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從頭開始

晚飯兩個人就在學校食堂裏随便吃了點，吃完飯，楊璨忽地朝彭曉川伸出一只手，看樣子是要讨點什麽東西，彭曉川一臉茫然地看着他，楊璨啧了一聲，板起臉道：“怎麽，就忘了？”

彭曉川恍然大悟，連忙從那個土氣的書包裏掏出一包紙巾來，抽了一張遞給楊璨，楊璨接過來擦了擦嘴，說：“還算有點悟性。”

彭曉川得了師父誇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頭笑了笑。

楊璨又說道：“知道今天下午我為什麽非要去四A等你下課嗎？”

彭曉川搖了搖頭。

“今天是我約的你，見面就該選你最方便的時間和地點，而且我要比約定的時間提前一點到達，這是為了表現我的尊重和誠意，也是一個男人應該具備的禮節。以後無論你要約誰，不管男女老少，也一定要這麽做，記住了嗎？”

彭曉川用力點頭：“記住了！”說完又從書包裏掏出一個小本子和一支筆，把楊璨剛才說的話認真記了下來。

楊璨看着他低頭唰唰做筆記的樣子，不由在心中嘆了一句孺子可教。本校雖然是所綜合性重點大學，但多年來一直以理工科見長，其中又以土木專業為翹楚，能考進本校土木專業的學生，智商一般低不到哪去。眼前這家夥雖然傻是傻了點，但腦子到底是不笨的，也就是欠了點調教。

楊璨又仔細看了看彭曉川的臉，萬幸，雖然沒多好看，但也說不上醜，好好拾掇拾掇還是能拿得出手的。這家夥一看就是宅得太久了，渾身都長出了黴斑，是時候把他拉到太陽底下好好曬一曬了。

兩個人一起出了食堂，楊璨帶着彭曉川往校外走，說道：“先帶你去剪個頭發，每個人都該留個适合自己的發型。”他用手指在彭曉川的腦袋上戳了戳：“你這不叫發型，你見過鳥巢嗎，把鳥巢翻過來扣在你頭上，那就是你現在的樣子。”

學校出門左轉是一條熱鬧的街道，每到晚上附近幾所高校的學生都愛來這閑逛。這裏有幾間檔次不差的發廊，因為主要客源都是學生，價格也不高。楊璨拉着彭曉川走進其中一間發廊，熱情的發廊小哥立刻圍了上來：“兩位是要做頭發吧？現在我們正好有新學期優惠活動，洗剪吹燙染一條龍，五個價位，三十種發型，包您滿意。來，先拿張宣傳單看看。”

楊璨擋開發廊小哥遞過來的宣傳單，又把彭曉川想要伸出去的手給拍掉，說：“不染不燙，先給他洗洗頭，再把頭發剪短就行。”

發廊小哥癟了癟嘴，不冷不熱地應了一聲：“好的，請稍等。”轉頭去給他們指派了一個洗頭小妹來。

彭曉川擡頭張望着四周牆上五花八門的造型圖，一時覺得有些眼花缭亂。楊璨扶正他的腦袋，讓他收回眼睛：“別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那些都是殺馬特，沒品位的傻屌才愛折騰那些。太先鋒時髦的發型你也駕馭不了，弄得簡單清爽點就好，這樣整個人看起來幹淨又整潔，就算是搭上你這張臉，也能給人留下好印象。”

“哦。”彭曉川又受教了，趕緊再拿出小本子記下來。

洗完了頭，輪到理發師上陣，理發師先給彭曉川把頭發吹了個半幹，手裏刷刷地擺弄着剪刀，說道：“靓仔，給你剪個斜劉海啊，然後再把劉海拉直一下，剛好把半只眼睛遮住，又飄逸又有型，很帥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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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曉川對要剪什麽樣的發型毫無概念，茫然地朝楊璨看了一眼，楊璨連忙阻止理發師：“不用，千萬別，按我說的來剪就好。”于是便盡職盡責地在旁邊親自把關，把哪裏該長、哪裏該短、哪裏務必要對稱一一指明，同時拒絕掉理發師的一切建議和推銷。

好不容易終于把頭發剪好，理發師用電吹風給彭曉川吹掉了頭上殘留的碎發，一臉不滿道：“靓仔，你這個發型很土的啦，我今年第一次給人剪這麽難看的頭啊。”

彭曉川扶了扶眼鏡，從鏡子裏看到自己剛剪好的發型，頭發并不太短以至于顯得粗蠻，也不太長以至于顯得邋遢，清清爽爽，幹淨利落，讓整個人看起來一下子精神了不少。彭曉川對自己的新發型顯然很是喜歡，忍不住咬着嘴唇笑了起來。

楊璨站在他身後，從鏡子裏看到他一臉按捺不住的笑意，自己也不禁露出微笑。他揉了揉彭曉川剛剪好的頭發，問他：“還不錯吧？”

彭曉川回過頭，仰起臉來看他，露出一排白牙，用力地點頭：“嗯！”

楊璨拍了拍他的肩膀：“走，結賬去，接下來我們去田徑場。”

楊璨在路上順便買了瓶礦泉水，兩個人來到田徑場時還不到八點，田徑場的燈光剛剛打開，跑道上有不少正在慢跑或散步的學生，足球場裏正在熱身的年輕人們已經準備好要大戰一場。兩個人在主席臺邊停下來，楊璨又突然朝彭曉川伸出了一只手：“給我。”彭曉川一愣，趕緊就從包裏把紙巾掏出來給他，楊璨哭笑不得：“你給我這個幹嘛，我說的是你的包，我幫你拿着。”

“哦。”彭曉川把自己的斜挎包拿了下來，遞給楊璨。

說實話，楊璨根本不希望自己的人生跟這麽個難看的背包有任何交集，此時他盡量減少着與這個包的接觸面積，只用幾根手指拎着包帶，一臉嫌棄道：“你就沒別的包了嗎，這都什麽玩意兒啊。”

彭曉川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這是剛上高中的時候我舅舅送的，用了好多年了，我舍不得丢。”

“舍不得丢你就好好收着，放家裏供起來也行，別整天背着出門現眼。”楊璨又扯了扯彭曉川的外套，“衣服也給我脫了。”

彭曉川頓時不知所措地抓住了衣襟，問道：“幹、幹嘛要脫衣服……”

楊璨沒好氣道：“跑步你還穿這麽多！輕裝上陣知不知道？”

“哦。”彭曉川只得把身上那件灰撲撲的帽衫脫了下來，晚風一吹，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但又不敢說冷，只得用兩手抱住了自己的胳膊。

楊璨看了他一眼，問：“冷啊？”

彭曉川沒說話，怯怯地點了點頭。

“沒事，一會兒跑起來就不冷了。”楊璨一手拎着彭曉川的包和衣服，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帶着他往前走了幾步，一起走到跑道的起點線前，“這裏一圈是四百米，你每天跑五圈，一能鍛煉身體，二能增強意志，除了臺風大雨冰雹之外，絕不能偷懶，記住了嗎？”

“記住了。”可彭曉川覺得五圈實在有點多，忍不住想減輕點負擔，“不過，三圈不可以嗎，體測也才要跑一千米呢……”

楊璨一下子又火了：“還學會讨價還價了！剛才你怎麽答應我的？你說記住了，這就是已經接受了我對你提出的要求，現在又說要減少兩圈，你這就是不守信用！”他用手一下一下地拍着彭曉川的胸口，拍得他連連後退：“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馬難追，出爾反爾這是男人做的事嗎？五圈，少廢話！”

彭曉川給他這麽一陣訓斥，一下又萎了下來，連忙戰戰兢兢地應聲：“是、是！”

楊璨見效果達到了，又說：“你要是實在堅持不住，中途也可以停下來走這麽一小段，但是只要體力恢複了就立刻給我跑起來，記住了嗎？”

“記住了。”

楊璨拍拍他的肩膀：“行了，開跑。”

彭曉川從小就是個不愛好運動的，體育課也向來是得過且過，平時又是個死宅，突然跑這麽兩千米實在有點難為他。這才剛跑完一圈，第一次經過楊璨身邊時他就已然是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楊璨為了給他增加點動力，擡起膝蓋在他屁股上用力頂了一下，直把彭曉川又往前頂了好幾米，他朝他大聲說道：“加油！只剩四圈了！”

彭曉川第二次經過楊璨身邊時，本來就慢騰騰的腳步差點就要邁不動，他又被楊璨用膝蓋頂了一下屁股，聽見他喊：“給我頂住！”

第三次，彭曉川是走着經過了楊璨身邊，結果還是被楊璨頂了一下屁股：“別停，跑起來！”

第四次，彭曉川喉嚨裏一片火辣，連大腦都恍惚了起來，屁股依然被楊璨頂了一下，只聽見他對自己大聲地喊：“最後一圈了，堅持！宋櫻正在終點等着你呢！”

宋櫻！彭曉川像被打了一針興奮劑，快要麻木的四肢仿佛被重新上了發條，帶着極度疲累的身體不斷向前跑去。胸腔傳來重重的心跳聲，眼前的景象他已看不太清楚，只能依稀分辨終點就在離自己不遠之處，他想象着宋櫻就站在那裏，帶着一臉溫柔的笑意。

彭曉川腳步虛浮地邁過了終點，那裏沒有宋櫻，在即将倒下的那一刻，他重重撲進了楊璨的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