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沒有人發現，明棠的臉色慢慢冷了下來。

葉骁低頭看着明棠的小腦袋瓜，勾着唇，語氣輕柔還有些滲人：“小妹妹，別怪我沒提醒你，這個人，可是個鐵石心腸。你跟他在一起，小心被吃的連骨頭都不剩。”

話中透出的恨意，讓明棠身子一僵。她擡頭看着容子旭，只見容子旭瞪大着一雙黑白分明的丹鳳眼，跟地主家的傻孩子似的。

這貨是指望不上了。

但是明棠還是在他眼神中看出來一絲絲的閃躲。

緊接着，明棠的頭被一只手輕輕拍了一下。

“要不要考慮跟着我，我技術絕對比他好。”葉骁彎下腰，一只手臂撐在桌上，湊在明棠耳邊輕聲說。

然而雖然是輕聲，但是整個桌子就這麽大，這句虎狼之詞反正所有人都聽見了。

頓時，容子旭從桌子底下伸出了腦袋，‘死人’沈練擡起了眼睛，兩人的眼神彙聚成一句話就是：你他娘的可真敢說！

這話剛剛說完，明棠撲棱一下子站了起來，直直的仰頭看着葉骁。

幾裏桄榔的，還帶翻了身後的椅子。

“給我道歉。”明棠說。

葉骁也來了脾氣，抱着雙臂好笑的看着這個看上去年紀不大的女孩子，“你知道嗎，還從沒有人敢讓我道過謙。你知道讓我道歉的後果是什麽嗎？”

“咳，”容子旭慢慢又滑到椅子上，咳了一句，小聲提醒：“她是明老爺子的孫女。”

就他剛才說的那句話，足夠明老爺子拿拖把把他屁股揍爛了。

不過不知者不罪，如果葉骁知道的話，是斷斷不敢說出這樣的話的。

然而這話都說出去了，怎麽可能收得回來，況且身邊還有封景在場。

他此時若是道歉，那就不僅僅是在打自己的臉，而是拿硫酸潑自己的臉。

葉骁很明顯的怔愣住了。

許是有些忌憚，他好看的黑眸上下打量了明棠兩眼，很識時務的扭頭就走。

這人可真是不要了個臉，明棠抄起面前一個九筒就扔出去了。

九筒在空中被扔出一個華麗的抛物線，準确砸到了他飽滿的後腦勺，又叮叮咣當的掉到了地上。

“……”

在場所有男人都沉默了。

容子旭的嘴巴張成了O形，沈練也罕見的把眼皮給睜開了。

封景有些訝然的看着明棠，反應過來之後頓時失笑。

他看着此時正在生氣的明棠，一張小臉顯得紅撲撲，眸子卻亮晶晶的，像是天上的星星。

像一只小鹿。

葉骁摸了摸被砸痛的後腦勺，還有些反應遲鈍。

容子旭憋着笑走過來，連忙拉住即将爆炸的葉骁，誰想明棠梗着脖子還不依不饒的來了句：“你以為自己誰，慕容雲海啊？”

“F4啊？”

“演電視劇呢？以為自己是男主角呢？！”

說完明棠默了一瞬，好像這個片段真的很像，自己這臺詞怎麽這麽像裏面的傻白甜女主角。

明棠每說完一句話，葉骁的臉就越黑一分，明棠覺得他現在看起來就像是個快要爆炸的熱水壺，腦袋上騰騰的冒着熱氣。

“葉骁。”一直沒出聲的沈練突然說話，“夠了。”

葉骁狠狠盯着明棠的臉，像是在心裏盤算該怎麽把她給吃了。

不過鬧了這麽一出，葉骁也覺得已經算是達到自己的目的了，于是留下這麽一堆爛攤子，自己拍拍屁股潇灑的走人了。

當然了，除去那個梗揪揪的小丫頭片子的話。

眼前又浮現出小姑娘水波盈盈的大眼睛瞪着自己要道歉的樣子，真像是一頭剛剛出生的小虎犢子，天不怕地不怕的。

葉骁坐在車上狠狠錘了一下方向盤，明、棠，老子他媽記住你了。

封景擡起手腕，看了看時間，指針指在九點半。

明棠要回家了，容子旭還有些戀戀不舍，拿出手機跟明棠加了微信，又拉扯着沈練加上了。

“棠棠，要跟子旭哥哥保持聯系啊~”容子旭揮舞着小手絹。

明棠笑嘻嘻的應了：“好的！”

車子穿行在一片濃重墨色裏。

好死不死的，半路抛錨了。

“還有多遠啊？”明棠蹲在地上，擡起頭問司機。

“走路十幾分鐘。”封景從車那邊走過來，幾步就走到明棠面前。

“人什麽時候能來啊？”明棠又問。

封景回答道：“大概二十分鐘。”

明棠：“要不然我們走過去吧？”她困了，想趕緊回去睡覺了。

封景看了看車子，轉頭說：“好。”

最終司機留在原地等救援，封景和明棠慢悠悠的往回走。

剛走了一步明棠還有些擔心司機大叔：“他一個人在那裏沒事嗎？”

封景點點頭：“不用擔心，這裏治安很好。”

他這樣說了，明棠才放下心來。

兩人步行了有四五分鐘，誰也沒說話，仿佛都在各自想事情。

過了一會兒，明棠聽見從自己右邊傳來他醇厚的嗓音，近在咫尺：“為什麽不問我。”

“問你什麽？”明棠一邊走一邊扭頭看他。

封景沒說話，但是歪了歪頭，路燈暗淡的燈光宣洩而下，給他另半邊深邃的臉旁投上濃重的墨影。

明棠突然就懂得了他的意思。

明棠停下腳步，有些無奈的擡頭看着他，認真的說：“每個人都有過去，有的人不願意說出來，因為那段日子也許是他自己都不願意去經歷的，但是他沒辦法。但是這并不能成為以後被別人揭開傷疤的理由。”

封景突然不說話了，靜靜的看着她，眼波柔軟。

…目光有些奇奇怪怪。

“這麽說吧，”明棠以為他沒太聽懂，“每個人心裏都有秘密，但是除了自己以外，沒人會理解。因為我不知道其他人經歷過什麽，所以我沒有權利，也沒有資格去說。”

因為她連自己的事情都曾經搞不明白過，明棠想起今天刷微博看到郝甜這件事，頓時感覺自己活活吞了一個蒼蠅。

後來的話，明棠也不知道是在說誰，又或者是在向誰說的，或者是證明什麽。

天色黑暗，兩人繼續走着，道路兩旁的路燈在地上打下斜斜的暗影，兩人的影子被拉的老長。

封景突然笑了，他停下腳步側眸看明棠：“你說的很對。但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樣，活的這麽通透。”

通透？明棠覺得現在自己臉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幸虧天色比較暗，所以封景才沒看到自己臉上又想哭又想笑的表情吧。

也許這就是人快要死的時候，才能擁有的一種通透。

明棠覺得他說的這句話，指的應該就是那個葉骁。

不過這跟她又有什麽關系呢，她現在唯一的願望，就是陪着爺爺，一直走完自己生命的這最後一段旅程。

回到家裏的時候，整棟樓都亮着光，像是在等着明棠回來一般。

明棠的心裏暖暖的，跟封景告別以後蹦蹦跳跳的就進了大門。

進了大廳，只見張媽還在沙發上乖乖巧巧的坐着，不知道捧着本什麽東西在看。

不別說，看的還挺津津有味的。

明棠走了幾步眯眼一瞧：天哪，那是自己那天丢在草地上的漫畫！

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那其實是一本腐漫。

明棠的小心髒跳的有些快，她艱難的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往樓梯那邊走，不想打擾她此刻的閑暇時光。

洗漱完已經是十一點，明棠躺在床上，睡了個天昏地暗，第二天起來一看時間，十二點了。

明棠洗了臉下樓去。

沒看見爺爺，倒是張媽一張小臉紅撲撲的分外有春意，明棠有充分的理由懷疑，兇手是昨晚那本漫畫。

看見明棠起來了，張媽招呼着她吃早飯，“小姐啊，年輕人一定要吃早飯的，你看外面的年輕人一個個不吃早飯的，身體都不好，我們小姐可得好好吃早飯，活到九十九…”

說完，給明棠盛了一小碗熱乎乎的清粥。

明棠一口幹掉小半碗，頓時感覺五髒六腑都舒服了，豪氣的一伸手：“張媽，再來一碗！”

張媽笑的眼睛都眯起來看不見了，連忙拿了碗去。

明棠轉頭就抹眼淚。

等張媽再過來的時候，明棠已經又龍馬精神了。

“對了張媽，爺爺呢？”明棠嘴裏叼着一個小面包，含含糊糊的問。

張媽：“老爺子在外面曬太陽呢！今個日頭可好了，老爺子還說想出去旅游哪！”

“是嗎，”明棠笑了，“爺爺還挺會享受的。”

等到明棠吃完飯，爺爺才晃晃悠悠的眯着眼走了進來，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一看就是曬得勁了。

一看見明棠，爺爺就笑開了：“棠棠起來啦？來，過來，爺爺給你看個好東西。”

說着，爺爺對明棠招手，明棠跟着爺爺上了二樓書房裏。

明棠跟爺爺盤腿坐在地毯上，看爺爺從書櫃最下面的一個大抽屜裏拿出一個盒子。

這木盒子看起來年代有些久遠了，最外面一層還全是镂空的花紋，十分精致古樸，明棠從來沒有見過。

“什麽呀爺爺？”明棠好奇的盯着看。

爺爺神秘一笑，慢慢打開了盒子。

這裏面是…相片？

明棠拿起最上面的一個，是一個小男孩抱着一個小女孩。

小男孩看起來五六歲，穿着印着卡通動物圖案的小T恤和褲衩子。

小女孩兩歲左右的樣子…還穿着尿不濕，臉很圓，大眼睛像兩顆黑葡萄，腮幫子鼓鼓的。

…這不會是自己吧？

明棠怎麽看怎麽覺得這小男孩像是容子旭呢。

下一秒，爺爺指着照片上的兩人開口了：“瞧，這是你和你子旭哥哥。”

明棠一聽，湊近了仔細瞧，小容子旭還掉了一個門牙（不知道是沒長還是掉了），但是笑的很是燦爛。

自己圓乎乎的小手扒在容子旭的臉上，使得他左半邊臉都是面目龇牙咧嘴的。

明棠不由得笑了。

爺爺笑呵呵的指着照片上的小明棠：“那時候你可喜歡子旭了，每次他來都要粘着他不撒手，還要跟他回家去。”

說着爺爺又拿起盒子裏剩下的一一給明棠指認。

這一張裏面，抱着自己的人又換了一個稍微高一點的男孩子，他穿着幹淨的白襯衫，湛藍的大眼睛，白皙的皮膚，微微笑着看着懷中的自己。

這是Q版的小封景？

明棠哈哈笑起來，這也太可愛了吧。

爺爺也被明棠傳染的大笑起來：“這是封景小時候，這小子從小就懂禮貌。”

“他就沒有調皮搗蛋的時候嗎？”就算一個人再怎麽有禮貌，也不可能從小到大都是一個樣子吧。

何況是天真的小時候呢。

爺爺還真的認真想了想，随後回憶着說道：“嗯，有一次封景七八歲的時候，不知道在家裏闖了什麽禍，半夜來翻我們別墅的牆，那牆多高啊，一個小孩子怎麽能爬上去？”

“後來呢？”

“後來啊，還真讓他給翻過來了！半夜跑進來，手上都是小口子和血，那是爬牆爬的。給我吓了一大跳！”

“再後來呢？”

爺爺皺皺眉毛：“再後來，被他那個媽抓回家裏了。”

…額，只有過程，沒有開頭和結尾的一段小封景的故事。

明棠繼續往下看。

這張有點意思。

——一個穿着洋群的漂亮小姑娘巴拉着封景的手，Q版的小封景臉上沒有笑容，冷冰冰的，像是在應付公事。

明棠好奇的問：“爺爺，這是誰啊？”

爺爺看過去，看到明棠指的小姑娘，居然嘆了口氣：“這個是，骁小子的妹妹，叫葉初，也是個可憐的小姑娘。”

小小子又是誰？

明棠敏感的聽出爺爺語氣中有些悲傷，于是沒有繼續問下去，還是繼續翻照片吧。

明老爺子都做好回答‘為什麽小姑娘可憐’的準備了，沒想到明棠壓根就沒有想要知道的欲望。

算了算了，這些事情，不知道也好，明老爺子笑呵呵的點頭，不愧是自己的孫女，就是聰明！

咦？明棠又翻到一張熟悉的。

上面好像是哪家的後花園，幾個小子光着膀子，爺們氣的摟在一起，笑成一團。

從左到右，第一個是容子旭，第二個應該是沈練（小冰坨子），第三個是封景，第四個…

明棠瞪大了眼睛，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這小男孩一臉吊炸天的熊樣，就差把目中無人這四個字寫在臉上了！

這不是——昨天晚上那個男人嗎？！

作者有話要說：張媽：……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兩個新可愛即将登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