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浮黎山, 聚靈玄洞中。

星弈閉目打坐,面色發白, 額角沁出了細微的汗水。他周身隐約環繞的氣流顯示着他正在集中精神,聚化全身修為, 努力沖破阻礙,但卻遲遲未成功。

——第十三重關竅。

“紅還是白?”

“白。”

精進失敗, 從頭來過。

“紅還是白?”

“白。”

從頭來過。

……

一次又一次, 從頭來過。

直到他力竭收尾時, 功體也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他疲憊地睜開眼,也就是在此刻,他才發現這洞中來了別人, 飄散着淡淡的蓮花香氣。

星弈啞聲道:“他們還是請你過來了,如來。”

那聲音在洞中響起:“好友, 有一只鳳凰很擔心你, 故而我來看看你。萬年來你都單打獨鬥, 并且無往不利,但這次, 不妨聽聽我的意見。”

星弈笑了:“點醒我麽?那只小胖鳥總是管得很多,還怕我出事。”

“并非點醒,你只需要撿起一些東西——你沒有想到過的東西。”那聲音停頓了一下, “好友,你自己認為,阻礙你飛升最後兩重的東西是什麽呢?”

Advertisement

星弈沉默了片刻。

良久,他道:“是一個畫面……一個很零碎, 很久遠的畫面,我已經記不清了。”

“是什麽畫面?”

“當年我靈識初開,有人問我選擇魔道還是神道,我看見了……看見了什麽東西。”星弈重新閉上眼,慢慢地說着,仿佛每個字重于千鈞,他也停頓了一會兒,因為太過久遠與模糊,半晌後他才接着道:“那個東西……是白色的。”

“是白色的什麽?”

“白色的……很小……很圓,是……”

星弈忽然怔了一下,他低聲道:“是小鳳凰。”

他難得有些遲疑,問向他的故人:“是……是他嗎?我前些天看過一幅畫,之後做了一個夢,那時候我便感覺到,我和圓圓大約是在什麽時候見過的,可他——”

“好友,先不論原因。阻礙你的東西,的确是這個東西嗎?”

星弈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是的。每當我要有所突破時,我總是會想起那個場景……我總是會看見一只白色的小鳳凰,就好像我不選白色——”

不選白色,就會讓那只白色的小鳳凰溜走一般。他從理智上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但他總是心下惴惴,難以抉擇,每當再一次跨越關隘時,他都不由自主地被那一抹白色抓住心神。

這是他的心魔。當年他捏成的那一顆小鳥樣的星星已經生根發芽,在他貧瘠空無的心中長成燦爛的模樣。

那聲音嘆了口氣:“現在你該懂了,好友,我替你帶來了判官筆,你且化用,我不留了。”

一陣微風撫過,聲音的主人也消失不見。星弈面前多出了一支白玉雕琢的筆,旁邊靜靜地躺着一小段用紅繩綁住的頭發——那是不動明王離開前順手在小鳳凰發端裁下的一小截,連小鳳凰本人都不知道。

判官筆,也稱前世鏡,能照見六道衆生之前世。星弈曾想過借用它,看一看他所不記得的人間景象。只是在他來得及借之前,鳳凰明尊和小鳳凰便已經悉數告訴了他,他便将此事忘了。

星弈看了這支筆一會兒,而後低頭在自己手心輕輕一劃,劃出一道微深的傷口。他持筆蘸血,輕輕地點在小鳳凰的那截發絲上,凝神等待了片刻。

片刻後,天地翻轉,往事重現。

他看到了幾天前他與小鳳凰在這裏纏綿,動情之處他低聲喘息,小鳳凰小聲嗚咽;再往前,他不曾陪伴他去的單狐山日暮西沉,他的愛人手持他贈與的長劍,眉目嚴肅,揮袖便是萬丈紅霞,再往前,他與他分別,他與他一并躺在偏殿裏,仰頭看頭頂的漫長畫卷。小鳳凰拍打着小翅膀亂竄,他坐在冶煉室中,唇邊噙着微微的笑意。

他看到一只小胖鳥背着藍色的小包裹,長途跋涉過來找他;看到仙山的青鳥來來去去,信件飛灑;也看到一個秦樓楚館的年輕人坐在床邊,托腮望着樓下來來去去的人流,一坐便是一整天,他的意中人對他半真半假,他卻硬要捧出一腔心熱。時光倒流,他們相愛、相知、相識,再相愛、相知、相識,如此反複輪回三世,場景卻忽而跳去了另一處。

那是漫天的虛無,恒長黑夜所包裹的天地,比他認知的上古天地都還要久遠。

星弈屏住呼吸,他在那畫面中找到了一枚橢圓的、巴掌大小的蛋,赤金色的,泛着隐約的紅。

“嘿,這裏有一顆蛋。浮黎,今晚我們有吃的了。”一個清脆爽朗的女聲傳來,從另一處大霧彌漫的地方顯現,人身蛇尾,正是女娲,

萬年時光透過當下,以無法形容的壓迫力吞噬了一切,穿透了他的思緒,仿佛前一刻他還在上古的塵埃中拼殺,下一刻已經能安然沉睡。

來人還是少年模樣,高而瘦,蒼白沉郁,脖子上挂着一枚晶瑩剔透的碎石。他看了看他同伴所指的東西,低頭撿了起來,擦幹淨上面的灰塵:“是鳳凰。”

“被丢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大約也是孵不出來的了,不如吃了,還是說,浮黎,你想把它養大?”他的同伴擠眉弄眼,“鳳凰族化形之後都生得很美,無論男女,都是人間絕色,你沒有心,不曾識過情愛滋味,這是個好機會,浮黎,保管你一試便忘不了。小鳥們都是這樣,誰将它們養大,它們便會一生一世地跟定你,你不想要一只鳳凰的坐騎嗎?”

星弈什麽都沒說。他看了一會兒這個赤金色的蛋,把它揣進了袖子裏,回到了他的居所。

他住在北天,從他有靈識的那一刻便在這裏。盤古說他是天地化物,故而無父無母,連心都與身體分離。別人的心是通紅的、搏動的髒器,他的卻是一顆透明的石子,被他穿了線随身攜帶着,摸上去除了有灼熱溫度,與一顆石頭也沒什麽兩樣。

因為沒有心,他其實有些難以理解旁人所說的一些東西,比如情愛,比如陪伴。他的生命中只有殺伐與修煉,從不動搖。

然而,他也說不清楚他為什麽要将那個蛋帶回來。旁人都沒有發現任何異樣,他卻在看見那個蛋的同時,聽見了兩聲清脆的鳥鳴,啾啾兩下,帶着奶味兒,仿佛是在找他說話。

六界中講究機緣,這枚蛋或許能成為他的機緣也說不定——就像他的好友如來在菩提樹下擡頭目睹明星悟道,或許這只向他啾啾了兩聲的鳳凰蛋,也能指引他未來的方向。

他也不知道他未來要往何處去,身邊的人都無一例外,覺得他一定會入魔道,女娲也曾經告訴他:“你适合入魔,你的性子就很像一個大魔頭,行事毫無規章,卻又總是能做出讓人驚訝的成果,神界太循規蹈矩了,那不是你該去的地方。”

但他其實不喜歡魔界,神界亦如是,他哪裏都不喜歡,如果可以,他願意永遠在北天安睡,但如若他不選,修為也無法再有大的突破。

這個蛋是被抛棄的,沒有父母,和他一樣。他們都很少吃鳳凰和鳳凰蛋,因為正如他們所說,鳳凰是絕美的一個族類。

星弈看着袖子裏的蛋,心想,它會孵出來麽?

會同他說話麽?

他沒有養過鳥,更沒有看鳥孵出過蛋。他憑着他貧瘠的常識,曉得蛋孵出來或許是需要一點熱源的,然而他遍顧清清冷冷的北天,并沒有找到燭臺燈盞,他習慣在黑暗中生活,視物如同白晝。

他看了看這個蛋,遲疑片刻後,将之輕輕地放在了他的枕席旁。心想着,或許他入睡時的體溫也能暖一暖這顆鳳凰蛋,讓裏面的小鳥破殼生長罷。

時間一晃而過,他沒有等到這顆蛋的孵化,這枚赤金色的橢圓形鳳凰蛋成為了北天類似于擺件一樣的東西,日夜放在他枕旁。鳳凰主火息,那段時間五行主水,天下大澇,北天雖然不發水,但卻成日下雪,厚厚的一層。有時星弈睡一覺醒來,會發現自己懷裏抱着那顆鳳凰蛋,十分溫暖。

水五行将要終結的前幾天,女王同酆都一行人推斷出下一個輪回的元素是火,邀請他去別處躲避、修煉。

他答應了下來,說自己還要回一趟北天。

一向沉默的酆都都詫異了:“你不是向來身外無物,孑然一身的麽?我還以為你會直接抄家夥跟我們走。”

星弈照舊沒有回答。他想到了自己撿回來的那顆鳳凰蛋。

他的床榻旁,赤金色的鳳凰蛋黯然沉睡。他低聲道:“看來你不是我的機緣,五行火劫将至,與其讓你死在浩劫中,不如現下承我一掌,若要往生尋仇,陰魂不散,便來找我罷。”

他緩緩聚力,引出一道光華劈向那顆蛋。可那顆蛋竟然毫發無傷地擋了下來,只是微微地動了動,沒有絲毫變化。

星弈頓了一下,想要伸手再引一道光華,但不知為何又将手放下了。

他道:“那你便在這裏等我罷,若是有緣,你我還會相見。”

外邊的風聲攜裹大雪紛杳而至,北天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冷清過。他已經走到了門口,卻鬼使神差地回過了頭,看向了那顆圓溜溜的蛋。

沒有熱源,它是孵不出來的。星弈靜靜地想道。

他這麽想的時候,手已經先他的思考一步,摘下了他随身佩戴的剔透晶石——他的心,他渾身上下唯一一處灼熱之地。

他輕輕地将它挂在了蛋上,又加了一個封印的法術,而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

火劫比水劫更難熬,他和他的夥伴們四處飄蕩,拼殺、周旋,始終沒有尋到一個安定的地方落腳。他們游歷了二十多年,最後暫歇在一座名為單狐山的山頭,集體閉關修煉。

他們這群人或多或少都是同一批出生的,修為也相近,快到他們決定神魔的日子了。

一批批的人選擇了神道,也有幾個選擇了魔道,此時的神魔暫時還不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他們照舊玩耍打鬧、同進同出,一段時間過去之後,他們這群人中,竟然只剩下星弈一人還未曾破劫了。

他永遠是那副淡漠無心的模樣:“不急。”

旁人問他:“浮黎,你那顆好看的石頭去哪兒了?”別人不知道那是他的心,他便也只當做尋常萬物一樣,淡哂一聲:“忘了。”

單狐山由一條貫穿的河流分割成兩半,這是為數不多的在火劫之中存留下來的一條河流。他們居于東邊,偶爾能看見河對面的動物來來去去,興致來了就抓幾只回去烤着吃。

偶爾也有鳳凰和金翅鳥會出現,星弈也遇到過幾回九色鹿。他沒有什麽興趣追憶往事,二十年前他曾經撿過一個鳳凰蛋回家,此時想起來了,唯一的念頭大約也是,那鳳凰或許已經破殼了,而後在這漫長的火劫中幹渴而死,焚為灰燼。

他沒有發現的是,每當他去河邊洗劍的時候,對岸的岩石後總會藏匿着一顆赤金色的毛絨球,睜着小豆眼偷偷看他。

那是一只小鳳凰,二十多年前破殼,離群索居至此,最終遇見了鳳凰大部隊。

其他鳳凰笑話他:“炓,你是不是喜歡上了人家呀?你不知道,對面那個人可碰不得,很兇的,以後興許要入魔,就算你犯花癡,也不要被他發現了,他可能會把你抓回去烤了!”

小鳳凰不管。即使他還不會化形,但也已經懂得了朦胧的情愛——他覺着自己喜歡上了對面那個好看點的年輕人。

他喜滋滋地對自己的同伴說:“他好看,我喜歡他,我想把我的水晶項鏈送給他。”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