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贊美是人類進步的階梯

好不容易結束了今晚的鍛煉任務，彭曉川頭上頂着個橘子，貼牆站直，一想到明天還要去眼鏡店裏打工，心情頓時沉重得如同上墳。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鼓起勇氣道：“楊璨，明天下午我能不能請個假，先不去眼鏡店了。”

楊璨問：“怎麽，你們班裏有活動？”

彭曉川支支吾吾：“也不是。”

“那是為什麽？”

彭曉川小聲道：“那個師奶奶，我有點怕她......”

楊璨不以為意：“怕她幹什麽，她還能把你給吃了？”

她還真能把我給吃了！彭曉川說道：“我一看到她就緊張，跟她待在一起半個小時，比我去田徑場跑五圈還累。”

楊璨哦了一聲，說：“那好，以後你就每天跑八圈吧。”

彭曉川哭喪着臉：“我不是嫌跑得太少了……”

楊璨本來就是在故意逗他，這時候看他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心裏直想笑：“我知道你什麽意思，你就是不敢跟你師奶奶單獨相處呗。”

彭曉川有點委屈：“她比你還喜歡捉弄我，一看到她笑我心裏就慌，而且就剩我們兩個人的時候，我又不知道能跟她說些什麽。”

楊璨不滿道：“之前讓你看了那麽多社交指導書，你不能光看過就完了，還得牢牢記在腦子裏，更重要的是要學以致用。面對不熟的人應該怎麽找話聊，書裏沒寫嗎？”楊璨提問道：“告訴我，讓對話進行下去的最好方法是什麽？”

彭曉川一板一眼地回答：“問問題。”

“沒錯，不知道該聊些什麽的時候，使勁向對方問問題就對了，從對方的答案裏又能提出新的問題，這麽一來一往的，又能增進了解，又能活躍氣氛。”楊璨坐到彭曉川對面，開始情景教學，“好了，現在假裝我是若蕙姐姐，你來向我問問題。”

彭曉川想了想，問：“你今年多大了？”

“你傻啊！”楊璨恨鐵不成鋼道，“有沒有點常識？不知道向女人打聽年齡是非常不禮貌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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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曉川脖子一縮，又問：“那，你家住哪？”見楊璨滿臉陰沉，他連忙又換了個問題：“你跟老師結婚很多年了嗎？”

楊璨忍無可忍：“接下來你是不是還要問人家家裏幾口人？都做什麽工作？順便再把身份證拿出來讓你登記一下號碼？”

彭曉川苦惱地小聲道：“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應該問什麽才好。”

楊璨道：“這有什麽難的，你不是在人家的眼鏡店裏打工嗎，就圍繞着眼鏡店來問好了。比如當初怎麽想到要開這家店，開了多久了，平時經營辛不辛苦，再順人家的話誇上幾句，如果她答辛苦，你就可以誇她吃苦耐勞，工作努力，如果她答不辛苦，你就誇她能力過人，才貌雙全，幾句下來保準讓她聽得心花怒放。”

彭曉川有點遲疑：“怎麽好像拍馬屁一樣……”

“什麽拍馬屁，這叫贊美！只要你是真心誠意地贊美人家，又沒誇張，又沒撒謊，怎麽就成拍馬屁了？”楊璨耐心教導他，“人嘛，沒有誰不喜歡聽幾句好話。要是想讓別人高興，嘴就得要甜一點，揀些別人愛聽的話來說，反正自己又不會少塊肉，就當日行一善了。”

“哦。”彭曉川聽着覺得很有道理，“可是我好像不會贊美別人，楊璨，你教教我。”

“這有什麽難的。一個人就算再不起眼，身上也總會有那麽一兩個閃光之處，只要你平時多留意一下，找出別人的優點，又摸清別人心裏在意什麽，輕而易舉就能誇到人家的心坎上了。”見彭曉川仍是一知半解的樣子，楊璨便決定用實例教學，“現在就拿你自己來舉個例子，要是贊美自己，你會從哪些優點開始說起？”

“我嗎……”彭曉川認真思考了好一會兒也得不出什麽結果，他覺得自己渺小得就像一只草履蟲，實在找不到什麽優點值得拿出來說道一番，最後只得說，“不知道，我好像沒什麽優點值得贊美的。”

“都說你傻了，連個自己的優點都說不出來。”楊璨一個一個地給他細數，“不過你傻歸傻，但好歹腦子不笨啊，雖然人遲鈍，但學習能力挺強啊，很多東西一學你就會，書裏的內容讀兩遍就全記下來了，有多少人能做到這些？”

見彭曉川直愣愣地看着自己，楊璨又繼續說道：“而且你這個人心腸好，單純善良，待人又真誠，做事情肯努力，有了目标能堅持，所以就算你經常犯傻，我也從來不嫌棄你——哎，雖然偶爾還是會有點嫌棄吧。從一開始到現在，你看看你有了多大的進步？怎麽人都變帥了那麽多，還是看不到自己的優點呢？”

彭曉川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麽長篇大論地誇獎自己，把連他自己都從未注意到的優點一一列舉在他眼前。雖然楊璨看起來總是一副對他恨鐵不成鋼的嫌棄樣，可到頭來就只有他一個人願意透過那層平庸的外殼，精準地找出他的每一個閃光之處。

彭曉川突然沉默下來，頭也低了下去，頭頂的橘子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滾了兩圈，停在了楊璨的腳邊。

楊璨彎下腰把橘子撿起來，想要再放回彭曉川的頭頂，卻見他一直埋着頭不說話，便笑他道：“喂喂喂，就誇了你兩句，你該不會感動到要哭了吧？”他用手托起彭曉川的下巴：“頭給我擡起來，繼續把橘子——”他還沒說完就停了下來，只見彭曉川正抿緊嘴唇，垂下的睫毛在輕輕顫動，眼眶裏的水澤反射着燈光，眼角都已泛紅。

楊璨着實是有些不知所措了，女生哭泣是他至今都難以招架的一記殺招，而男生哭起來也不見得更好對付，他放輕了聲音問道：“怎麽回事？好端端的怎麽說哭就哭了？”

彭曉川用力眨了兩下眼睛，把淚水給眨沒了，說話聲音聽着有些委屈：“你誇我……”

楊璨從來只見過人被誇了會笑，哪想到這家夥被誇了幾句還會哭，他連忙說道：“我剛才就是随便說說的，你別當真啊。”

“啊？”彭曉川聽到他這話，眼淚立馬又湧上來了。

“不是，不是。”楊璨這下是真的慌了手腳，直接一把将人攬進了懷裏，拍着他的後背安慰，“別哭，別哭了啊，男人就算流眼淚也要躲在被子裏偷偷流。剛才那些當然都是真心話，沒騙你的。”

彭曉川吸了兩下鼻子：“我好高興，楊璨，你對我這麽好，我心裏好感動。”

楊璨見他說得可憐兮兮的，心裏不禁發軟，溫聲問：“怎麽，難道以前都沒有人對你說過這些？”

彭曉川把臉埋在楊璨懷裏，搖了搖頭：“以前上中學的時候，只有考試考好了老師會在班上誇我幾句，上了大學以後，周圍的同學都很厲害，再也沒人注意到我了。我長得又不好看，也沒什麽才能，別人連看都不願意看我一眼。只有你願意幫我、鼓勵我，對我這麽好。”

楊璨摟着他說道：“可你現在不是不一樣了嗎？只要堅持下去，一天一點改變，你也可以變成很棒的人，對自己有點信心。至少我就很喜歡你，将來宋櫻也會喜歡你的。”

彭曉川擡起頭來看他，眼神晶晶發亮，認真道：“楊璨，能認識你真的是太好了。”

楊璨揉了揉他的腦袋，笑道：“傻。”

彭曉川想起剛才自己差點就哭了出來，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又把臉埋回楊璨懷裏不願起來了。楊璨逗他道：“幹嘛，還想哭呢？”

彭曉川不說話，楊璨便把他從自己身上扒拉下來，起身回房間裏拿來了吉他，說道：“行啦，我給你唱首歌，聽完了就給我笑一笑。”

彭曉川立馬在沙發上端坐好，期待地望着他。

楊璨抱着吉他想了一想，決定用一首歡快點的歌來安慰彭曉川，低頭便彈起了活潑輕快的旋律，用心彈唱起來。

“嶄新的一天，迎着太陽。”

“每一步，都像走向我們安祥的田園。”

“你看那可愛的人們，用高貴的心，迎着風，捍衛永恒生命的意義。”

“希望之光照耀着大地，我們手牽着手。”

“嘿，我的朋友，必須堅強，盡管充滿艱難困苦和荊棘。”

“我們總還有力量，我們還有方向。”

“每一天，勇敢地去面對生活。”

“我想看到你們，每一個人臉上的微笑……”

他唱到這句時，笑着擡頭朝彭曉川看去，而彭曉川正完全沉浸在這首為他而唱的歌曲裏，如歌詞所唱，他對楊璨擺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眼睛都快眯成了縫，表情裏帶着滿足，又有一點雀躍，開心地随着節奏晃着腦袋。

楊璨忍俊不禁，他忽然發覺，其實除了讓彭曉川對自己流露出崇拜的眼神，讓他忍不住要哭，讓他快樂地發笑，也同樣是愉快而充滿了成就感的事。他唱完一曲，捏着彭曉川的臉說道：“打起精神來，明天去了若蕙姐姐那裏好好表現。”

“嗯！”彭曉川鬥志昂揚。

楊璨又想起件事情來：“對了。”

“什麽？”彭曉川問。

“從明天開始，你還是跑八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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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楊璨唱的歌是來自海龜先生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