暮下午開始做,到五點時,進程還不到一半。
實驗室的同學都陸陸續續走了,到七點就只剩下方昭暮一個,百無聊賴地坐在分析器旁昏昏欲睡了一會兒,打起精神看了看時間,又走到窗口看外面的天色。
冬天的C市太陽落山很早,外頭又是一片漆黑了。
方昭暮不是沒在晚上獨自回家過,只是昨晚才受了汽車尾随的驚吓,現下看見外頭黑黢黢的夜色,心中難以控制地發起怵。
實驗室裏是配了一間休息室的,不過方昭暮不太喜歡睡在公用的地方,便從沒用過。時間越來越晚,方昭暮很是猶豫,檢查了實驗進程之後,恰好Andrew問他有沒有吃飯,方昭暮便把現在的情況對Andrew說了,又征求Andrew的意見:“你說我要不要睡休息室?”
Andrew可能在忙,沒有立刻回方昭暮信息,方昭暮便打開電腦,随意地浏覽着網頁。
快到八點時,實驗室的門突然開了,方昭暮聞聲擡起頭看,宋遠旬拿着幾本書走了進來,方昭暮愣了一下,又把視線移回了電腦上。
如方昭暮意料之中的,宋遠旬沒和方昭暮打招呼,他先是去了樓上,過了二十分鐘,又下了樓,走到方昭暮不遠的地方,拿了一個記錄本看。
宋遠旬真的很高,側影也很挺拔,他在實驗室有種鶴立雞群的優秀,哪怕很冷淡,喜怒無常,也是讓人會想要靠近他的類型。
不認識Andrew的時候方昭暮非常無聊,總是一個人在房裏自言自語,或者胡思亂想,想什麽時候才能結束孤獨的折磨,想宋遠旬到底特別不喜歡他哪裏。
那時候方昭暮還常常會想,如果宋遠旬待人友善一點,不那麽嚴厲,不要再默許張冉宇和周夢排擠方昭暮,那就好了。
方昭暮也并沒有奢求要跟他做朋友。
實驗室裏雖然有兩個人,但是都沒出聲,四周便是一片寂靜。
方昭暮想着想着,眼神便往宋遠旬那裏飄過去,正要把眼神收回來時,他手機上設定的鬧鐘忽然響了,宋遠旬也看過來,恰好和方昭暮視線相交,方昭暮被宋遠旬看了一眼,心重重地一跳。
鬧鐘還在響,方昭暮手忙腳亂地低頭拿起手機,關掉提醒,又拿筆在實驗冊上打了個勾,倒數第二次加試劑的時間到了。
這次要加的試劑就放在宋遠旬身前的那個櫃子裏,方昭暮沒有辦法,便走了過去,在離宋遠旬有幾步路的地方停住了,沒看宋遠旬的眼睛,低着頭說:“不好意思……我想拿一下試劑。”
宋遠旬後退了一步,讓出了櫃子前方的位置,但是又沒有站得很遠,方昭暮站到櫃前,總覺得宋遠旬和他的距離太過接近,叫他緊張不已。
方昭暮開了櫃子,想速戰速決,把試劑拿出來,結果因為動作太大,試劑瓶的底端碰到了放在外面一個玻璃瓶。他眼看玻璃瓶要掉出來,身體緊繃,想要用左手去抓時,宋遠旬突然伸出手,很險地接住了玻璃瓶。
方昭暮松了一口氣,轉頭對宋遠旬說“謝謝”,卻發現他們現在的姿勢不是很正常。宋遠旬右手接的玻璃瓶,繞過方昭暮放回櫃子,而櫃子靠在牆邊,方昭暮整個人都好像被宋遠旬摟在懷裏一樣。
幸好宋遠旬放完了玻璃瓶,替方昭暮關好櫃門,就又退開了。方昭暮又對宋遠旬道了一次謝,宋遠旬對他颔首,忽而像想起什麽似的,對方昭暮指了指自己的喉部,又擺了擺手。
方昭暮會過意來,試探着問宋遠旬:“你嗓子不舒服嗎?”
宋遠旬對方昭暮點點頭。
“哦。”方昭暮愣愣應了一聲,驀然發覺宋遠旬好像真的沒有那麽排斥自己了。
“那……”方昭暮猶豫了一下,說,“我想上樓喝水,你要不要啊,我給你也倒一杯。”
宋遠旬又點點頭。
方昭暮加完了試劑,便上樓去,自己先喝了水,又給宋遠旬倒了一杯溫的,端下來。
看宋遠旬喝了幾口,方昭暮就說:“嗓子不舒服不可以喝太熱的水。”
“我白天撞到你,你痛不痛啊?”方昭暮又問他。
宋遠旬把杯子放在一邊,對方昭暮搖了搖頭。
方昭暮就對他笑了笑,說:“我還以為你會生氣。”
宋遠旬搖搖頭,他表情照例沒有,但方昭暮沒有再在宋遠旬的眼裏感受到曾經的厭煩了。
兩個人這樣平平靜靜相處,好像也沒有方昭暮想得那麽難。
方昭暮走到實驗臺邊,又觀察了一下進程,看看手機,九點多了,Andrew還是沒有回複訊息,便回頭對宋遠旬說:“你今天待到這麽晚啊?”
想到宋遠旬嗓子痛,方昭暮不好意思地又對他笑了一下,說:“忘記你不能說話了,你忙你的吧。”
宋遠旬拿了一個本子,給方昭暮寫了四個字:“你不也是。”
“我實驗太久了,”方昭暮嘆了口氣,道,“今晚可能要睡在休息室。”
宋遠旬又給他寫:“還有多久?”
方昭暮看了看冊子,說:“半個多小時。”
宋遠旬又喝了口水,寫:“我送你。”
方昭暮這次真的受寵若驚,他下意識推拒:“不用了不用了。”
宋遠旬合起了本子,嚴肅地看着方昭暮,方昭暮又說:“真的不用了,休息室也很方便。”
宋遠旬沒再給方昭暮寫字,但他方才看完實驗冊就沒在做事了,坐到離門不遠處的桌邊,背對着方昭暮擺弄手機,怎麽想都是在等方昭暮。
方昭暮終于收到了Andrew的回信,Andrew說:“我幫你叫車。”
“不用了,”方昭暮一字一句回他,“我同學好像想送我回去。”
“不是沒有關系好到可以搭車的同學嗎?”Andrew問他。
宋遠旬的突然轉性也着實令方昭暮費解,方昭暮只好回Andrew道:“照理說應該是沒有的。”
“可能因為你換了沐浴乳。”Andrew說。
方昭暮覺得Andrew的回複有點酸,又想到Andrew說話時冷冰冰的語氣,就不由笑了起來,看了一眼宋遠旬的背影,拿手機走到實驗室外的走廊上,給Andrew撥語音。
Andrew過了一會兒才接起來,方昭暮就問他:“Andrew,你怎麽回事,講話怪怪的。”
“我沒有。”Andrew否認。
“我同學很直,”方昭暮說,“請你放心,好不好。”
Andrew沒有問方昭暮,為什麽別人送方昭暮回家,Andrew需要“放心”,他只是問:“是嗎?”
“Andrew,”方昭暮說了一個字,隔了幾秒,才繼續說,“你會介意嗎?”
其實方昭暮不确定Andrew對他是什麽感覺,但他很怕Andrew會不開心。
“我不介意,”Andrew頓了頓,重申,“沒什麽好介意的。”
“好吧,”方昭暮看了一眼實驗室虛掩着的門,道,“我到家告訴你,我還有實驗在做。”
Andrew說了好,方昭暮本來想挂電話。可是想到Andrew方才回信息的口吻,方昭暮心裏又動了一下,叫住了Andrew,對他說:“其實……我同學是做好事送我回家,可是如果是你,之後回到C市,晚上來接我的話,你可以把我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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