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一不小心沖動了

看到灌木叢後面突然冒出個人來，那男生慌忙往後退了幾步，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你、你怎麽在這兒？”

楊璨大搖大擺地走過去，他每往前走一步，那男生就往後退一步，樣子畏畏縮縮，臉上布滿緊張和懷疑。楊璨起了捉弄他的心思，嘴裏說道：“我啊……”接着突然大步往前一邁，故意朝他大吼了一聲：“比你們先來的！”

“哇！！！”那男生給他吓得大步往後退，結果腿上發抖，重心不穩，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眼鏡的一邊鏡腳都從耳朵上掉了下來，鏡框斜斜地挂在鼻梁上，他張着嘴，滿眼驚恐，已然說不出話來。

楊璨又是一陣大笑，他還從沒見識過這麽滑稽的情景，笑得連腰都快要直不起來。他好不容易緩過了勁，盯着地上那個仍然一臉無措的男生笑道：“你是不是傻啊。”

那男生臉都漲紅了，這才想到伸出手去扶正自己的眼鏡。他想做出一副生氣的表情，可實際效果就跟兔子着起急來想咬人似的，還是一副軟綿綿的樣子。他仰起頭來瞪了楊璨一眼——姑且把它稱為瞪，說道：“你才傻！”

男生說完用手撐着地面想要站起來，楊璨過去俯下身拉了他一把，男生站好後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剛才那點勉強做出來的氣勢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嗫喏着問：“剛、剛才你都聽到了啊？”

楊璨不以為意地點點頭：“嗯。”

那男生的臉又紅了：“你怎麽能偷聽別人說話呢。”

楊璨不滿地說：“剛才我就告訴你了，我先來的，再說了，你跟人家告白之前也沒清場啊。”

那男生基本可以斷定是個嘴笨舌拙的家夥，這時候他也說不過楊璨，咬着嘴唇低聲抱怨：“有什麽好笑的。”

“我覺得挺好笑的啊。”楊璨故意上下打量那男生，“真看不出來，你還想追宋櫻啊。”

眼前這男生中等個子，長相平庸，劉海雜亂地貼着額頭，頭上還有幾叢睡覺睡出來的倔強翹毛，鼻梁上架着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鏡，雙眼無神，過厚的鏡片簡直像個哈哈鏡，讓他原本就不大的眼睛顯得更是形狀扭曲。再往下看，上身一件灰撲撲的開襟帽衫，裏面的T恤上印着幾個動漫少女頭像，下身一條洗得發白版型糟糕的牛仔褲，腳上一雙髒兮兮辨認不出顏色的球鞋，鞋帶還松了一邊。從頭到腳，由內至外，一副教科書級別的死宅相。

這樣的人想追宋櫻，說句癞蛤蟆想吃天鵝肉都客氣得像是贊美了。

偏偏這人還遲鈍得不行，半點聽不出來楊璨話裏的揶揄，傻裏傻氣地說道：“看不出來嗎，可我剛才說得挺明顯的啊。”

楊璨扶額，這個人愣成這樣，究竟是無辜的天真還是不可原諒的愚蠢？他換了個問題問他：“你哪個學院的？”

那男生答道：“土木。”

Advertisement

楊璨在心裏嘆道，怪不得，又土又木。他又問：“像你這樣的，整天就宅在宿舍裏打游戲了吧，你怎麽認識的宋櫻？”

一提到宋櫻，那男生又有點害羞，他手指揪着衣服下擺，不好意思地說道：“上個學期平安夜，外院和我們學院有個聯誼晚會……”

楊璨心想，外院女生那麽多，還專挑花魁下手了，這家夥志氣也是很大啊。雖然彼此是陌生人，但楊璨出于一個正直大學生的良知，還是勸道：“今天在這裏撞見也算緣分，我勸你幾句真心話，你要實在想找個女朋友，還是選個實際點的目标，找對了人，用對了方法，沒準也能讓你撿着個死耗子，但宋櫻那樣的女生不是你能肖想的，別浪費精力了，趁早放棄吧。”

那男生怔了好一會兒，問道：“我不可以喜歡她了嗎？”

“你可以喜歡她，但你別指望她能做你女朋友。”

那男生低下頭：“她說我們可以做朋友的。”

楊璨立馬又向他抛出一堆問題：“會修電腦嗎？能扛行李嗎？排隊打飯呢？圖書館占座呢？有沒有時刻做好掏錢埋單的準備？”

那男生一頭霧水地看着他：“為什麽要……”

“都說你傻了。”楊璨頗有些恨鐵不成鋼，“這就是她所謂的‘朋友’要做的事。她偶爾給你點甜頭，為的就是讓你心甘情願給她做牛做馬，既滿足了虛榮心，生活上又得了便宜。像你這樣的人多了去了，人家根本就沒把你放在心裏，甚至連名字都不一定記得，還朋友呢，備胎還差不多，你就那麽樂意給她耍着玩嗎？”

聽到心目中的女神被這樣诋毀，那男生頓時也有些生氣了：“你、你胡說！宋櫻才不是這樣的人。”

“那你說說，她是什麽樣的人？你認識她多久？在今天之前你跟她有過多少接觸？你怎麽知道她是真心要跟你做朋友，而不是把你當成備胎？”

那男生答不上來，只得反駁道：“那你又憑什麽這樣說她，你認識她嗎？”

楊璨這下更有底氣了：“我還真認識她。”

雖然他和宋櫻的關系大概只能算是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但這個圈子裏多是些在學校裏有點名氣的人物，像宋櫻這樣備受追捧的女生他可見過多了，不少都有他剛才所列舉的毛病，所以即使他跟宋櫻實在不熟，但也不影響他用以往的經驗對她做出判斷。

那男生聽他這麽說倒真是意外了，小心翼翼地問：“那、那宋櫻真的有很多……備胎嗎？”

楊璨其實不清楚，但還是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嗯。”

那男生一下子就垂下了腦袋，看起來很是灰心：“怎麽會呢……”

“行啦。”楊璨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這個剛剛失戀的小同學，“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支花，況且人家那是櫻花，你想想，櫻花樹多高啊，是你能高攀得起的嗎，你能摘到棵狗尾巴草就不錯了。”

“唉……”那男生長長嘆了聲氣，“我是真的很喜歡她。”

“喜歡她的多着呢，不差你這一個。”

那男生歪着腦袋想象了一下：“被很多人喜歡是什麽樣的感覺呢……”

這個楊璨最有發言權，他謙虛地笑了笑，說道：“也就那樣吧，平均每三天被告白一次，每年情人節就把一整年份的巧克力囤夠了，時不時走在路上就有人來問要電話，天天有人噓寒問暖，要是哪天不小心生個病，上趕着來照顧的人都快要把門檻給踏平了。嗨，聽起來風光，其實有時候也挺煩的。”

那男生咦了一聲，問道：“是宋櫻告訴你的嗎？”

楊璨頓時有些氣血上湧：“什麽宋櫻，這說的是我自己！”

那男生朝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是你啊……”

楊璨頭頂上冒出了一撮小火苗，嗓門也大了些：“怎麽，不像啊！”

那男生呆呆地看着他，沒說話。

楊璨緩了緩情緒，問：“你不認識我？”

那男生搖了搖頭：“你是誰？”

楊璨清了清喉嚨：“我是楊璨。”

那男生慢悠悠地跟着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楊璨。”

楊璨得意地把雙手抱在胸前：“想起來了吧。”

那男生盯着他，又搖了搖頭。

“你！”楊璨拳頭捏緊，頭頂剛熄滅的小火苗頓時又竄了起來，這學校裏還有不認識他楊璨的人？剛剛他才又得到了一次熱情洋溢的告白，現在居然就遭遇了一次有眼不識泰山？

楊璨壓下火氣，開始介紹自己的頭銜：“去年學校舉辦的第一屆型男靓女大賽你知道吧，我是第一名，現在學校網站上還挂着我的專訪。”

“哦。”那男生這回雖然點了點頭，但眼睛裏滿是理直氣壯的無知。

楊璨眼睛裏都開始冒火了，但仍然逼着自己好聲好氣道：“今年學校的跨年晚會你看了沒？我們樂隊負責開場。”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前面那個主唱，我。”

“哦。”那男生又點了點頭，表情和剛才別無二致。

楊璨再也克制不住，朝他大聲說道：“去年校園十大歌手，這你總該知道了吧？我，冠軍！”見那男生依然滿臉呆滞，他終于徹底爆發：“前年我也是冠軍！大前年也是冠軍！自從我進了大學，年年冠軍！”

那男生顯然被他吓到了，戰戰兢兢地說道：“大、大前年我還沒上大學呢。”

楊璨恨不得抓着他的肩膀使勁搖晃來發洩一下自己對這個呆瓜的怒氣，他覺得自己今天受到了極端的藐視，一種不按套路出牌的、渾然天成的、殺人于無形的藐視，然而作為一個新時代有素質的大學生，楊璨依然盡己所能壓下了火氣。他好不容易讓自己平靜下來，用手指關節敲了敲那男生的胸口，問：“你叫什麽名字？”

那男生用手捂住剛被楊璨敲過的地方，忐忑地報上名字：“彭曉川。”

楊璨輕哼了一聲，平庸、土氣、毫無記憶點，果然是個與他相稱的名字。他拍了拍彭曉川的臉：“喜歡宋櫻是吧？想讓她做你女朋友是吧？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個什麽樣子。”

彭曉川低下頭，顯然是受到了打擊。

楊璨繼續說道：“就你現在這樣，哪怕锲而不舍地再追個十年八年也沒用，人家車都不知道換過多少輛了，你還是得老老實實當你的備胎。”他說到這裏突然停頓了一下：“不過嘛——”

這個轉折的詞語和拉長的尾音毫無意外地抓住了彭曉川的注意力，他擡頭看着楊璨，眼睛裏帶着點好奇和期待，等待他口中的下文。

楊璨突然笑了一下，在這個容易沖動的季節裏做了一個沖動的決定：“我可以幫你追到她。”

“啊————”彭曉川頓時睜大了眼睛，張大了嘴，滿臉的驚喜和不可置信。

楊璨摸了摸他的腦袋：“等着瞧吧。”

今天彭曉川不認識他，沒關系，他要用自己的力量一步步改造他，一步步幫他實現這個遙不可及的心願。總有一天他會得到這個家夥全心全意的崇拜，他要讓他仰望自己，眼睛裏裝滿最真誠的敬佩和感激。

他能做到什麽樣的程度，而他又能讓這個家夥做到什麽樣的程度？楊璨看着眼前這個平庸土氣連話都說不利索的呆瓜，光是想象一下就被這樣的挑戰刺激得興奮不已。

太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