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三十四話
紀初霖的心跳得極快,腦中混亂成一團漿糊,以至于聽到鹿歸林的聲音才意識到春和的身邊,那頭家裏養了很久的大黑豬正哼哧哼哧喘着最後的氣,地上還有一片血。
他記得很清楚,這頭豬養了多年,也和春和頗為親近,春節時他準備殺豬慶賀卻被春和拒絕,春和舍不得。這一次回來,豬還非常親切地拱春和的手。
難道春和回來是為了殺豬?
未多想,紀初霖推開易欲率先進門鹿歸林,輕輕攬住春和的肩膀,又幫她理了理淩亂的頭發。“怎麽衣服這麽亂?大黑弄的?”
“不——相公,我……大黑它……還有,他……”春和眼中又湧出淚來。
紀初霖一把将春和攬入懷中,輕輕撫摸着她的後背,手慢慢伸向春和手中的尖刀。“為什麽不說一聲就跑回來?”
“啊——殺人啊!”
凄厲的慘叫聲,衆人皆大驚,春和手中的刀“啪嗒”一聲掉落在青石地板上。
紀初霖這才看見地上竟然還躺着一個頭發亂糟糟的中年漢子,臉上有一道新的刀疤,手臂上,胸口上也到處都是細小的傷痕。
偏是怪了,進門時紀初霖完全沒聽見這個人的任何聲音。“小春和,這是怎麽回事?”
春和卻只是發抖,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約略察覺到了事情的緣由,紀初霖抱着春和,撫摸着後背輕聲安慰。
鹿歸林看着這個又瞪着那個,愣是說不出話。
只有那個中年男人在地上哀嚎。這個男人的哀嚎聲很快引來了附近村民,火把的光亮照得紀初霖的家中宛若白晝,人們看清了地上的男人,他的褲帶已經解開。偏偏春和的衣衫也有些淩亂。
“衣衫不整。”
“家裏竟然有別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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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男人自然是被這個不守婦道的女人帶進家裏的,不然怎麽會兩人同時在家裏。”
春和越發抖得厲害,除了接連否認別的什麽都說不出。閑言碎語越來越多,紀初霖根本攔不住那些人的嘴碎,春和便一把推開紀初霖徑直朝着家裏的那口井奔了過去,欠身就欲朝井裏跳,卻被紀初霖一把拉住扯回懷中緊緊抱着。
紀初霖吓得不輕,把春和抱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緊。“我的大小姐,這件事錯的又不是你!你跳井做什麽啊!”
春和還是說不出話,只是發抖,連否認的話都說不出口。
“這女人丢了名節竟然不去死?”
“這男人居然不許她死?果然是個瘋子。”
紀初霖越聽越怒。“TMD你們都給老子閉嘴!老子這個當相公還沒說話呢!這是老子的家事!”
周圍的聲音略微低了一些。
卻又起了輕微的笑聲,帶着嘲弄。
“紀少爺,容老夫說一句。”
偏偏鎮外的一位頗有名望的老者走來,撚須輕笑。
“紀少爺尚且年幼,不懂世事。此種事自是由于女人不守婦道,勾引男人。若你娘子清清白白,又怎麽會引來這種登徒子?男人可不會碰清白人家的清清白白的女兒。家裏若是來了男人,自然是被你的娘子勾引的!”
“不是——我——我艹!”
人們竊竊私語,也都認為老者說得言之有理。
“老先生此言差矣。”鹿歸林清亮的聲音響起:“若是強盜進屋失貞,難道是女人的錯?若是遇上戰亂,匪兵四起,女子失了貞潔,難道是女人的錯?”
“我的媽呀!這個世界上還是有明白事理的人啊!春和別怕,我們兩個都知道你沒錯。其他人的觀點,見她娘的鬼去!”紀初霖抱着春和輕聲安慰。
老者略作思考:“那她們就該去死。”
此話一出,周圍的人交口稱贊還是老者識大體。
紀初霖徹底無言以對。
鹿歸林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老者又道春和拿刀傷了人自然得押去李家鎮,此刻裏正、耆正不在,就得有李家鎮排位第三的老者負責處理這件事。
“傷人者,必須被收押進監牢!可巧包大人在這附近,何不讓包大人審理,還這個男人的清白。”
紀初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控制住就要噴發的火氣。見春和吓得一個勁打顫,趕緊抱緊她。
“出了什麽事都沒關系,別怕,相公在這裏。”他輕輕吻了吻春和的頭發,将她攔腰抱起。“抱着我的脖子。”
“紀少爺,這是要犯!”老者強調。
“CNM!滾你妹!TMD誰是要犯?這最多叫有正當防衛嫌疑的受害者!”
緊緊抱着春和,紀初霖板着臉在村民“果然是個瘋子”的竊竊私語中随同村民一路走向李家鎮。
鹿歸林緊跟其後。
家中的那個男人被村民攙扶着走在後面。
李家鎮只有幾間用來暫時關押疑犯的牢房,平日鄰裏間的小糾紛大都由耆正和裏正在這裏簡單處理,牢房一般也沒關押過人,上一次還是關押潛入紀初霖家的那夥人,審理的事還是只能交給天長縣的縣令。
眼下耆正和裏正都在聞家村,主事的是一個被稱為李老的人,那人在李家鎮也有一定地位。
被人從睡夢中喚醒,李老頗有些不悅。打着哈欠坐在家中的廳堂懶洋洋問起事情的進過來。
春和一直說不出話。
那個男人便搶先說他也是聞家村人,叫聞大牛。今日聞石頭出殡,紀初霖那個瘋子扯着包大人說着一隊亂七八糟的瘋話卻全然未注意他的小媳婦。
“衆人都知道紀家少爺不能人道的事情,他那小媳婦自然受不得寂寞,約了我……”
衆人啧啧。
李老原本昏昏欲睡的眼神也陡然精神了起來,他笑問春和是否如此。
春和縮在紀初霖懷中,緊緊抓着紀初霖的衣襟,連嘴唇都抖得不行,還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紀初霖想開口,未發一言就被李老阻攔。“你這個瘋子的話也能信?”
“李老,我這個瘋子上次可抓了好幾個歹徒!”
“偶然。”
“你——”
“紀少爺的話不能聽,那在下的話總能聽聽?”
鹿歸林跨步向前,懶得看聞大牛,得到李老首肯後鹿歸林反問聞大牛:“聞家村周邊有的是小樹林,若是要偷~歡,樹林不好?犯得着走好幾裏路來李家鎮外?還在——家裏?”
聞大牛一時說不出話。
紀初霖點點頭一臉贊許,他見懷中的春和似乎抖得不那麽厲害。松了一口氣。
“若不是小娘子邀約,為何小民會和小娘子會同時出現在紀少爺的家裏?”
“偶然罷了。”鹿歸林道。
“世間如何有那麽多偶然?”李老插話道。
“沒錯。”鹿歸林看向李老,面色如常:“那紀少爺抓捕那夥盜賊如何會是偶然,世間怎會有那麽多偶然?”
李老自然說不出話。
“這小子年紀小,卻挺會說啊。春和別怕,我們兩個都會保護你。”
受到了鼓舞,春和終于開口,她說自己回來不久就撞上了聞大牛。一看見她聞大牛就撲了過來,她吓壞了,提着手中的刀就是一陣亂刺。
“聽見沒有,我娘子是正當防衛!”
“我呸!分明就是你這蕩~婦勾引的!大人,你看這蕩~婦,家中有男人還放小民進屋!多賤啊!”
“不是,我……”
“天色已晚,老夫也不想聽你這種引男人進屋的蕩~婦胡言亂語。來人,關進去。”李老又看着聞大牛,“來人,給大牛包紮傷口準備夜宵。”
紀初霖瞪大眼。
想笑,笑不出。
想哭,卻又哭不了。
只是在那夥人來拉春和的時候他一把将春和抱得更緊,笑道:“子不教父之過,妻不教夫之過。自然得一起罰。”
“胡言亂語。”李老下令将春和關進牢籠,卻嚴令紀初霖不能進去,說是為了正道。
“你妹的正道!”
紀初霖只能皺眉看着一個粗壯漢子将春和關進牢籠。
負責關押的是一個粗壯漢子,他本也不算衙役,只是平日幫着裏正抓人并負責看押。
今晚他本在尋歡,才給了錢将女人哄上床就被叫來看守犯人,心裏本憋着一股火,可當他看見這一次是年輕的女犯後,臉上堆滿了笑,在李老的注視下一把将春和推進牢門,挂上鎖。同李老一道離開。
牢裏只剩春和。
春和想尋個地方坐下,可這牢內卻是連一塊可落腳的清淨地都沒有。
油燈是僅有的光,燈光如豆。
她靠着圍欄,念着之前的事心裏越發委屈,也開始不安。被那麽多人叫做蕩~婦,要她如何活?要紀初霖如何活?事情若是被聞克己知曉,又讓聞克己怎麽活?
只能用死證明清白。
春和便解下腰上裝飾用的素色帶子就欲尋一個地方上吊以證清白。終于尋了個岔口,試了幾次才将腰帶挂了上去。
“相公,別了。”
喃喃着,春和踮起腳尖。
“小春和你做什麽呢?”
自然是紀初霖。
他背了一包東西,瞥了眼春和栓在牢門上帶子的粗細和分叉枝桠的大小,笑呵呵的。
“小春和,去,放心上吊。繩子不斷,枝桠不壞算我輸。去吧!皮卡丘!”
“相公?”
“別這樣看我,我這叫做計算,你的為夫我可是從受力學角度認真分析了的,繩子不斷樹枝都會斷。所以,小春和,去吧,上吊去吧。我支持你喲!”
“相公!”春和哇一聲哭了。
紀初霖輕輕摸摸她的頭,遞給她一塊布讓她鋪在身下。“哭出來就好了。這裏太髒了。明天小春和出來你的為夫我帶你去買新衣服,吃好吃的。這衣服就不要了。至于家裏那個白癡,老子找機會弄死他!”
“相公相信春和?”
“廢話,你是我老婆還是那個大傻逼是我老婆?”
哭着抹去眼淚,春和紅着眼睛接過布。“相公如何進來的?”
“這又不是标準的大牢,外面連個看守都沒有。門也沒鎖我就進了來了。虧得我還找了點東西準備砸門。”
紀初霖順手丢下一把鐵鍬,小心翼翼放下背着的包裹。
“這裏髒,相公快出去。”
“你的為夫我是男人,男人怕什麽髒?”
“相公為何會來這裏?”
“你相公我啊,也曾有年少輕狂對任何事情都分外好奇且不是很懂事的時候。大一才住校的時候也曾和寝室的大傻逼們看過許多身心健康的青少年不該涉足的島國某種大片,那些大片中在監獄發生的挺多的。尤其是犯人是女人的時候。”
“相公,我聽不懂。”
“聽不懂就好,小孩子別聽這些肮髒的事情。簡單來說,在這種情況下,任何人都別想把老子從這裏趕出去!春和乖,睡覺。我保護你。”
已是深夜,一只耗子從牢房中間竄了過去。牆角處有悉悉索索的聲音,有一個身影蹲在了牆角,紀初霖瞥了眼,也不做聲,只是看着,睜眼聽着外面的動靜。
門外有了動靜,全是男人的聲音。
一夥人借着油燈細弱的光進了這牢房,若說是狂妄,偏偏腳步放得極輕,若說小心翼翼,偏說話聲不小。
“犯罪分子果然也不是是個人就能當的。”紀初霖順手拿起放在身邊鐵鍬,又把帶來的布包挂在手臂上。
是将春和關進入監牢的那個漢子,他身後跟着不少人,算上他一共十人。見紀初霖在,那群人頗有些吃驚。但見紀初霖只是一個人,身邊又只有一把鐵鍬,相互間交換了一個眼神,嬉笑着朝着紀初霖和春和走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有點兒晚……本來有十章左右的存稿的,結果我改了一部分,超級大改的那種……┭┮﹏┭┮也不是故意斷在這種位置的,只修出來了這麽多……
為啥之前有存稿不多發……我得防着哪天卡文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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