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牢房裏的男人們

嘉月從很久以前就有一個疑問，當時還是大理寺卿的鐘俊茂真的是因為私人原因，将江北太守陷害致死麽？

不是說她不相信連辰星的話，而是就當時來說，鐘峻茂真的有那麽大的能力嗎？

這其實是對鐘俊茂的質疑。

不過對誰都不能說就是了，兩個人總覺得自己偏向對方，于是乎夾在中間的人就只能無聲嘆息。

無論如何，科舉的事兒只是查到這，雖然沒有查到最後，但想必也沒誰敢在這個關頭再去做什麽貪污受賄的事，所以這一次的科舉是一片清明。

秋闱開了個好頭，明年的春闱也就更加值得期待。

轉眼間便已天涼，恍若昨夕，樹上的知了還鳴叫個不停，夏日的酷暑還殘留着雨景，可是如今卻已經變得清清涼涼，晨起的時候還有些冷意，初秋而已。

這些不知不覺攀爬上來的涼意叫人在悄無聲息當中适應，并且接受。

嘉月坐在窗邊，欣賞着一場雨水洗滌過後，廊下的大樹掉落着秋葉的模樣。

有人去撿起那掉落的秋葉，拿手帕擦拭幹淨，揚起頭來凝望着那片已經枯黃的樹傘。

她便開始靜靜的欣賞着公子姿容甚美的樣子，越看越覺得心情平靜，整個人都平和了不少。

公子忽然回過頭來，側眸看向窗戶處，撞見了女皇大人，然後露出個清清淡淡的笑。

嘉月沖他招了招手，剛想叫人進來，就忽然看見院門口又有人走了進來。

挂了夏季以後，那人又換回了一身紅衣，灼灼仿佛火焰燃燒起來。

方才覺得清淡的心，如今又覺得火熱。

公孫雲旗沒有理會連辰星，而是直接進了禦書房，然後沖着人笑得特別燦爛：“陛下可有事兒？”

嘉月眼見自己旁邊連本書都沒有，只得搖了搖頭，清閑的很。

他抓住人的手，拉着人便往出走：“陛下與我出去。”

自打兩個人悄無聲息的約定好了錯開時間來禦書房以後，這兩人幾乎沒怎麽打過照面，不過見了公孫雲旗，顯然是破壞了這個無聲的規定，但是連辰星對此沒有任何意見。

他就站在樹下，仰望着樹木，風将他的青絲吹得微微飄動，他也不以為然，仿佛世間唯有此樹值得凝望。

嘉月在被拽着往出走的慌亂當中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跟着公孫雲旗走了出去。

待兩個人徹底遠離了連辰星以後，公孫雲旗笑呵呵的問：“陛下的瞧他很認真呢？”

“我沒有，只是在想，他應該也喜歡女帝。”

“是哦，只是這份喜歡比不上他為父親報仇來的重要，他的喜歡輕飄飄的，陛下想要嗎？”

嘉月覺得這個人說起話來陰陽怪氣的：“我不過就是有這種感覺和你随口一說，你為何要往我身上牽連，我又不是女帝。”

“可是連辰星不知道呀，而且……”公孫雲旗拉長了聲，眼睛意外，笑得跟只狐貍似的：“陛下不覺得最近人往你身邊跑的時間越來越多嗎？從前可沒這樣，女帝喜歡他，他就故作冷冷淡淡。如今你不喜歡他，他便要想辦法叫你喜歡。若說這份喜歡，裏面沒有幾分利用我是斷斷不行的，陛下是聰明人，應該也想的清楚。”

“你不必給我戴高帽子，更不必對連辰星那般忌憚，我不信他。”嘉月看着公孫雲旗露出了燦爛的笑，又不緊不慢的補充了一句：“也不信你。”

那人的笑容頓時垮掉，用一種幽怨的目光瞧着，瞧了半天也不見陛下有什麽反應便又收起了那副樣子，又變成了平日裏面溫和帶笑的樣子。

嘉月在心裏默默的想，比起連辰星，公孫雲旗更難纏。

這人急匆匆的将陛下帶走還真是有正事，走在路上，邊走邊說。

後宮裏男人居多，圈禁在宮裏一個個會鬧出事的，之前就發生了記起打架鬥毆的事，嘉月聽說以後萬般無奈，幹脆開放後宮，放這些男人們出去玩，晚上都要回來，如今白天的宮廷裏幾乎遇不見什麽人，都會出去閑逛。

順帶一提，就算是沒開放後宮的時候，也遇不見什麽人，這些男子都是世家子弟，一個個頗為心高氣傲，要這些人分享一個女子斷斷不願意。

再加上一個個年紀都和嘉月差不多，或者更小一些，對愛情還有些憧憬，又不知道女人的味道，總歸還是想談一場浪漫的戀愛，過起相濡與沫的生活。

于是乎對陛下就更加避之不及。

當然也有些另類喜歡往嘉月身邊湊，只可惜肉少狼多，無論是連辰星，還是公孫雲旗，或者說是那位楚楚可憐的杜侍君，哪怕就是朱丹都會極盡可能的擊退對手。

護食是男人的本能。

話又說回來，公孫雲旗的人緣還不錯，經常和一些人一起出宮，去酒店吃飯，或者挑一挑文房四寶，今日在酒樓裏吃飯的時候，就發生了一樁事兒。

碰到了吳浩然在和他的朋友一起吃飯，因為坐的稍微有點遠，再加上吳浩然有點喝醉了，也就沒有過去打招呼。

那人喝得醉醺醺，說話的聲音也微微有些大：“我不成親，我才不要呢。”

同座的朋友安慰：“國子監祭酒的女兒，還是嫡女，也不算辱沒了你。”

“你和我爹一樣，只看家世清白，人是否溫順，卻不瞧一瞧臉。”吳昊然捂住了自己的臉，顯然是非常難過。

朋友非常好奇：“我見過國子監祭酒一面，面容很是端正，女兒應該醜不到哪兒去。”

“醜倒是不醜，但也談不上漂亮。”他含糊了一下，終究還是說出來了這話。在這個娶妻娶德，納妾納色的年代，妻子的容貌沒那樣重。這可就苦了他，滿腔悲憤無處發洩，還無人理解。

嘉月把故事聽到這裏，及時的喊了停：“從始至終說的都是吳浩然娶媳婦的事兒，和你們有什麽關系？”

“這就說上關系了。”公孫雲旗嘆了口氣，又忍不住笑了笑：“和我一起出宮吃飯的那位姓文，叫做文子謙，是太仆寺卿的庶子，美人入宮以前有個喜歡的姑娘，好巧不巧，正是這位國子監祭酒的女兒。在聽到自己喜歡的姑娘被人埋汰成那副樣子以後，文子謙受不了了，跟人動了手。”

嘉月能夠理解，深表同情：“然後呢？”

“然後被路過的京兆府尹遇見，兩人下了大獄，這不來叫陛下撈人去。”公孫雲旗掩蓋不了看戲人的那股喜悅勁兒。

京兆府尹不是好幹的活，畢竟皇城裏面官員遍地都是，各種攀親帶故的，所以也坐上這位置的人，基本上都是硬骨頭，而且都是鐵面無私的那種，任誰來了都不好使。

兩個人當街鬥毆，是要被關上幾天，可若是關上幾天，無論是陛下還是吳大人的臉面都不好看，公孫雲旗只好來請陛下親自出面。

嘉月笑着搖了搖頭，只能說一句：“荒唐。”

陛下親自來了，這是不放人也得放人，她倒也沒等着，而是親自去了關押的地方，瞧瞧那兩人狼狽的樣子。

兩個人被關押在一個地方，只是中間有牆隔開，嘉月首先看見的是吳浩然，眉青臉腫，半邊臉腫的老高，看上去很是狼狽。

“怎麽幾日不見你就成了這副樣子？”她其實也有點兒幸災樂禍。

吳浩然身上還有點酒氣，不過酒已經全醒了，一瞧見陛下頓時有些羞得想鑽地縫的地步，耷拉着腦袋也不擡頭。

“你爹怎麽不來保釋你啊？”

“我爹……”他捂着臉，猶豫了一下，還是一副氣餒的樣子：“他聽人說我嫌棄那家姑娘，氣的不要我了。”

吳大人真是三天兩頭往出丢孩子。

“嫌棄一個姑娘的容貌不是君子所為。”公孫雲旗在旁苦口婆心的說，但也遮蓋不了他想看熱鬧的本質，以及幸災樂禍的态度。

吳浩然沒好氣兒的瞪了一眼，嘟囔道：“又不是你們娶，你們當然輕松了。”

就在這個時候，旁邊的牢房那裏的男人突然炸了窩：“陳小姐性格善良，容貌溫柔，是個十足的好女孩，你不懂得珍惜休要亂說！”

吳浩然臉還疼着呢，聽聞此言滿懷怨氣的對了過去：“就你懂行了吧，你再好好跟陛下說一說那家小姐有多好。”

隔壁瞬間沉默下來，鴉雀無聲。

嘉月覺得兩個男人怪有意思的，往旁邊的牢房走了走，文子謙失魂落魄的坐在原地，看見了陛下趕緊行了一禮，那臉上全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比旁邊牢房裏的吳浩然沒好到哪兒去。

她覺得很有意思：“你們兩個的年紀放在尋常人家都能當父親了，居然還會因為這種事情當街打架，厲害厲害。”

文子謙有些害怕：“陛下……”

“朕不怪你也不會遷怒那家小姐，不過吳浩然你既然這麽不喜歡這親就別成了，你自己不情不願不說，那叫小姐也怪可憐的。”

兩個男人同時高興的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