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林茂覺得自己只是稍微恍惚了一小會兒——就像是所有人那樣,會在不經意中走神。

可是, 當他再次回過神來的時候, 一聲清脆的碎裂聲伴随着常小青那帶着焦慮意味的“師父”恰好同時落入他的耳朵。

“嘩啦——”

他低下頭, 看着自己腳邊被打碎的陶碗。

那碗底僅殘留着些許血跡, 一點一滴, 從粗糙的陶碗殘骸之間沁入泥土之中。

林茂眨了眨眼睛。

他的口腔裏殘留着鮮美的,溫暖的血腥味,那樣甘美甜蜜的餘韻一直從胸口洋溢到四肢, 仿佛有一層淡粉色的煙霧在他的腦海裏柔和的漂浮着, 衍生出一種奇異的,無法言說的快活。

“唔……”

林茂的身形一震, 終于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麽, 就在剛才, 他一口氣将那一碗蛇血全部吞咽了幹淨。

而他甚至沒有那一刻的記憶。

血腥味之外的現實世界終于滿了半拍地回到了林茂的身邊。

篝火的噼啪聲,姚小花愕然的面容, 還有冰冷的雪花……

林茂在身體裏一波一波的熱流沖刷下膝蓋一軟,差點兒就那樣摔倒在地。幸好有常小青适時伸手一把扶住了他,急急問道:“怎麽了?是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嗎?”

之前眼看着林茂接過姚小花手中的陶碗時, 他便已覺不妥,考慮到姚小花身上疑點重重, 若是可能, 常小青斷然不會讓林茂就這樣毫無防備地喝下姚小花準備的這來歷不明的蛇血。可是,就在剛才他打算阻止林茂的那一瞬間,他對上了林茂的眼睛——

純粹的黑暗, 饑渴,嗜血,暴虐……但是與此同時,那張豔麗的面容之上卻洋溢着無法形容的歡愉與快樂。那一刻的林茂即像是九天之上的極樂天女,又像是餓鬼道中不得輪回的鬼怪,兩種截然相反的氣質讓他在那短短一剎那宛然化身為陌生人,以至于讓常小青不由自主地凍結在了原地。

也就是這極為短暫的一瞬間,林茂便已經仰頭将碗中殷紅的鮮血吞咽入喉。

“你在血裏頭放了什麽?”

刷拉一聲斷劍出鞘,常小青舉劍對上了姚小花的頸部。

只差那麽一點,他幾乎要控制不住地直接削掉姚小花的頭顱。

少女臉色蒼白地看着搖搖晃晃的林茂,吓得連聲尖叫:“你莫殺我……林公子只是醉血了,你讓他坐一會兒就好——都說了黑蛇血藥性濃厚,有的人第一次喝會有點頭暈……”

就像是她說的那般,林茂在最初片刻的暈眩之後便恢複了正常。不僅如此,他的面色也遠比之前紅潤,行動時也不再覺得四肢沉重全身無力,反倒有種周身輕松身姿強健之感。

林茂這便想起來,之前在無名老人那裏喝下了那蛇血羹之後,也是如同今日這般身體輕快……若是記得沒錯的話,貌似之前無名老人給他準備的蛇血羹裏頭,似乎也有這般頭頂生這肉冠的怪蛇。

這樣一想,林茂倒也沒讓常小青繼續為難姚小花了。

“恐怕……這種蛇正好對了我的暗疾。”

他勸慰了常小青,又轉過頭來哄了哄滿臉委屈之色的姚小花。

焦頭爛額了好一會兒之後,他總算是哄着姚小花回了驢棚睡覺,又牽着常小青的手上了樓,這兩人之間的争鬥才算是消停了下來。

××××××

“……她看上去依舊可疑,師父,我不信她。”

常小青抱劍坐在床邊,輕聲對林茂說道,目光卻并未落在林茂身上。

自飲了那蛇血之後,林茂的容貌便愈發顯得濃麗妖豔,蠱惑人心,哪怕只是不小心瞥見他如今面容,都會讓常小青不自覺感到一陣恍惚。

不過林茂自己對此卻渾然不覺,聽了常小青的話,他只是苦笑。

“我知道你不信她,可是我總覺得她并無惡意。”

林茂道。

“不管怎麽說,就算是她真的有什麽陰謀詭計,恐怕也是要到我們下山後再做打算,不然她在我們兩人面前也不會這樣安分——按照我的的想法,不管最後如何,能夠先下山便先下山,之後若是她真有什麽圖謀,你再處理。”

林茂勸常小青道。

常小青還待開口反駁,卻不小心看到林茂眼底那掩飾不住濃重的擔憂——電光火石之間,常小青便意識到了林茂未說出口的那些話。

畢竟,師父的徒弟,并不止他一個人。常小青心中想道,舌尖苦澀。

“不過那冰洞如此狹窄,若是真的要跟你一起走,恐怕還得想些別的辦法……”林茂也沒有太在意自家徒弟這一刻的苦痛,依舊在想着下山的路,片刻後,他忽然拍了拍手,顯然是想到了辦法。

“小青,不如我傳你一套武功好了。”

常小青一驚,随後難掩詫異地看了林茂一眼——

這樣說雖然有所不敬,可事實便是,常小青于習武一道可稱得上是天縱奇才,自十二歲之後,林茂對他便再無甚可教了。

如今忽然聽聞留林茂竟還有一套武功要教他,倒也難怪常小青驚奇。

林茂看着常小青神态有異,面上飛紅,眼波流轉,很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

“這不是什麽上得了臺面的武功,”他輕聲說道,“也是這些日子為師思及過去,才想起來還有這樣一套‘寸骨術’未曾教你。”

“寸骨術?”

常小青眉頭一挑,有武林盟主和魔教教主兩位師兄在前,這江湖上說得出說不出的武功他大多有所耳聞,然而林茂口中這所謂的“寸骨術”,他卻聞所未聞。

也許是感受到了常小青的納悶,林茂愈發顯得有些扭捏不安。

“這是……南疆那邊的功夫,是故你大概未曾聽聞。”

其實,這所謂的寸骨術,便是小師妹教給他的一門柔術。

原來在南疆毒王一脈中,曾有一女與中原官員相愛,之後她叛出毒門,好不容易才嫁給了那心愛之人。奈何那男人雖有潘安之态,卻是生性風流,年輕時候與那南疆女子你侬我侬,說不出的恩愛。結果這般相處了十多年後,兩人卻日漸情薄,男人甚至還覺得這位妻子生得太過粗苯高大,遠不如同僚送來的那揚州瘦馬來的嬌小玲珑,體态可愛。

那南疆女子被抛棄之後心有不甘,日思夜想,竟然活生生創出一門鍛經煉骨的柔術,能通過扭動筋骨,活生生将自己的身形縮小一圈的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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