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林茂臉色蒼白,瞳孔卻亮得吓人。
“我……我……不可……”
他沙啞地說道,被那種垂涎欲滴的感覺逼得幾乎要發瘋。
無名老人卻像是沒看到他眼中的抗拒,手指微微一動,将那砂鍋微微傾倒,漆黑的鍋蓋上淺淺盛了一層血,然後擡手,就那樣将血抵到了林茂的唇邊。
香濃腥甜的血氣近在咫尺,林茂只覺得自己大腦忽然間變得一片空白。
等到他再次清醒過來,看到的便是已經被自己舔舐幹淨的砂鍋,還有在衣服前襟上暗紅色的層層血污,是他之前大口吞咽不及,多餘的血漿便順着嘴角往下流淌,沾污了他的衣服。
“我這到底是怎麽了?!”
林茂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有如此失态的一天,再按捺不住心中驚恐,騰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連連後退了許多步,幾乎貼到了牆邊的床沿。
呼嘯的寒風卷起一抹雪花飄進屋內,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之前還湛藍的天空中浮起了團團烏雲,眼看着竟然又是要下雪的樣子。
那無名老人不急不緩,依舊端着那砂鍋,慢吞吞站起來,臉上萬事不驚的模樣。
“林老谷主,您啊……”他連連嘆氣,隐約透着點恨鐵不成鋼的惋惜,“也虧得是你運氣好,養了這幾個徒弟,要不然,你要是這幅脾氣走江湖,倒是要吃虧的。你看這血漿可怖,卻也不過是宰了兩條藥蛇煮的蛇羹罷了,你如今體內血氣匮乏,加之陰陽失和,涎聚在心脾經,難免有心神不定難抑沖動的狀況。”無名老人淡淡說道,“若不是看你之前劍傷失血過多等不得,我将這兩條蛇合着蛇血煉制成丸,怕是你眼睛都不會多眨一下就能吃下了吧?怎麽,藥丸吃得,這蛇血羹就吃不得了?”
林茂聽着無名老人有些沙啞的低語,神色間隐隐有些恍惚,不知不覺,便點了點頭。
“是在下着相了。”
林茂愣怔了片刻,然後才慢慢說道,雙瞳中有空洞之意飛快地散去。
無名老人視線未曾從林茂臉上移開過,自然也看到了那一抹異樣,然而他卻未曾多說一句,灰白渾濁的眼底倒是閃過一絲極為微弱的笑意。
“這便是了,今後您也得多多進食一些新鮮血食,所謂雌為陰,雄為陽,可多吃些那等陽氣極重未曾破身的雄雞雄蛇之類的動物,最好是能收集些男子的……”無名老人說到這,忽然急急住口,并未講話說完,“養好身子才是正道。”
老人音調又往下壓了壓,欲蓋彌彰般補了一句。
話音落下,林茂臉上便露出了些苦笑,想來對于服用新鮮血食的做法有些抗拒。
“林谷主能死而複生,實在是舉世都尋不來的福氣,可莫要辜負才是。”
無名老人看到他這幅模樣,連忙殷切地囑咐道。
林茂微微蹙眉,但最終也只是抿了抿唇,沒有開口。
無名老人确實未曾說謊。自吃了那蛇血羹之後,林茂自己也能感覺到體內血氣豐盈宛若未曾重病之時,真比較的話,此刻他倒比剛從棺材中爬出來的那一刻還要神清氣爽,身形輕盈。更難得的是,他凝神運了運氣,十分驚喜地發現經脈內竟然也還存着一絲細細的真氣尚未散去,這樣說來,經歷了死而複生之後,他倒是勉強留下了些許淺薄的功力。
林茂自覺身體暫時已無大礙,便開口提出要往忘憂谷去一趟。
他還是十分牽挂之前在山道遇襲之前,在雪地上見到的那些屍體,雖然說季無鳴和金靈子兩人行走武林多年,武功又高強,加之位高權重,林茂對他們倒是比對常小青要放心太多,可如今細細回想起當時場景,林茂便還是覺得說不出的不安,無論如何還是趁着如今身體康健,又稍內力的時候再去仔細探究一番。
至于常小青,因為他還在昏迷不醒,林茂原本是想将他留在無名老人這兒再養一段時間,結果說來也是奇怪,這林茂尚未踏出門檻,床上那人卻像是立馬能知道自己師父又要離開一般,立刻便會像是被夢魇了一半嗬嗬直叫,偌大一具身板在那薄木板床上硬邦邦都顫抖,把木板砸得砰砰作響。眼看着常小青雙目緊閉,青筋暴起的模樣,林茂也是心疼不已,忙不疊又回轉過去,将那白發青年的頭抱在懷裏連聲撫慰,便能看到常小青眉目舒展,随即又暈厥過去。
無名老人冷眼旁觀了片刻,終于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他指了指陰沉沉的天色,又指了指自己家敞亮洞開的屋頂,開口道:“你這徒兒沒什麽大礙,頂多是有些痰迷心竅,待會若是醒來,依着他的性子還是要去尋你。你不如直接帶着他過去算了——我看着過一會兒怕是要下雪,我這屋子之前被風掀了屋頂,怕是也住人不得。”
說完,他又緩慢踱步從屋後牽了一條瞎了一只眼睛的灰毛驢子出來,據說雖然走路有些偏道,性格卻很溫順,也能負重。常小青被無名老人丢米袋一般丢在那驢背上,因為林茂就在身邊的緣故,臉色倒是如常,頭低垂着,簡直就像是睡香了一般。
林茂這下是真的感激不盡,還待邀請無名老人一同入忘憂谷好避開風雪。那破爛小院後面的樹林裏,卻忽然傳來一聲簌簌細響。
那響聲聽起來真是平凡無奇,像是有雀鳥無意間醒來翅尖碰到了凍得脆響的樹葉,又或者冬日裏細弱的樹枝承不住積雪,落了些許雪塊到了地上。
然而,那聲音一響,林茂便見到面前的無名老人目光驟然變得雪亮,幹癟嘴唇裏吐出一聲冷笑。
“呵……”
笑聲落下,樹林裏的細雪之聲驟然變得響亮,呼啦啦連成一片,數十個裝束極為怪異的人鬼魅般從雪地裏冒出了頭,尖嘯着朝着無名老人的方向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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