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初逢(三)
經杜氏這麽一解說,裴氏心中火氣已消解了大半。
——女兒還沒長大呢,就已經設想好要讓她當皇後了。為了一柄都不知道有沒有助益的琴,就不惜和妯娌翻臉、給繼女栽贓,這一往無前的作風,倒是頗有些像霍光夫人霍顯的風味。
因此比起惱火來,裴氏反倒覺着好笑。
但好笑的同時,又不免有些狐兔之悲。她二哥裴節和鄭氏正是一類人,對權勢永遠得隴望蜀,不知餍足。只怕遲早也要敗落在權欲上。
因此回到家之後,她并沒流露出被污蔑陷害後該有的羞惱來。
見柳文淵和雲秀蹲在堂前熱火朝天的剝荸荠,心裏反倒覺着熨帖和感動。
尤其是雲秀一擡眼看到她,便殷勤的捧了碗剝好的荸荠跑過來道,“阿嬸,吃荸荠!”她一時竟想,幹脆把這丫頭過繼來得了。
當然也就那麽一想而已。
雲秀謹遵她四叔的教誨,裴氏不說在正院兒遇見了什麽事,她就一句都不問。只殷勤的逗裴氏開心。裴氏要坐,她就趕緊搬凳子,裴氏口渴,她就搶着斟熱茶,裴氏怕她割了手,不讓她削荸荠,她就進屋幫裴氏裝了個熏籠靠着,免得裴氏削多了荸荠手冷。
裴氏瞪柳文淵,柳文淵抿着唇,知而不言、笑而不語。
用過晚飯,裴氏終于忍無可忍,将柳文淵堵在書房裏,道,“好好的世家閨秀,你教她這些眼色活兒做什麽?”
柳文淵失笑出聲,“哪有這麽多規矩?阿娘在時,我們也常這麽逗她開心。”頓了頓,又道,“唔……阿娘也就像你這般訓斥我們。”
裴氏哪裏還惱火得起來?
就連埋怨裏都帶了些溫柔,“……這麽一鬧,我要怎麽開口跟她說正事啊。”
柳文淵擡眼往窗外看了眼,見雲秀正纏着綠瀾說話,便笑道,“說吧,我聽着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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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原委,柳文淵沉默半晌,多餘的話也沒說,只道,“……你直接去問雲秀吧,不用顧慮什麽。”想了想,又道,“那柄琴阿娘當年就沒當寶貝,給了雲秀,雲秀也只道是平常。雲岚若是想要,她也許就随手轉贈了。但鄭氏想奪,只怕她寧肯擔了這個罪名,也不理會。”
裴氏道,“她不懂事,你也不懂?這種罪名怎麽能随便擔?”
柳文淵便道,“所以還要勞煩你給她陳說厲害。”
雲秀終于從綠瀾手裏讨來了鑰匙,便抱着午後才紮好的孔明燈,爬上了小廂房頂的天臺上。
月輝清寒。
遠處萬家燈火,花燈火樹将街道映照得宛如明光流淌的長河。依稀可見那長河中穿梭如織的游人。
然而離得遠了,便如圖畫一般,有色而無聲。
雲秀兀自看了很久,依舊無法覺着自己是和旁人在同一個佳節裏。
寒意侵衣。
雲秀從袖子裏掏出火石,蹲下來将孔明燈裏的火燭點着。
暖光照在一方小小的白紙籠裏,緩緩的升上遼闊無邊的夜空。
雲秀看着那燈籠漸漸的飛遠了,雙手合十,靜默的禱告。
她很小的時候,老太太就愛領着她放天燈。她自己就是要修神仙的,總有一天将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她禱告個什麽勁兒?
所以還只能在老太太懷裏亂掙的年紀,她就不肯老老實實的陪老太太放天燈。等能跑會跳了,只要別讓她去放燈,她能逃到一切老太太想不到的犄角旮旯裏躲着。被老太太捉出來,她還要狡辯,“您有什麽心願跟我說呀,我以後保證比神仙還靈。”
可是人生能有多少團圓?天下又有幾個人,能在應許之人的有生之年修成神仙?
當初是她不願陪老太太放燈,現在卻是她想陪也沒人可陪了。
雲秀從天臺上下來,便得知她四叔四嬸正在書房裏等她。
她便往書房裏去。
進去見她叔嬸面色凝重,她略一琢磨,便猜到應該是鄭氏說了什麽狠話,要她四嬸帶給她。八成是要她“死回去”之類的。
雲秀真不想回去。
——回去可就要跟鄭氏宅鬥了呀!并且她基本上還處于打不能還手,罵不能還口的地位上。
太憋屈了。
因此她上前行禮時,就頗有些死到臨頭的悲壯,“嬸兒,您有事找我嗎?”
相較而言,裴氏的語氣就有些小心翼翼的。
“嗯。”裴氏看了眼柳文淵,才攢足底氣,道,“是有個東西想問問你。”
雲秀松了口氣,“您只管說。”
裴氏道,“老太太給過你一張琴?”
雲秀道,“是。”
“那這張琴現在在哪兒,你還記得嗎?”
雲秀便愣了一愣——當然在空間裏。老太太留給她的大件東西就這一個,旁的可能記不住,這件怎麽放的卻一清二楚。
但她不能告訴裴氏啊。
裴氏見她猶豫——分明是知道但無法開口的模樣,心裏便咯噔一聲。
“沒弄丢吧?”
雲秀忙道,“沒。”踟躇了片刻,終于下定決心,反問道,“那張琴有什麽不對嗎?”
裴氏說不出口,便望向柳文淵。
柳文淵道,“是你母親想要。”
雲秀聽懂了。
——裴氏想要也就罷了,這些東西上雖寄托着眷念,但畢竟是身外之物,雲秀能放得下。
但鄭氏想要,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就算抛開私人感受不說,研究了那麽多畢業考試的案例,這點潛規則雲秀還是懂的——在宮鬥宅鬥的考場上,她若真把這麽珍貴的東西拱手讓給惡毒女配,信不信評委立刻就能判她不及格重修?身為宮鬥宅鬥系的學霸,你就是應該占盡先機和便宜,讓評委感到爽、爽、爽。若想把本該屬于自己的好東西讓給旁人,就必須在心裏充分表明這件東西對你毫無價值,并且送了人能換來超乎預期的好處,否則你就是聖母,就是憋屈,就是要被棄坑。
雲秀見過太多因為一時大方而被罵得狗血噴頭的前輩,實在是心有餘悸。
何況她的私人感受也是——唯獨鄭氏不行。
雲秀道,“……阿婆給我了。”
裴氏嘆了口氣,道,“父母在,無私財。為人子女者,己身都是父母所有,何況是財物?”
沒有這麽欺負人的!——雲秀終于忍無可忍。
若是老太太這麽說,她還勉強能忍住不反駁,畢竟老太太撫育她一場,年紀又大了她不好當面頂撞。可鄭氏何德何能?柳世番何德何能?又沒生她又沒養她,也敢說有權支配她的財産乃至身家?
她冷靜下來,且不急着争論。只問道,“阿嬸,無緣無故的,她為何想要我的琴?”
裴氏道,“也不知她聽誰說的,這琴章獻皇後曾用過,十分珍貴難得。”
雲秀道,“那她想要,總得有個說頭吧?她是我的父母,老太太還是她的父母呢。老太太說了給我的——為何她的話我就非聽不可,老太太的話她就可聽可不聽?”
這話問到點子上了,裴氏還真不好敷衍。
只能再望向柳文淵,見柳文淵默許,自己又仔細斟酌了言辭,才開口道,“……她說老太太房裏丢了東西,懷疑是被人變賣了。又說那房裏就住了你一個,想必你能知道些什麽。旁的東西丢了就丢了,唯獨這張琴,‘是老太太用過,又是你父親想留了傳家的’,必須得找回來。”
雲秀先是有些發懵——莫非她錯把老太太房裏的東西也給搬到空間裏了?
随即就覺着好笑——她絕對不會搬錯,老太太留給她的東西不多,都是很私人的財物。金玉首飾都是給她戴的,筆墨紙硯都是她用慣了的,琴棋書畫也多是平日裏就挂在她屋裏的。都是她用過的舊東西,就算要給旁人都不合适。
想來是鄭氏硬扣給她的罪名。
她竟以為宅鬥只需要準備解毒|藥和金創藥,可見想象力實在是貧乏。
——誰說宅鬥只能人身摧毀的?人家直奔着她的名譽去了!
當然,雲秀好像也并不太在乎自己的名譽。
畢竟她是要修仙的人嘛,早就看破虛名了。
既然鄭氏來虛的,那她就來實的吧,“不知老太太房裏都丢了些什麽東西?”
……裴氏被問住了。
實在是鄭氏劈頭一招将她給吓住了,鄭氏說丢了東西她就信了,竟沒問到底丢了什麽東西。
“……她就只說了這張琴。”
“可這張琴是老太太給我。”
——又讓她給繞回去了。
所幸柳文淵及時開口打斷,“東西還在嗎?”
雲秀道,“嗯。”不知怎麽的,柳文淵一開口她就覺着委屈,“那是阿婆留下的,我就算窮死、餓死,也絕對不會變賣的。”
柳文淵看着她的眼睛——快十一的小姑娘了,眼神還跟赤子似的,倔強、直率,她喜歡便任由求索,她不喜歡,縱使全天下的規矩砸下來也沒用。
不由失笑,道,“……好孩子。”便不再多說什麽。
裴氏沒卻這叔侄倆這麽天真,“我先前說的不是吓你——父母在,無私財。她非說你變賣長輩遺物,要治你的罪。你若拿不出東西自證……”對上柳文淵的目光,語氣一頓,妥協道,“實在不想給她,你就幹脆的咬定你也不知情。千萬別拿這套說辭去頂撞她。”
但在送雲秀回房休息時,還是忍不住又規勸道,“你再想想吧……便是為了不辜負老太太疼你一場,也要小心自保,千萬別因小失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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