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二十三話

春和不會離開。

紀初霖也做好了面對一切的準備。

情景卻比他二人想得糟糕不少。知道此事後紀慎大怒,招來紀初霖就在堂上一頓怒喝。作為娘子的春和自然若不了幹系,跪在紀初霖身邊,在紀慎的怒氣中她吓得頭都不敢擡。

“當年為父讓你娶妻成家,你說你不得功名絕不娶妻生子。為父給你陪房丫頭,你說女色耽誤讀書。為父給你錢財,讓你去秦樓楚館消遣,你說男兒志在為官志在為國分憂。為父始終認為你是言行一致。

“你大病一場後染上了癔病,為父尋了無數良醫替你診治。直到昨日,為父都在為你的命運扼腕嘆息!而你!我的好孩兒,居然招惹有夫之婦!還弄了個孩兒出來!說,你還有什麽我不知道的!”

紀慎的手在桌上狠狠一拍。

紀初霖沉默着,笑容挂在臉上,眼眸中卻是萬般無奈。他據實已告說自己什麽都不記得。

“何況大家都知道,孩兒當年還正常時,在紀家出門不是去買書就是去找老師、不,先生。作為一個死讀書、讀死書的超級死宅書呆子,爹你認為我會真的浪費時間去勾搭別人的老婆?”

“你又在發何癔症?!胡說什麽?”

張夫人側身在紀慎耳邊輕聲道。“老爺,這六少爺如此古怪,不如找幾個大夫好好診治一番?”

紀慎未回答。

春和卻只看見紀初霖身體微微顫抖。她記起紀初霖昨夜說的那番話,那些讓人堕入絕望的針灸、藥湯、香爐灰。她伸手輕輕拉住紀初霖的手。

紀慎卻怒了。“大庭廣衆下拉拉扯扯,不成體統!”

張夫人:“老爺何苦為這種小戶人家的女孩大動肝火?”

“她是我娘子,娘子牽相公的手有何錯?”紀初霖笑着反問。

紀慎:“不合禮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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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和慌忙放手,紀初霖卻一把抓住。他面對紀慎,笑得似若毫無心計。“我畢竟是個瘋子。父親何苦為瘋子做的的瘋事怄氣?”

“做事瘋癫,勾人娘子倒是厲害。”張夫人捂嘴輕笑。

“怎麽聽起來我還是有點兒優點的。”

紀慎氣得一臉通紅。

紀初霖仰頭看着房梁,眼神逐漸茫然。

偏管家前來通報說那位劉氏抱着孩子在客房哭鬧不休,吵着要見紀初霖,要孩子在紀家認祖歸宗。

“同時……”管家欲言又止。

“但說無妨。”

“那位娘子的相公,也帶人跟來了,人還不少。在大門口鬧事。”

“請他們進來。”紀慎無奈。看紀初霖越看越生氣,卻還是讓他和春和起身在一旁站好。

劉氏在管家的帶領下踏進偏廳。正是前夜在夜市上遇見的那個女子。她懷中抱着一個小男孩。

見的确是男孩,紀慎的面色稍解。

丫鬟小紅緊随劉氏其後。那晚在河邊見過的那個壯漢也跟了進來,他帶來的那些人在客房,被紀家的用人看管着。

男人說他名叫劉三,是錢塘人。前陣子才搬到太原府,他帶妻子來天長縣是想要拜訪親友。卻不想遇見了玷污他娘子名節的人。

“身為男兒,怎能忍受如此奇恥大辱,還望包大人替小人做主!”

春和聽着一陣心顫,這個劉三和他的娘子是錢塘人,又去了太原府。一聽就很厲害。這兩人還在在天長縣有親人。親人多了做事也會方便不少的道理春和還是懂的。何況這二人還財大氣粗,萬一事情鬧大會很麻煩。

她小心翼翼看向紀初霖,卻見紀初霖緊皺着眉抿着唇深思許久,片刻後,他竟然笑了。

“原來如此。”

她聽見他低聲說。

“相公怎麽了?”衆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幾人身上,春和便學着紀初霖壓低聲音問。

“沒事沒事,小春和別擔心,雖說我是個這個年代完全起不了作用的搞代碼的程序員,但你相公我畢竟是看過900集《柯南》的男人。”

春和不懂,眼下的情況卻又讓她不便多問。

紀慎淡然處之,他讓人給劉三和劉氏拿來了凳子。

“把孩子的臉露出來給我看看。”

“是,紀老爺。”劉氏露出孩子的小臉,孩子和她很像。劉氏讨好般笑道。“老爺,是個男孩。”

小紅在一旁接話說這孩子很聽話,雖說相貌更像母親,但小男孩在好學這件事上和他爹爹紀初霖別無二致。她叽叽喳喳說得高興,紀慎黑了臉都未注意,還是劉氏制住了她的多言多語。

“小紅年紀尚幼,不懂事,還望紀老爺莫怪。”

“這不叫年紀小,這叫腦子不好。男孩,長得還像媽。我又少了一個證據。”紀初霖悄聲告訴春和。

見紀慎板着臉,劉氏便說起她和紀初霖的過往。說來道去不過是話本中常見的少爺和小姐在寺廟中上香一見傾心,而後在寺院的後山上一夜貪歡的故事。

“可有此事!”

紀初霖接連否認。“孩兒不知道之前有沒有,但到我的時候肯定沒有做過——那段時日孩兒身邊時刻都跟着人,我連翻牆出家門都做不到,怎麽和這位小姐一響貪歡?依靠念力?還是靈感?”

“滿口胡言!”

“是,孩兒錯了。爹爹勿怪,孩兒只是真找不到合适的古語來表達。”

劉氏一臉凄惶。“紀老爺,少爺以癔病為由,不過是想要推卸當年做的事情!”

劉氏的聲淚俱下,一時讓紀初霖亂了方寸。他畢竟只在這個身體中呆着這幾年,雖說各種推斷和證據都告訴他以前那位少爺不會自毀名譽做這種事情,但推斷只是推斷。

春和頭一遭遇見這種事,更是方寸大亂,只能緊緊拽着紀初霖的衣角。

張氏見雙方各執一詞,有了主意。“老爺,何不滴血認親?”

“也好。滴血認親。”

聽見那四個字,紀初霖一額頭毛毛汗。

春和也忍着內心的不安,她相公這般,定然是他與這位劉氏真有一夜纏綿……

“小春和,我冤枉……我比窦娥還冤枉啊!”

“窦娥?她又是相公的——誰?”

“她、她——她是那本《遺鞋記》裏的人。小春和沒看完那本書自然不知曉。”紀初霖順口應付。

紀初霖不安,一直在旁邊沉默不語的劉三也忽然開口。“紀老爺,小人是一個本分人。平日靠着鄉親們做一點兒小生意,六少爺憑着紀家公子的身份玷污了小人娘子,還生了孩子出來!您該如何給小人做主?”

“我已經說了。滴血認親。”

“老爺。小人覺得還是罷了。大家都知道律令,滴血認親後小人家中的這個賤人和六少爺的醜事必然敗露。律上說‘奸從夫捕’。小人若是拿着滴血認親的證據報官,紀家六少爺就得流放。屆時少爺受苦,紀家的聲譽也受損。”

紀慎拿起茶盞,神色平靜。

紀初霖瞪着眼,低聲問一旁的管家何為“奸從夫捕”。

劉三繼續道:“小人想這個孩兒紀家自然是不願意留的。所以小人願意當這個父親,卻也希望紀家也有點兒誠意。”

“直說。”

“小人要五千貫錢。這孩子的出生見不得人,也丢紀家的人,紀家不便親自撫養。但這孩子終究是紀家的孩子。紀家財大氣粗,五千貫錢算不上什麽。”劉三說着,面上堆滿了笑,瞄了眼紀初霖,劉三又跪拜道:“紀家這樣的人戶,出了個瘋了的六少爺已算是毀了祖宗清譽,何況——”他欲言又止。

劉氏捂着臉,看似在痛哭,眉梢卻輕輕跳了跳。

小紅抿嘴唇,唇角一個勁顫動。

紀初霖安靜看着這一幕,嘴角上揚。

終于,紀慎看着劉氏懷中的孩兒,板着臉。“也罷。畢竟是男孩。孩子留下,你娘子也留下給霖兒做妾室。至于你,給你一千貫,你另尋一個。”

“紀老爺,一千貫娶一個家世清白的媳婦略……”劉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小人的娘子也進門時也帶了千貫錢。不像紀老爺,你財大氣粗,倒貼了錢給六少爺娶了個媳婦。”

紀慎面色更難看。

紀初霖皺眉,想開口,趙姨娘卻一個勁扯他的手,他只能悻悻然閉嘴。

“兩千貫!”

劉三當即叩拜。

事兒到了這般本就結束,張夫人和另外幾位少爺卻十分太悅意。兩千貫錢,紀家財大氣粗,卻也不至于這般胡亂抛撒。

“父親,還是滴血認親。”長子立刻提議。“誰知道那孩子是否真是我紀家的血脈?”

張氏和其他幾個兒子也在一旁幫腔。終于勸服紀慎繼續滴血認親。

紀初霖瞪大眼,他未想到繞來繞去竟然還會是這種處理方式。

“我現在只能祈禱我是A型那小孩是B型了……”

春和緊緊拽着他的衣角,抿着唇。

管家端來一碗清水,張夫人的陪嫁丫鬟拿來針,紮破紀初霖的手指,擠了一滴血入水中。又抱來劉氏的懷中的孩子,一針紮下,擠出血滴入水中。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劉氏抱着孩子帶着哭腔安慰。紀初霖悄然看向劉三,劉三也紅了眼。

有些事已經昭然若揭。偏偏不知該如何開口,紀初霖只能看着那兩滴血在一碗清水中融合,很快連一絲血色都看不見。

劉三拍手。“紀老爺,小人說得沒錯吧!”

“霖兒!”紀慎暴怒。

紀初霖趕緊分辨。“爹啊!這一大碗水,兩滴血,在水裏一泡什麽痕跡都沒有!別說血,就是紅、黑兩種顏色的墨,放進去都融為一體了啊!”

紀慎氣微微緩和。“霖兒似乎有幾分道理。”

聞言,劉三面色微微一變。

他的神色變化立刻引得紀初霖注意,将劉三臉色的變化納入整件事,在紀初霖心中,這件事越發清晰明了。

重驗。

這一次紀初霖讓下人拿來了一個幹淨的瓷碗,碗中沒有一滴水。“為了公平,我覺得多幾滴血比較好。”紀初霖道。

春和扯了扯紀初霖的衣角,壓低聲音。“相公,你的孩子會很痛的!”

“你的為夫我只是想要做個試驗。不然這事兒就洗不白了。”紀初霖伸手,由着丫鬟擠出好幾滴自己的血進碗中。

劉氏啜泣着抱來孩子。丫鬟擠出兩滴血,正準備繼續被紀初霖攔住。“還是算了。可憐,才三歲就要受這種破罪。”

所有人的目光轉向盛放血的小碗。

兩滴血相觸後就快速相融。

紀初霖當即一蹦三丈高:“我勒個大艹!還真是同一種血型啊?!老天爺你故意搞我是不是?!”

春和一驚,卻還是握緊拳,她爹說,為人娘子,要接受自己的相公有三妻四妾,也要接受那三妻四妾都有孩兒。

即便知曉,心裏卻還是酸得厲害。

但是,必須接受!這是做娘子的本分!

一直沉默的趙姨娘的眉眼間頗有些得色,這個男孩既然是紀初霖的兒子,那自然是紀慎的長孫!

張夫人瞪着還在為那一針嚎哭的幼子,臉色發青。

紀慎眉間有喜色,卻又很快行成了一片陰郁。

劉三卻一臉不可置信,他奪過滴血認親用的小碗,仔細看着那融合血,轉臉向劉氏,終于将碗狠狠砸向地。“賤人!你真背着我搞男人!”

“奴家冤枉啊!相公!”

紀初霖緊張不安的面色稍解,一聲嘆息,看着那對夫妻,卻又苦笑。

“相公怎麽了?”

“沒啥……你的為夫我只是——一時間不知道該同情誰了……我說父親,實在不行我們報官吧!”

紀慎大怒:“你還想将這種醜事昭告天下!”

張夫人暗笑:“霖兒還真是貴人多忘事。連通奸要被判刑都忘了。”

趙姨娘只能在一旁賠笑。

紀初霖瞥了眼那對夫妻,前因後果徹底了然于心。

原來如此。

劉三爆怒後便開始為到底花多少錢了解此事同紀慎僵持起來。

劉三說如此醜事,開口就要一萬貫錢。

紀慎只給兩千。

紀初霖則在一旁推波助瀾,吵着要報官。乘着旁人不留意将春和扯去門外,環視周圍無人,叮囑春和一定尋個機會溜出紀府。

現在還是清晨,耆正應該還在客棧休息。他讓春和趕緊去找耆正,讓耆正帶她去見縣令包拯大人。

“讓你找耆正就是為了悄悄的進縣衙找包大人,悄悄地進去,打槍的不要,懂了嗎?”

“但是公公說不能報官。”

“聽我的,那兩人就是吃準了我們不會報官才有膽子做這種事。既然如此,反其道而行之。”

“可相公通奸的事……”

紀初霖見春和一臉擔憂,笑得很是溫柔。“春和別怕,你的為夫我——可是看過900集《柯南》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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