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艾薇在她的卧室裏拼命翻找。

百無聊賴的系統老薛放下身段，主動詢問：“您在找什麽？”

“在找小廣告！”

小廣告呀！——“街邊随機發放的那種嗎？”老薛問，“是培訓班還是健身房？”

艾薇沒搭理這種沒有營養的互動，在她卧室跟前一大疊質量優劣不一的羊皮紙裏翻找，突然抽出一張，喜形于色地說：“找到了！”

她面前的劣質羊皮紙上赫然印着【夢裏啥都有廣告社】。

“還在為您的生意無人問津而感到擔憂嗎？還在為深巷好酒世人聞不見而感到惋惜嗎？請讓【夢裏啥都有】來幫助您：不限時間地點、高頻度全覆蓋、無限次投放的小廣告，【夢裏啥都有】讓您——想啥啥都有。”

艾薇将這羊皮紙攤開的時候，這羊皮紙自己将廣告詞念出了聲。

“就是你了！”艾薇說着，取了一只羽毛筆，蘸上墨水匆匆回複。

“以您現在的財政狀況——這麽着急想要宣傳您的地下城嗎？”老薛問。言下之意：這都負7級的財富等級了，還要啥自行車？

“不，我打算和這【夢裏啥都有】廣告社申請一次免費體驗的機會。在申請中我會寫明，根據效果，決定是否繼續合作。”艾薇頭也不擡地回答。

“這……這廣告社能同意嗎？”老薛不大确定。

“當然能，你想，這小廣告都發到我的餐廳這裏了，你可以想想這個【夢裏啥都有】，究竟是有多閑。”

艾薇三言兩語，将老薛說得啞口無言，但想想這話也在理，他無可辯駁。

于是系統果斷閉嘴。

艾薇三下兩下寫完了申請，來到餐廳的壁爐邊，手一伸，一簇跳動的火焰在壁爐中顯現。艾薇把信往火裏一送，這信件就傳遞出去了。

老薛還是有些好奇，問：“艾薇，你難道是打算利用這個廣告社的宣傳為地下城招募員工嗎？”

艾薇一面收拾筆墨一面搖頭：“當然不是！地下城的信息現在想必已經被登記在亞德裏安大陸地下城名錄上了，一個Lv1地下城，又是這樣的地理位置，就算是宣傳，效果也有限。”

“我要求【夢裏啥都有】宣傳本餐廳新推出的定制套餐，價位是20枚金幣每位。”

“20枚金幣！”老薛“哇哦”了一聲，結果再次被艾薇吐槽了“崩人設”。

一個一級地下城一整年的稅金只有800枚金幣，可能整個亞德裏安大陸上，也只有艾薇敢定這種20枚金幣每人每餐的價位。

“你放心吧！這樣廣告社會更加賣力地為咱們打廣告。而我的真實目的麽……是通過這個能為地下城招募一些有能力的員工。”她将一切收拾停當，将壁爐的火熄滅，然後帶上一卷空白的羊皮紙，提着燈和龍，對系統說：“走，我們去規劃該怎麽開發這個地下城。”

“老薛，你清楚這座地下城的構造，對不對？一口氣都告訴我吧。”

“咳咳，這個嘛……”

“如果不清楚就請直接閉麥，我自己探索。”艾薇心平氣和地說。

“你現在所在的，是地下城距離地表最近一層的功能室。”老薛趕緊說，“您看這裏像什麽？”

艾薇最不喜歡老薛賣關子，但她知道這是老薛習慣使然，最開始也是為了幫助自己在異界獨立生存，所以處處啓發自己，也怪不得他。她借助符文魔法燈的光，将室內景物看了個周全，最後驚異地得出結論：“這是個廚房？”

雖然這種功能設計有點兒匪夷所思，但是，從艾薇發現的入口通往地下城，來到的第一個大廳竟然真的是個廚房。廚房正中是三眼形狀怪異的大竈，有點兒像艾薇以前在人類世界裏見到過的大土竈，但是沒有煙囪。

在亞德裏安大陸烹饪有兩種加熱方式，一種是傳統的燃料加熱，另一種是用火系魔法催動魔晶，魔晶源源不斷地釋放熱能，達到加熱食物的目的。以魔晶為熱源，就不需要煙囪。

艾薇走過去，自己用衣袖擦了擦竈臺上的灰，灰塵揚起讓多羅打了個噴嚏，噴出兩個火球，地下城裏瞬間一亮。

艾薇借着這光線把竈臺裏經過煅燒的魔晶拿了出來：“真的是廚房！”

用作燃料的魔晶釋放了大多數能量之後成為魔石，在暗處只能釋放一點一點的幽暗光亮。說來這座地下城遍布這樣的魔石，這也解釋為什麽昨天艾薇能在這裏看到那樣華美的穹頂——都是魔石所為。

魔石在艾薇手裏，也正釋放着幽淡的光線。這時多羅突然警覺，踏着艾薇的肩膀站直了身軀，脖子蹭着艾薇的臉，既像是怕，又像是感到驚奇，仿佛它在這座大廚房裏發現了什麽。

“昂，昂，昂——”

這聲音非常微弱，但是艾薇可以感覺到有什麽在向她爬過來。

她催亮了符文魔法燈，看向朝她爬來的生物。

這是一個軟泥狀的物體，匍匐在地面上蠕動前進。

“史萊姆？”艾薇來異界之後沒有見過這種生物，倒是在人類社會的時候曾經見過這樣的形象。

“是的，看起來這是一個分裂史萊姆，這種史萊姆的繁殖方式是分裂。它們體內的能量達到某一個阈值就會發生分裂。分裂之前的史萊姆會對魔晶之類的物質特別敏感。領主大人，您再看看四周……不要緊張，它們不會傷害您。”

艾薇得到了系統的提醒，但還是略感緊張。接着她聽見了四面八方都傳來“昂、昂昂”的細微聲響。她四下打量，發現竟然有上百只史萊姆正朝她爬過來，在她身周圍起一個大圈。

“老薛，”艾薇開了口，“這些史萊姆……能夠工作嗎？”

“這個……”老薛似乎萬萬沒想到艾薇竟然會問這個，他原本的預期是艾薇“啊”的一聲驚叫，把燈和龍都一扔然後自己逃開，誰知這個新鮮出爐的領主突然問出了這樣的問題：它們能不能……工作？

“可以是可以……這些史萊姆本來就是隸屬于地下城的生物，這意味着您不需要與它們簽署契約就可以指使它們幹活兒。可是……”

這個薛定谔的系統，因為自己宿主的“奇思妙想”而好生考量之後才繼續：“分裂史萊姆是一種低智生物，确實可以工作，但只能接受簡單指令，如果要它們工作……”

他本想說：還沒有什麽人嘗試過。

艾薇就接了話，興致勃勃地說：“老薛，你試試看向他們發出指令，告訴它們将這個廚房打掃出來。”

地下城的大廚房不知多少時候沒見過天日，也确實需要打掃。

“還記得我剛到異界來的時候你給我的第一個指令嗎？”艾薇雀躍着與薛定谔交流，“來，老薛，嘗試一下，給史萊姆一個指令，你做得到的。”

老薛當然做得到的，他當即給向艾薇圍攏的史萊姆下達了一個“清除廚房灰塵”的指令。

很明顯，作為低智生物的史萊姆也聽懂了這個指令，其中有一些慢慢轉身，似乎開始試圖清掃廚房。可是這些生物沒有任何“勞動光榮”的自覺性，行動起來也并無章法，有些史萊姆爬上竈臺和餐具櫃開始清理灰塵，另一些茫無頭緒地在廚房裏亂轉。

“看起來沒什麽動力啊！”艾薇說。

而最早沖艾薇爬過來的那枚史萊姆，依舊“昂、昂”地爬到艾薇面前，軟成一灘的身體奮力朝艾薇手中延伸。

“這是一只非常接近能量阈值的史萊姆，它很想得到您手裏的魔石，得到之後它就可以分裂。”老薛向艾薇解釋。

艾薇一伸手，将手中被煅燒過的魔石丢了出去。

在輕微的“昂昂”聲中，魔石被史萊姆“吞下”，确切地說是被史萊姆的身體重重包裹，消失在它體內。一段時間之後，那只史萊姆“咕”的一聲變成了幾乎等量的兩只，興奮至地一起“昂”着，在艾薇面前轉了一圈。

艾薇站在原地，微笑着回憶自己剛來異界的那段歲月。那時生存固然是不得不面對的壓力，但是老薛幫助她把這個壓力轉化成了一種動力——

她像所有的人類一樣，升級帶來的爽感，積分見漲時的快樂，一天天成長所擁有的成就和滿足，成為了她不斷付出智力與勞力的巨大動力，這種動力遠勝于生存的壓力，成為讓她在異界立足的主要動因。

艾薇想了想，對自己的系統說：“老薛，你看看……能不能給這些史萊姆一項有條件命令，如果它們今天能夠完成清理廚房的工作，就能獲得一枚足以支持它們分裂的魔石？”

系統聽見愣了片刻，突然縱聲大笑：“領主大人，我來捋一捋您的邏輯。您的意思是，它們只要勞動，就能夠獲得一枚魔石供它們分裂，而它們分裂了之後，依舊是地下城的子民，會繼續接受您的指令，為您工作，對不對？”

系統覺得艾薇這招可真聰明——用這種方式滿足史萊姆的需求，鞭策它們努力完成任務，完成任務之後竟能讓艾薇增加一倍的勞動力？!

艾薇則沖着面前四散游走的分裂史萊姆笑了笑，給老薛講了個故事。

“曾經有一個在深山裏放羊的單身漢，他一直都在努力地放羊。”

“有個大山外頭來的記者看他勞作得這麽辛苦，就去采訪。”

“請問您為什麽放羊？”艾薇學記者的腔調學得繪聲繪色。

“放羊可以賺錢啊！單身漢回答。”

“那賺了錢幹啥呢？——賺了錢蓋房子啊！”

“蓋了房子幹啥呢？——蓋了房子娶媳婦！”

“娶了媳婦幹啥呢？——娶了媳婦生兒子！”

“生了兒子幹啥呢？——”

艾薇和她的系統異口同聲地回答道：“放羊！”

作者有話要說：  【任務名稱：清掃廚房】

【任務期限：今日】

【任務獎勵：足夠能量可支持分裂的魔石一枚】

【……】

請注意：以上均為史萊姆語言所書寫，如果您都看懂了，恭喜您，又掌握了一門外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