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在單獨和賀煊住在一起前, 蘇宴羽從來沒想過有一天, 他會和另一個人經歷如此平凡但美好的早晨。
走到并不遙遠的上輩子, 他是個普通畫手, 常年獨自生活,很少生出要找一個伴侶的念頭。
穿越之後,有原主的委托在, 他也沒心情、沒精力去思考這種事。
直到賀煊出現在他面前,盡力向他展示另一種生活的可能,才讓他慢慢意識到,和另一個人一起其實也會很美好。
特別這“另一個人”還會做家務,悄無聲息就把身邊一切打理得很好。
有些新奇地看了看賀煊,蘇宴羽說:“沒想到你還會做飯。”
賀煊笑着說:“皇室成員也是人,也要生活。哪怕平時有人照料, 但絕大多數人還是希望能和伴侶單獨過日子,自己動手是常有的事情。而且……”
他頓了頓,給蘇宴羽拉開椅子, 用一種很平和的口吻說:“皇室成員經常要上戰場,那種地方不分高低貴賤,只有自己才能好好照顧自己。”
所以即使皇室成員平時看起來再嬌生慣養, 其實生活技能都很不錯,起碼野外行軍不會餓死自己。
想到這裏,賀煊笑得更溫和, 遞給蘇宴羽一雙筷子, 邀請他嘗嘗自己的手藝。
蘇宴羽當然不會拒絕, 坐下後各個菜都嘗了幾口,真心誇了幾句,一吃完早飯就前往學校上課。
賀煊在他出門前問了一句:“你願意最近和蘇大校聞中校見一面嗎?”
蘇宴羽說:“如果有需要,什麽時候見面都可以。”
他是不能代原主原諒任何人,但起碼,他該就這件事給原主一個交代,和原主真正的父母見上一面無疑是比較好的方式。
哪怕真正要聽到答案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賀煊見蘇宴羽首肯,點了點頭,沒再多說,只體貼地讓他趕緊去上課,免得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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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宴羽應了一聲,出門了。
他在學校上了一天專業課,下午放學後還和隊員又訓練了一會,到晚上七點左右,和在外面忙了一天的賀煊會合,一起回了目前的居所。
想動手的人看兩人十分謹慎,身邊又跟着疑似護衛隊的保護者,觀察了一路,最終放棄埋伏的打算,等待蘇雨澤那邊安排妥當再行出手。
蘇雨澤當然不會說什麽,而蘇宴羽和賀煊一路上感覺到有人跟蹤,心裏清楚該上鈎的人已經上鈎,當然也不會有什麽反應。等回到住處,賀煊才告訴蘇宴羽,他已經和蘇大校約好,只等蘇大校那邊做好準備,就帶蘇宴羽前往選定的地點和蘇大校會面。
大概是擔心蘇宴羽會對這事有所抗拒,賀煊一邊說,一邊窺視着蘇宴羽的表情,準備随時住口。
蘇宴羽對他笑了笑,平靜地說:“學長不用擔心,我沒什麽。”
賀煊說:“蘇大校他們……他們心裏很愧疚,如果你不喜歡,不要勉強,他們不會有什麽想法。”
蘇宴羽說:“不勉強。你不要太擔心,我……和他,其實都想見蘇大校一面。”
這話等同于告訴賀煊他身份确實不對,賀煊聞言,精神就是一振,盯着蘇宴羽看了好一陣,抿起唇笑得如沐春風,一雙冰藍色的眼睛中漾着濃濃的愉快。
蘇宴羽沒發表任何意見,但對他這個反應非常滿意。
賀煊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他身份有問題,而是他給予了信任,這就說明在賀煊心中,他的信任比其他事情更加重要。
心情好起來,蘇宴羽和賀煊道過晚安才回到房間去休息。
賀煊自己坐在客廳笑了一會,撫着腕上那串念珠,遮住上面流轉的彩光。
——雖然不知道念珠變成這樣的原因,但賀煊總是下意識覺得讓蘇宴羽看到上面的光不大好。
蘇宴羽哪知道賀煊心思這麽複雜,一覺睡到大天亮,第二天又上了整整一天課,終于到了休息日,賀煊告訴他蘇大校和聞中校已經完成職務交接,做好了準備,可以和他見面了。
“我們約在一家私人訓練所,屬于皇室産業,附近居民很少,已經準備好疏散方案,即使出現問題,也不會牽連無關人士。”賀煊說。
蘇宴羽點點頭,沒再多問就答應下來。
到了約定見面的當日早上,他和賀煊一切如常,早飯後搭乘私人磁懸浮專車前往訓練所,一路上小心觀察着附近狀況,并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直到從磁懸浮車上下來,蘇宴羽随賀煊向私人訓練所內走去時,才猛地感受到有人鎖定了自己。
他偏頭向後看了一眼,有些不可思議。
事實上,私人訓練所附近的人不多,他什麽異常都沒看到,但在轉頭的那一刻,忽然就感覺到一陣毛骨悚然——
不知道從何而來的目光充滿惡意,如同細針一樣紮在他背上,讓他無端生出一股冷意。
賀煊就在他身邊,對此毫無知覺,只體貼地放慢步子配合蘇宴羽,好像蘇宴羽感受到的惡意只是錯覺。
然而蘇宴羽沒有掉以輕心,不知道是異能作用,還是直覺提醒,他就是萬分相信自己的感覺,随手做了個整理衣擺的動作,再次不着痕跡觀察起附近少之又少的人來。
他很快,他發現了一個讓他格外在意的壯年男人。
那男人面容平凡,穿着一身整齊的鐵灰色正裝,依稀能看到身軀上肌肉流暢發達,一旦動起手,必定極具爆發力。與身軀相稱的是他的眼睛,明亮卻又藏滿了癫狂,裏面像是燃燒着無法熄滅的火焰,使他原本毫無特色的面孔都變得非常有張力。
蘇宴羽視線從他身上一掃而過,隐約感受到一股熟悉。
他和雇傭兵們比賽時,就從雇傭兵身上感受過飽經血與火的危險,這時看到這個男人,第一反應就是又遇到了雇傭兵。
第二反應,才是這個人非常危險。
随着對方順着訓練所出口通道越走越近,蘇宴羽渾身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他小心地握緊手掌,将一道異能波藏匿好,又借着走路動作的遮掩,輕輕踢了一下賀煊腳後跟,暗示對方随時準備應對可能的危險。
賀煊心領神會,餘光瞥過這個男人,冰藍色的眼睛染上一抹凜冽。
兩人精神緊繃,密切關注着男人動作,然而直到擦肩而過,壯年男人都毫無異動,仿佛他真是個普通路人,只是因為突然遇到皇子這種大人物身體才有些緊繃。
蘇宴羽卻完全沒有被迷惑。
他冷靜地對上男人充滿瘋狂和絕望的眼睛,在男人猛然反身暴起時,手中那道異能向前送出。
粉光乍現,耳朵尾巴從身上冒出,蘇宴羽仰面避開男人掃來的不明物體,一腳踹在已經被魅惑技能定住的男人小腹上。
耳邊厲喝聲響起,警報聲蔓延,男人神色猙獰地栽倒在地,蘇宴羽餘光瞥見那不明物體竟是只半個巴掌大小的皮夾,伸手向後一撈,精準抓住一角,腕上一個發力,就将皮夾撈回。
接着,他大臂揮出一個漂亮圓融的弧度,快狠準地将皮夾甩出。
下一秒,無需蘇宴羽多說,賀煊已經飛起一腳,正中半空那只皮夾,狠狠将它踢出老遠。
護衛隊成員在這空檔間迅速沖出,疏散什麽都不知道的少量路人,将蘇宴羽和賀煊團團護在中間。
再下一刻,火光從皮夾下落之處亮起,爆炸聲轟然裂響,異常的能量波動瞬間擴散開來。
竟是男子剛才那只皮夾爆炸了!
在場少數路人見狀懵了兩秒,就忍不住尖叫起來,表情驚恐地迅速遠離壯年男人,數名護衛隊成員臉色大變,一邊以最快速度張開保護屏障,一邊飛撲而出,狠狠按住剛解除定身的男人,爆喝着讓他老實一點。
一男一女兩名便裝軍官帶着人從訓練所中沖出,身後跟着不少現役軍人,各個荷槍實彈,一看就知道早有準備。
壯年男人見狀,慢慢閉上眼睛,臉上露出說不來是失望還是慶幸的表情。
那名男性便裝軍官低嗤一聲,大步上前,把蘇宴羽和賀煊往自己身後推了推,做出保護的姿态。
“你們兩個往後退一些,這個人非常危險。”他盡量放緩聲音說,“我是老江湖,這裏交給我們就好,小年輕不要莽撞。”
顯然,這位就是今天要和蘇宴羽見面的蘇大校。
蘇宴羽沉穩地向他道了聲謝,目光自然地在他面上掃了一圈,發現他和自己長得并不像,不由向聞中校那邊看了一眼。
出乎他預料的是,聞中校和他長得也并不怎麽相似。
蘇宴羽心中轉過幾個念頭,面上不顯,對眼眶有些泛紅的聞中校點點頭,輕聲道了句“您好”。
聞中校身體一顫,勉力忍住眼淚,回答說:“孩子,你好。”
蘇宴羽聞言動作一頓,與聞中校四目相視,半晌也沒有說出什麽話來。
賀煊察覺到他情緒不高,連忙伸出手,小心捏了捏蘇宴羽手指,試圖以此安慰蘇宴羽。
聞中校眼尖地看到這一幕,有心說點什麽,可想到自己沒有立場,欲言又止片刻,最終沒有出聲。
蘇宴羽不大好意思地抽回手指,打了個眼色,示意賀煊注意場合。
“那個人控制住了?”他故意轉移話題問。
賀煊向他身後看了一眼,點點頭,并老實地收回手,不再刺激聞中校和蘇大校。
蘇宴羽見他這麽聽話,表情柔和了一些,視線在他身後護衛隊成員面上一掃,向後退了幾步,和聞中校退到了一起。
對蘇宴羽不熟悉的人根本不知道他在做什麽,而賀煊打眼一瞧,就明白蘇宴羽在提醒他:護衛隊中有可疑的人。
賀煊絲毫不懷疑蘇宴羽的判斷能力,但今天和他來訓練所的護衛都比較受他信任,即使蘇宴羽對他試鏡,他一下也弄不清到底哪個有問題。不過既然蘇宴羽向聞中校那邊走了,就說明聞中校甚至蘇大校帶出來的人都沒讓蘇宴羽有威脅感,他或許可以從這裏做做文章。
一臉平靜地将審訊和接應工作托付給蘇大校,賀煊做出一副打算陪蘇宴羽去和聞中校談談的架勢,讓久經沙場的兩位軍官心頭都是一凜。
雖然他們和賀煊沒什麽默契,可經歷的戰鬥多了,賀煊一些小動作不用說他們就看得懂。
擔心打草驚蛇,蘇大校沒有輕舉妄動,和聞中校交換了一個眼神,假裝要帶壯年男人走,讓聞中校掩護着蘇宴羽和賀煊撤退。
蘇宴羽心裏半點害怕的情緒都沒有,因為使用異能而冒出來的大耳朵動了動,尾巴輕輕一甩,看起來好像是有些不适應,但實際上,他是在用這種方式查探訊息。
經過長時間的試驗,蘇宴羽發現,他在現實中使用異能後,五感甚至第六感都會出現質的提升。
有時候他分不清這到底算異能的其他作用,還是他本身直覺的激發,但不需要正确答案,他也清楚這對他來說有多大幫助。
蘇宴羽想到這裏,表情深沉,不動如山,腳步緊跟聞中校,既保證自己處于随時可以動手的位置,又不着痕跡掩護住賀煊側翼,死死卡住有心者從他這一側突破的可能。
這個表現讓不少人對他刮目相看。
蘇大校夫婦即使知道這是自己的孩子,依然對他沉穩的表現欣賞有加;混在護衛隊中的埋伏者,就算立場不同、也不清楚蘇宴羽已經發現他們,照樣覺得蘇宴羽很有大将風範;被死死控制住的襲擊者,心中仍舊對蘇宴羽有所怨怼,卻不得不承認蘇宴羽是真的敏銳。
而賀煊,在戰鬥上天賦出衆,蘇宴羽稍微一動,他就看出蘇宴羽的目的,心中除了感動,竟還有一些暴躁。
他是個男人,即使年紀還有些小,但怎麽會沒有保護心上人的想法?
他以為他這麽多年來勤修不辍,個人戰力已經足以保護曾經保護過他的人,誰知道到了緊要關頭,卻還是蘇宴羽挺身在前。
這讓他感覺自己很沒用。
心中一時間生出許多感觸,賀煊認識到自己的不足,很快沉下心判斷局勢,确認自己此刻不能由着性子胡來,只能壓下那點對自己的不滿,認真配合蘇宴羽的行動。
蘇宴羽不由看了賀煊一眼。
兩人視線相觸,蘇宴羽沒來由地感覺賀煊哪裏變了,稍微挑了挑眉峰,沒給出任何反應。
他直覺賀煊的變化不是壞事,但眼下不是合适的時機,還是等到事情解決再和賀煊細談。
心念電轉,蘇宴羽腳下步子故意一錯,露出一個可有可無的破綻,瞬間引來護衛隊中某些人的注意。
他們沒注意到賀煊的變化,只看到蘇宴羽出現失誤,眼睛一下就亮了。
風聲乍然暴烈起來,無形刀鋒從四面八方呼嘯而至,眨眼近至蘇宴羽身前。
凜冽的寒意從他鼻尖劃過,他下意識向後一錯,一縷額發被緊貼着面頰的風刃削落,下一秒就卷碎在空氣中。
蘇宴羽眼神一凝,唇畔挑起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笑容,那張清冷的面孔頃刻變得妖異起來,讓埋伏者心頭一陣狂跳。
再下一秒,他們就見到賀煊猛地躍起,一道印記狠狠砸落在他們面前,戰矛直指而來,眨眼間攪亂氣流,竟生生将他們的風刃打散!
面色大變,幾人根本來不及過多反應,依靠肌肉記憶傾身避開淩空而來的戰矛。
然而不等他們就地滾出危險範圍,粉色的桃心、狐火并着一道沖擊波從天而降,生生将他們按在了地上!
骨骼碎裂聲中,有人感覺到大腦一陣刺痛,竟是被異能波直接擊破防禦,傷到了可以稱為精神海的地方。
其他人餘光掃到這一幕,臉色鐵青一片,不敢硬碰硬,各出底牌撒腿就走。
獨屬于精神異能的波動乍然蔓延而出,因使用者不少,一下疊成難以想象的無形波浪,将不少毫無防備的護衛隊成員直接推開,嘭得一聲摔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停下來。
但就算停住身體,被精神異能襲擊的諸人仍是大腦發懵,迷茫地躺在原地,暈暈乎乎半天都回不過神來。
蘇大校意識到問題所在,立刻高聲提醒說:“所有人小心,他們中有精神異能者!”
賀煊利用印記一戰矛挑倒一個襲擊者,糾正說:“所有襲擊者都有精神異能,對付他們的時候小心!”
聞中校和蘇大校聽到這話,心頭就是一凜,神色愈發凝重。
他們雖然看不清楚到底有幾個人,但根據經驗判斷,動手的絕對不止兩三個人,這個數量對于精神異能者而言已經非常驚人。
能把這麽多精神異能者聚集在一起,動手的人能量真的超乎他們預計。
蘇大校心中一動,很想知道皇帝陛下知不知道這件事。
如果知道,那這回真是引蛇出洞了。
他一皺眉,和聞中校交換了一個兩人才能懂的眼神,很快下達一條條指令,指引自己的兵向那些異能者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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