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救星

岑七的那個群,在風堂看來無聊至極。

群原本倒是好好的,但自從封路凜發歡樂鬥地主之後,俨然變得不那麽正經起來。現在基本是廢了。

閑來無事,大家一起鬥地主或者搶風堂的改裝券,偶爾有人問他,能不能把他的大衆帕薩特改成蘭博基尼,風堂說可以,改不好你砸我店。

然後,也沒人敢來改。

風堂的感情生活和性生活有了質的變化,而蘭洲那邊卻偃旗息鼓。

風堂和賀情為此展開緊急會議,統一敲定原因是沒遇到真愛。

蘭洲大罵,這不廢話嗎,開個屁的會。

蘭洲在學生時代把妹的水平非同小可,長大了反而越來越品味奇差,專挑風塵女子,數量雖然極少,但幾乎都是一夜情人。

風堂罵過他,蘭洲只是說,不禍害。

風堂反問,我怎麽感覺你在拐彎兒罵我?蘭洲搖頭,嘴上卻說,你知道就好。

三個人最近聚餐頻繁,風堂犯懶,不想開車,這一次就輪到賀情來接。才上車沒多久,就發現微信有人加自己。

風堂一低頭,這人網名全法語,挺長一串,頭像是自己和愛車的合照,歸屬地也是海外,哪個國家他沒仔細看。

賀情在旁邊不自在地摸摸鼻子,風堂捕捉到了,問他:“這誰啊?肯定你搞的鬼。”

賀情說他有個買車的客戶,這幾年小發了一筆,非要想往上認識點兒官家的。

風堂驚嘆,那叫一個羨慕。他這小半輩子最羨慕的就是暴發戶。

他又擡眼問,幹嘛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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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情說,挖礦的。

風堂點點頭,加了微信。

他們仨習慣稱家裏挖礦的叫“礦二代”,沒有任何惡意。偏偏市裏方言的說法,說“礦”是罵人的,形容人腦子不好使。

好友驗證一過,那邊發了個“握手”的表情,又自報家門。這貨估計頭一次出來交新朋友,直接喊風堂一聲“柳公子”。

風堂說,你沒說哪個領導?賀情說,沒呢,讓他自己猜吧。

風堂一皺眉,連領導性別都沒搞清楚。他回了個“你好”,然後把備注改成了“礦二代”。

“礦二代”朋友圈三百六十度發豪車,姿勢精彩,方法多樣,就挑在每天晚上六七點手機使用率高峰期的時候發,跟定時似的。風堂也給他點贊,樂此不疲。

此人中文名估計太過于難聽,逼着圈裏人都喊他英文名。

英文名也不知道哪兒起的,叽裏呱啦一長串,風堂只記得一個“布魯克”。蘭洲說此人肯定有女朋友,所以不撸客。

這位“不撸客”大名叫什麽一直是個未解之謎,風堂就記得他天天開個大牛在街上炸來炸去。因為動靜太大,所以江湖人稱“鬧市轟炸機”。路人總是驚嘆“哇,蘭博基尼”,街道店鋪的人卻總是暗罵“操,又來擾民”。

後來不撸客去盤古找應與将貼膜,要金的,最好鑲鑽,夏天一出太陽能閃瞎整條街。

應與将說這得問問老板娘,于是給賀情打電話,賀情在那邊氣得跳腳,說行,你給他貼個施華洛世奇的,把車身凹進去那種“鑲”,貼着好看,撕了更好看!

第二天賀情出差回來,店門口擺張牌子:不接待傻逼。

風堂聽完大快人心,給封路凜打了個電話,從此那輛蘭博基尼也沒再在鬧市區炸過街。

封路凜得知此事時,還誇了他一頓,說的是:以後請積極掌上舉報。

去年市裏頒布禁鳴令之後,按喇叭的代替法層出不窮。最近網上極火的尖叫雞和喇叭吼又盛行起來,封路凜每次騎個摩托跨在路邊兒,耳邊吹哨子的都有。

估計再隔段時間,可以開交響樂演奏會了。不過,這還不是最頭疼的。

今天路口的交通錐上被套了個大的廣告,什麽男科醫院的。封路凜領着白仰月他們一撥人來弄掉,給廣告公司打電話,這破壞公共設施,該怎麽處理怎麽處理。老板一來,問能不能私了,留個電話成嗎?封路凜眼皮都懶得擡,122,打吧。

入夜,封路凜領着第四支隊啓程前往了市裏高速路進城的口子。

那邊打電話來,着急上火,說是出了事故,死了個學生。

封路凜急匆匆趕到現場,離事發不過十分鐘。

現場表示,是一輛載着一家三口的小轎車在高速路上正常行駛,在離出口還有二百米左右時,小轎車超越了一輛大貨車。

再一瞬間,出口到了眼前,駕駛員是一位父親,降速并且更換車道。

結果并入右側車道之後,從閘道入口逆行來另一輛越野車,直接将小轎車撞飛二十多米。

連翻過幾個滾之後,小轎車撞破隔離帶,落到溝下,副駕駛位上坐着的兒子當場身亡。副駕駛位滿是鮮血,周邊村民也趕到現場救人。

封路凜今天夜巡,離事發地本就不遠。喬策忙着疏散圍觀群衆,有一位目擊者驚叫道:“撞人的跑了!”

白仰月迅速反應過來:“往哪個方向跑了?!”

目擊者哆哆嗦嗦,有些暈血,一指證,封路凜抓起單警裝備背上身,拿起警用對講機就朝喬策喊:“這邊先交給你!”

“小白!”他回頭都來不及點人,撈上防割手套咬在嘴裏,用伸縮警棍一點白仰月的肩膀,“跟我走!”

這種可能要搏命的時刻,除了自己和裝備,什麽都靠不住。

留下證人證言,啓動查緝預案,以及布置堵截和查緝這些都來不及,只得交給喬策去做。如今迫在眉睫,最快的辦法就是趕緊追。不然變成駕車逃逸,那就是輾轉幾千裏,排查上千輛車的事了,并且也會加大難度。

高速公路邊的鄉村野道,幾乎都沒有路燈。

封路凜關了強光手電,帶着白仰月就往溝裏跳。落地白仰月險些崴腳,強撐着跑了上百米。又過了幾分鐘,另外一撥路面巡邏民警也趕來支援,十來個人一頓搜捕下來,半個影子沒抓着。

有位民警撿到一件夾克外套,估計是嫌疑人逃跑時為了減重落在地上的。他一摸裏層還熱乎乎,明顯的人類體溫,愣道:“估計還沒跑遠。”

“凜,凜隊,”白仰月拿起傳呼機,一直喘氣,“老喬說在高速北半幅匝道口設了卡,沿線各收費站已經随時準備封道攔停……”

民警連忙說:“對,有目擊者說嫌疑人喝了酒,估計是醉駕。”

“棄車跑,錯了這點兒就不好捉人,”封路凜皺眉道,“第三支隊的都來齊了?他們把這片田封了是麽?”

“封了,應該就在這塊兒玉米地裏……”

有經驗的民警說,“你們沒抓過這種甩腿兒跑的,這四面都是山,跑不了多遠!”

“行,”封路凜弄開催淚噴射器,塞到白仰月懷裏,“跟上。”

他們一行人剛沖到玉米地附近,第三支隊正在進行地毯式搜索。

封路凜總算可以歇口氣兒。

他小腿衣料被石板割破,能明顯感覺到已劃了道深痕。他靠在農田旁的濕草垛邊,咬着牙把警用急救包拿出來。

剛摸黑扯了卷醫用止血帶,手機在封路凜最內裏的褲兜開始震動。

封路凜給風堂設置的來電提醒特殊,他一聽這震動就知道是誰打來的。他喘口氣看着四周一片黑暗,都在排查摸索,現在執行任務也不可能接電話。

白仰月看封路凜這樣,手忙腳亂地接過他遞來的器具,發現他直接弄了手術小剪刀出來。

封路凜說:“我腿那兒刮着疼。”

白仰月壓低聲音說:“你這兒皮都刮掉下來了!”

封路凜咬牙道:“剪了。”

手機震動像是某種鼓勵,封路凜閉着眼,只覺得腳踝一顫,真落了塊東西下來。白仰月手上沾了血,都快被封路凜吓哭了。

兩個人還沒緩口氣,那邊第三支隊過來給封路凜報告說嫌疑人疑似又劫車逃竄,已經上了g87國道。封路凜低頭摁住止血帶把小腿一勒,扶着白仰月站起來。第三支隊隊長不在,他需要命令。便指揮留幾個人在這兒守着,其他人上路面駕車追捕。

一上高速公路,這會兒已經來了不少社會車輛。應急道被占用,極大耽誤了之前對傷者的救援時間。說是兒子死了,還剩爸媽活着,但都是重傷。

追捕之事交給第三支隊,封路凜腳受了傷,指揮第四支隊調好監控,把占用生命通道的車全部從頭到尾堵下來,挨個抓拍扣分。

這邊第四隊還在查應急車輛,喬策拿着傳呼機大聲喊道:“凜隊!帶人堵前方出口閘道!逆行車輛!白色大衆,車牌xAxxxx!”

封路凜迅速轉身指揮,白仰月帶了幾名隊員已翻身上摩托要去堵截。

封路凜腿疼難忍,但右腿還是能踩油門剎車,便開着警車跟着去了。他稍微慢了些到現場,幾乎是迎着五六十碼的小車上去,準備與第三支隊橫向圍堵。

兜裏的手機,還在震。

封路凜沒認真留意,但這估計已經是第四個電話了。

因為圍堵車輛數量夠多,嫌疑人駕駛的車輛在撞擊之前被踩了剎車,沖擊力降低,猛地甩尾,狠撞開第三支隊的兩輛警車。封路凜開了車門跑下來,而白仰月騎的摩托已經率先倒地。

“停車!”

“別跟上來!前邊兒去攔!卡他!”

白仰月直接從摩托跳下,衆交警見嫌疑人的車仍然在往前慢速行駛,連忙手抓車門。再加上前方堵截,這一瞬間,他們竟然将車速生生逼停了一些。

手抓車門,是交警的常用手段。

某些情況下來說,也是唯一手段。

這幾乎是當代駕駛人試探交警底線的一種方式,也是交警以肉身抵鋼鐵時的極少辦法之一。

直至最後,封路凜眼看着支隊的人把嫌疑人從充斥着酒味的駕駛位拖下來,再親自給他戴上手铐。

衆人疏散開社會車輛,駕駛十輛警車依次排開,押着這名他們不懈努力追趕了三個鐘頭的犯人,踏上返程征途。

封路凜一上警車,近乎脫力地靠在座椅上,一句話都沒說。

市裏最近湧入大批其他省市車輛,高速路不像鐵道航線那樣查得嚴,什麽人都往城裏走。且不說現代都市本就三教九流,光交通這一塊上就夠讓人煩心。

護城河流域連着市內幾大頂級商圈,人流密集,急需增強警力。高速交警一直是個沒人願意幹的苦差事,現在缺人,市上一張“調令”下來,第四支隊又得上陣殺敵。

封萬剛……估計有得忙。

封路凜站崗總看到有特警車隊出入市中心頻繁,也沒多問父親是怎麽回事。

他就屬于原地等候調遣的,随時可以換一身“皮囊”。

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現在是交警,就做好交警的事。

他這才拿出手機給風堂回電話過去,那邊很快就接了,正在笑着問他:“下班了沒?”

“下了,”封路凜喘口氣,“今天有點累。”

“啊……”風堂聽他講話的語氣,心裏莫名抽得疼,“我來找你。”

“沒事,我在回家路上了。今天警車順路,捎我了。”封路凜話音剛落,喬策回頭看了一眼,又被封路凜淩厲的神色震到,把目光收了回去。

風堂覺得他肯定累壞了,不然聲音不會這麽虛。他又不想挂電話,只得說:“好……我在陪我媽吃飯。市裏的飯局。那個,你們公安系統的一把手,又沒空來,說是出省調查什麽事兒去了。”

聽到風堂無意提起封萬剛,封路凜心中突跳。他很快又鎮定下來。

“他确實忙。”封路凜說完,咳嗽一聲,“之前我們安全教育,他都沒來。”

身邊白仰月拿着醫用消毒液要給他抹傷口,封路凜疼得一抽搐,咬着牙忍了。但被藥物淋上去清洗的時候,他還是沒忍住悶哼一聲,風堂在那邊問:“這麽不舒服嗎?”

“沒事。”封路凜還在咳嗽,估計是跑久了。

風堂那邊像走到了室外,忽然說:“這屁股不錯。”

封路凜不吭聲了,風堂連忙添一句:“我他媽說車。”

他想了想,又說:“劃掉’他媽’,我說車。”

明明就還沒在一起,他也不知道怕封路凜多想什麽,說:“嗯……這門口停了輛柯尼塞格!不過是外省牌照。”

“好……”封路凜猛地摁住白仰月拿棉簽的手,做嘴形道,不用弄了。

他調整一下痛感,對着手機說:“今天沒見到你,感覺心裏缺點東西。”

風堂利索地回:“缺心眼。”

說完這句,風堂停頓一下,又說:“其實,我也想見你。你實在累……我來找你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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