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雨中游樂場

小長假的第三天，楊璨和彭曉川睡了個飽飽的懶覺，醒來的時候，兩個人都傻了。

外面在下雨，而且雨勢不小，看起來也不是輕易能停下的樣子，而去游樂場的計劃就變成了那只泡在雨裏的落湯雞。

更糟糕的是，他們買好的門票只限今天使用，如果今天去不了，那門票就要作廢了。

楊璨簡直七竅生煙：“怎麽回事？昨天不還是大晴天嗎，怎麽今天就突然下了這麽大的雨？”

彭曉川沮喪極了：“門票兩百多呢。”

楊璨這時候也只能樂觀地安慰他：“沒事，估計是陣雨，到了中午應該就停了。”

中午十二點，兩個人呆呆地望着窗外，彭曉川道：“雨好像更大了。”

楊璨道：“沒有，明明變小了一點。”

“是更大了吧。”

“沒有。”

“真的更大了。”

“沒有！”

兩個人煮了鍋泡面，楊璨食之無味，用筷子挑着碗裏的面條：“怪我，前天應該看好了天氣預報再買票的。”

彭曉川幽怨地嘆息：“怪我，我這個人就是倒黴，本來一個好好的計劃，一帶上我就要泡湯了。”

吃完面，洗完了鍋碗，楊璨發現外面的雨聲幾乎已經聽不到了，他興奮地鑽出廚房：“外面的雨是不是停了？”

彭曉川正窩在沙發上玩手機，這時候他起身去窗邊一看，立刻開心道：“真的！下面那個人都不撐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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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璨見天公終于作美，感慨道：“我就知道，老天對我垂愛多年，怎麽舍得在今天堵着我不讓出門。彭曉川，趕緊換衣服，我們現在就出發！”

彭曉川出門時還是拿了把傘，兩個人走到樓下，外面還飄着零星的毛毛細雨，空氣濕潤而清新，深吸一口，十分令人心曠神怡。楊璨得意道：“多虧早上下了雨，如果還是昨天那種天氣，出門玩不得熱死才怪。”

“就是。”彭曉川心情一轉，十分贊同。

游樂場挺遠，兩個人換乘了兩次地鐵，花了一個半小時才到站。走出地鐵口的時候，兩個人又傻了。

他們在地下兜兜轉轉，全然不知道上面的狀況——雨下得比早上更大了，嘩嘩啦啦，已然是瓢潑之勢。

今天的氣溫也是大跳水，兩個人都只穿着一件單衣站在地鐵口，一陣帶着水汽的風迎面刮來，把他們倆的心也刮得拔涼拔涼的。

楊璨只得又自我安慰：“沒事，估計是陣雨，應該下不了多久就會停了。”

彭曉川欲哭無淚：“真的嗎。”

兩個人又回到地下找了個地方坐着，每隔十分鐘楊璨就打發彭曉川上去查看雨勢。眼看都三點半了，雨還是沒有要停的跡象，進游樂場玩似乎真的已經不可行，可想想那兩百多的門票，就這麽打道回府又實在不甘心。彭曉川又一次從上面下來時，楊璨問他：“雨停了嗎？”

彭曉川答：“沒有，不過變小了一點。”

楊璨起身：“走，我跟你上去看看。”

雨比一開始小了不少，但還是沒小到不必撐傘的程度。彭曉川本來還指望着今天能開開心心地玩一場，掃去之前的積郁，可是偏偏天不遂人願，他一下子變得更加灰心了：“我就知道，我就是個掃把星，什麽好事沾了我都得倒黴，本來好好的晴天，一看我要來玩就下大雨了。”

楊璨斥道：“還掃把星呢，哪個犄角旮旯裏繼承下來的迷信思想。你們這學期不是上馬哲嗎，你們老師沒給你們放《國際歌》？歌裏怎麽唱的？從來就沒有什麽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創造人類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

“怎麽創造？”

楊璨撐開雨傘：“沖吧。”

兩個人擠在一把傘下跑到了游樂場門口，在自助機子前兌了票，彭曉川很猶豫：“真的要強行冒雨進去玩嗎？”

“傻啊你。”楊璨指指旁邊幾個路人，“你看他們都穿雨衣，我們也買兩件雨衣穿上，又方便又淋不着雨，進去還不是随便玩嗎。”

“對哦。”彭曉川終于看到了閃閃的轉機。

園區外面就有個賣紀念品的商店，進去一看，裏面還真有雨衣賣，可彭曉川一看到标價簡直不敢相信：“這雨衣要賣六十？”

楊璨一臉認命的表情：“買吧，來都來了，質量看着也挺好的其實。”

兩個人買好雨衣，套上，檢票入了園，往裏走了沒多久就看到個大型過山車，楊璨擡頭望着高聳的大回環，想着二人歷經萬難終于來到這裏，不禁在雨中升起一片豪情，拉着彭曉川就要去排隊：“走，我們去坐過山車！”

彭曉川大驚失色：“啊？別了吧……”

因為天氣原因，今天入園的游客很少，雖然過山車是最熱門的項目之一，但兩個人也只排了不到二十分鐘的隊，輪到他們這一撥游客上過山車時，彭曉川抱着等候棚的柱子死活不願上去，楊璨又好氣又好笑：“看你那慫樣！坐個過山車而已，能要你命嗎？”

“我沒坐過，我怕……”

楊璨拽開他的手：“我坐過，很爽的，一坐就上瘾。快松手，我們上去了。”

彭曉川死命不從：“我真的怕！”

楊璨堅持：“松手！我踹你了啊。”

結果彭曉川還是被楊璨生拉硬拽地按到了過山車的座椅上，工作人員檢查完各位的安全帶，放下壓杠，過山車開始啓動前進，先是緩緩爬上一個斜坡，而斜坡的盡頭就是近九十度直角的墜落。越靠近坡頂彭曉川越害怕，他連眼睛都不敢睜開，額頭冒了一層冷汗，渾身都在發抖，這時候他感覺到右手突然一熱，是楊璨握住了他的手。

“沒事的，有我跟你一起呢。”

過山車終于攀到了坡頂，滑下前故意在九十度的轉角處停留了幾秒，彭曉川見車身不動，心裏覺得奇怪，便悄悄睜開了眼睛，結果一睜眼就看見整車人正懸在高空中，下面就是令人驚悚的垂直軌道，彭曉川頓時兩眼一黑，吓得差點暈厥，而車身便在這時瞬間飛速墜落。

“啊啊啊啊————！！！”

彭曉川在一路俯沖裏和全車人一起尖叫，車身觸底後即刻又沖上雲霄，接着連續兩個大回環，再進入幽黑的隧洞，一會兒猛烈沖刺，一會兒又來個神龍擺尾，彭曉川全程只會閉着眼睛哇哇亂叫，只覺得腦袋都要被甩掉了。

過山車停下的時候，彭曉川驚魂未定地睜開了眼睛——還好，還活着呢，然後用袖子擦了擦口水。

楊璨笑他：“什麽啊，叫到都流口水了？”

彭曉川還在眼冒金星：“口、口吐白沫了。”

解開安全帶，彭曉川腳步蹒跚地走到了旁邊，彭曉川朝他伸出左手來，笑道：“你看看你都把我的手抓成什麽樣了。”

彭曉川見他的左手上有幾條紅色的指印，可不就是自己剛才抓出來的。

“對不起啊，我剛才吓傻了，都沒注意。”彭曉川抱歉道。

“有什麽好對不起的。”楊璨毫不介意，攬上他的肩膀，“走，我們再去玩其他的。”

這時候的雨已經很小了，兩個人也算因禍得福，平時那些要排隊排上半個小時甚至更長時間的項目，他們沒花什麽工夫就玩了一遍。坐過了海盜船，玩過了旋風轉椅，開過了碰碰車，兩個人又去坐旋轉木馬。彭曉川故意挑了楊璨前面的那匹小馬，木馬開始旋轉時，他在起伏的馬背上得意地回頭說道：“你追不上我。”

楊璨在後面哭笑不得：“彭曉川，你弱不弱智啊。”

從旋轉木馬上下來，楊璨看到了前面山上的那座高臺，那裏有整個游樂場最刺激的項目——蹦極。那是他很久以前就想嘗試的東西。

楊璨心中再次升起了一片豪情，他拉住彭曉川：“走，我們去蹦極。”

“啊？！真的別了吧……”

上了蹦極臺，楊璨脫掉雨衣，又要去脫彭曉川的雨衣。彭曉川這下子是真的慌了，緊緊拽着自己的雨衣：“楊璨，我真的不玩這個，我受不了的，我害怕……”

楊璨鼓勵道：“別怕，我們一起跳，你這身體好着呢，玩這個沒事的。”

楊璨已經過去稱體重了，彭曉川想逃，又被抓了回來。彭曉川想不通，覺得很委屈：“你想玩就自己玩好了，幹嘛非要拉我一起？”

楊璨扶着他的臉看向自己，認真道：“聽話，今天跳過這一次，往後你再也不會害怕了。”見彭曉川不說話，楊璨又語氣嚴厲道：“這是我給你的任務，是命令。”

彭曉川最後還是服從了他，簽了協議，沉默着讓工作人員為自己綁好繩索，戴上護具。他走到蹦極臺的邊緣，哆哆嗦嗦地往下望，六十米之下的人工湖仿佛一個深淵，他幾乎能看到碧綠的湖面上映着自己驚恐而怯懦的倒影。

彭曉川頭暈目眩，幾乎喘不過氣來，他看向旁邊的楊璨，到了最後一刻仍在乞求：“楊璨，我做不到……”

楊璨挨到他身邊，用發亮的眼神看着他：“你做得到的。”

彭曉川幾乎帶着哭腔：“我不行……”

“你可以！”還不等彭曉川反應過來，楊璨突然抱着他一起往下跳去。兩個人在高空中自由落體，彭曉川聲嘶力竭地尖叫着，耳旁是呼嘯的風聲，來自地心的重力如同一只死亡之手，拉着他們極速地往下墜落，帶給他們下一秒就要腦漿濺地的幻覺。

我要死了——不，我還沒有死。在這極度的恐懼中，彭曉川感覺到自己正被那樣一個有力、堅實而溫暖的懷抱環繞着，它一如既往地給他無盡的力量。

繩索往上收縮，像是時空颠倒，瀕死重生，兩個人在半空中晃晃蕩蕩，抱在一起大笑大叫。

被拉上蹦極臺後，工作人員朝他們罵道：“你們兩個真是不要命了！這樣子很危險的知不知道！”

楊璨和彭曉川偷偷地互相吐舌頭，乖乖挨下了這頓罵。解完身上的繩索後彭曉川還在感嘆：“太刺激了，太爽了……”

“我就說不錯吧，剛才拉着你來你還不願意。”

經過了這一次極限運動，彭曉川只覺得渾身舒暢，像是被打開了什麽奇妙的開關，那些曾經讓他束手束腳的顧慮和恐懼全都被抛到了腦後。他拉着楊璨興奮地往山下跑：“我們再去玩其他的吧，去玩大擺錘，跳樓機，再坐一次過山車！”

楊璨笑着跟他往前跑：“哎，你雨衣穿上啊。”

“不要了，扔了吧！”

“六十塊呢！”

這天楊璨和彭曉川把游樂場裏大大小小的項目都玩了個遍，天黑之後，兩個人坐上了流光溢彩的摩天輪，一起望着外面燈火輝煌的城市，夜晚微雨未停，空氣中的水汽反射着五彩的霓虹，令天地蒙上了朦胧而暧昧的顏色。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一同欣賞着夜景，心中安寧，臉上帶着微微的笑意。

楊璨突然站到了彭曉川的背後，雙手環住他的腰，在他耳邊說：“我教你，往後你跟宋櫻這麽在一起的時候，可以這樣抱着她，記住了嗎？”

彭曉川輕輕地往後靠在他的懷裏，也輕輕地說道：“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