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第六十四話

算算時間,還有八日就到了婚期,楊夢笛說楊慨至今沒有受到任何喜宴邀請。他都快思量着是否要私下準備一批賀禮以避免到時楊慨拿不出好的賀禮丢人現眼。

每當他說起此事,春和就悶着不做聲。

即便對她來說這是一個好消息。

只是一連幾日,春和都沒有見到紀初霖。楊夢笛說他應只是被看管得更加嚴了。

春和很想他,也更怕他出事。

正午忽然來了一個叫賣香飲子的貨郎說要見楊夢笛。他說囑咐他來這裏的那個男人說只要來這裏帶話就能獲得不菲的酬勞。

楊夢笛問起經過,貨郎說前幾日他被蒙着眼帶去了一處宅邸,那幾個軍士說他家小姐非要喝他家的香飲子,只為他家的香飲子味道與別家截然不同。到了那戶人家,那位小姐喝了一口就皺眉吐了出來,而那個看起來溫文爾雅的小相公和顏悅色地托他來尚書府帶一句話。

“那個小相公說讓小的對尚書家的小公子做這個動作。”貨郎伸出手,右手大拇指和食指緊密貼合,又微微交叉開。

比心。

春和立刻明白紀初霖不是有話要轉告楊夢笛,他是有話對她說。

“小相公說‘半年前那頭被殺的大黑豬實在是太可惜了。不然在婚慶之日可請公子來嘗嘗鄉下人養的豬。’”

春和一愣,這番話是何意?

貨郎将話帶到便笑得谄媚,耐心等着賞賜。楊夢笛倒也大方,賞賜前他又問貨郎出門前是否被人盤問。

“有。小的自然如實回答。”

給了點兒錢打發走貨郎,楊夢笛掩面冷笑,看着春和一臉嚴肅。“小娘子如何看?”

“豬——相公是說,朱三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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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少爺也是這般認為。禁軍的人這麽容易放貨郎出來,難道小娘子家真有豬?”

春和颔首。

“這般來看,這個暗號真是極好。”

但春和記得,上一吃回來紀初霖才說事有輕重緩急,說朱三姐的事并不是眼下最要緊、最需要處理的,怎麽今兒卻變了。還說得拐彎抹角。

“看來,紀雨一時半會兒是出不來了。”楊夢笛搖着扇子,冷冰冰的。只說先去朱三姐家看看。

兩人便改了裝束帶上禮物扮做“王家兄弟”一道去朱三姐家,朱三姐的家門口挂着大鎖。兩人爬上牆外的那棵樹順利翻進了她家。房間的門敞開着,竈房中尚有火星,飯桌上吃剩的菜還冒着熱氣,才走不久。

楊夢笛帶着春和小心上了二樓,二樓無人,盼盼閨房的門虛掩着,他讓春和藏去別的地方。自己裝模作樣敲門:“美人兒?可在榻上等着本少爺?”

房中沒有任何聲響。

楊夢笛朝春和勾了勾手指。

兩人這才輕手輕腳潛入盼盼的閨房。房中處處女兒氣息,香氣萦繞。楊夢笛深吸了一口氣說這間房裏使用的熏香以沉香為底輔以別的香料,名為“寥月星”,是最頂級的熏香。尋了一會兒在牆角找到了一個蓮花青釉香薰爐。香薰爐附近是擱衣的架子,上面搭着盼盼的衣物。楊夢笛的手指從衣物上劃過。

“都是頂級貨色。私窠子還真是個賺錢活計。”

楊夢笛又小心打開銅鏡前鑲嵌着瑪瑙石的妝奁匣子。盒中的首飾精致而華美,金飾、銀飾、珍珠、瑪瑙、翡翠,應有盡有。其中有一對透亮的翡翠镯子。楊夢笛啧啧稱奇,說成色這般好的翡翠他母親都只有五對。

“楊少爺對‘只有’的理解頗與衆不同。”

看着妝奁匣子,春和有些羨慕,卻還是将目光轉移,分外仔細地查看房中的東西,很快就在一個櫃子裏找到了大約七八萬貫面額的交子。

“小娘子,要不,我二人将這個家搬空,就算紀雨出不來,這些財物也足夠小娘子過一輩子。”

春和搖頭,還未開口,樓下傳來說話聲。楊夢笛抓着春和的手一道藏在床下。

腳步聲越來越近。

果真是盼盼的聲音。“二牛哥,上一次你說給盼兒買糖葫蘆,今兒來怎麽沒見到?”

“你娘呢?”被稱為二牛的人回應冷淡無情。

聲音春和很熟悉,是那個叫慕容弈的男人。看來二牛是他同這夥人聯絡時使用的假名。

可為何禁軍會和這些人厮混在一起?

春和想不透徹,卻也能約略想到此事或許與紀初霖這幾日沒有出現有一定關聯。不然紀初霖不會忽然讓她來朱三姐這。

“二牛哥每一次過來都只問盼兒的娘?就不能看看盼兒?”

“你娘呢?”慕容弈又問了一次。

“娘離開前讓盼兒告訴二牛哥,你托她找的那人她已有了眉目。這一遭兒去就是确定。二牛哥,若是能尋到那人你又打算如何報答盼兒?”

“你要多少錢?”

“錢?二牛哥去看看盼兒的妝奁匣子,你認為盼兒會缺錢?盼兒一個镯子都夠你搶一輩子。”

“既然如此,我一個搶劫犯,不值得盼兒姑娘這般。”

“那花街柳巷那些姐兒就值得?”

慕容弈冷笑,笑得嘲諷。

“二牛哥,就連一夜都不肯給盼兒?”

聽見這種話,春和臉紅到耳後根,燙得厲害。

楊夢笛唇角帶着笑,聽得分外來勁。

“二牛哥就真不願同盼兒……”

開門聲。

朱三姐的聲音她聲音提得很高,聽情緒有些興奮。

盼兒自然收斂。“二牛哥,樓下請。”

腳步聲漸漸遠離。

春和松了一口氣。她沒想到那個慕容弈竟然會勾引到盼盼。

“畢竟是禁軍的人,相貌英武,自然能引得小姑娘春心蕩漾。而男人、女人都有個毛病,越得不到,越喜歡。”楊夢笛壓低聲音,指了指樓下。

“二牛你讓老身打聽的事情有了些眉目。”

朱三姐朗聲道。

“一月前的确有個彈琴的女人在天波門這一帶那裏找牙子租房。那個彈琴的女人長得挺好看,就是渾身缟素像是家中死了人,太不吉利。”

天波門不就是這一帶?

彈琴的女人?

春和和楊夢笛交換過眼神,繼續安靜聽着。

“究竟在何處?”慕容弈問。

“牙子也說不清楚,他說或許那個女子尋到了願意租一間小屋子給她的人家。若是那般很不好找。”

“知曉在天波門就行。告辭。”

慕容弈很快就離開。

春和覺得自己應該緊跟着慕容弈,但那家人全在樓下。

她聽見朱三姐的怒吼聲,朱三姐很憤怒,責罵盼盼将心放在一個地痞流氓身上。盼盼卻說她給家中賺了那麽多錢,難得遇見個喜歡的,為何不可行一次歡愉?

母女兩個吵得厲害。

楊夢笛和春和藏在床下,不便動彈。

樓下兩母女還在争吵。

楊夢笛輕聲對春和說道。

“一個讓禁軍僞裝成地痞流氓也要抓的女人……說來,那日你說你在這裏遇見慕容弈,本少爺便尋了個熟人查詢那人的經歷。那人說這位慕容弈現在是李琛眼前的紅人。紀雨被抓,奇怪的婚約。在這種時候李琛讓自己手下的紅人抓一個彈琴的女人……冬兒!走,小娘子,搶、人、去!”

“可那是禁軍!”

“這是私下行動。李琛不敢讓官家知道。”

“你爹……”

“本少爺說了,這是私下行動,李琛不敢讓官家知道。不會傷着本少爺家的尚書老頭。”

“可我們又該怎麽出去?那母女二人吵得一塌糊塗。”

楊夢笛輕輕捏着下颚,眼珠一個勁轉。“本少爺先出去,小娘子你在床下暫避。”

語罷,他從床下大大方方爬出,借盼盼的銅鏡整理衣冠,走前還對着春和飛了個媚眼,見樓下無人後楊夢笛從窗口爬出,順着柱子往下,順利踩在地上,掃了掃衣襟上的灰,搖着扇子,一副志得意滿的貴公子模樣走向大門。

“盼兒姑娘。”

聽見他的聲音,樓下驟然安靜。

朱三姐的聲音充斥着欣喜,盼盼的聲音也嬌軟起來。

楊夢笛搖着扇子送上一開始準備的好的珍珠,說是見盼盼的禮物。“小生想和盼盼姑娘多聊幾句。”

“這般甚好,樓上請。”

春和聽見楊夢笛和盼盼一道上樓時打情罵俏的聲音,在床趴着她一動也不敢動。

盼盼坐在桌邊同楊夢笛嬉鬧。鬧着鬧着就鬧到了床榻上去。春和聽着床上那些讓人面紅耳赤的調笑,小心翼翼從床下爬了出去。墊腳朝樓下飛了眼,朱三姐坐在大門口繡花。

春和溜到房屋另一邊,推開窗看下去,窗口距離地面有些高,路上沒什麽行人,她咬牙從窗口爬了出去,順着柱子慢慢往下。紀初霖教過她爬樹,但柱子和樹畢竟不同。

春和沒有地方可以落腳,只能用手緊緊箍着柱子,雙腿用力盤在柱子上,一點一點慢慢往下滑。她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她甚至覺得自己的心跳快要震聾自己的耳朵。可她手臂力量不強,很快就保不住墜了下去,幸好這裏也不太高,摔得不太厲害。

忍着疼一聲不吭,春和快速從地上爬起,牆略有些高,單靠她一人之力爬不上去。春和見竈房那邊距離牆面不遠,記得紀初霖以前教她爬牆時說若是牆面上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可以借用一旁的地方落腳,用手臂支撐身體慢慢爬上去。

春和張開雙腿,一只腳踩在竈房的窗口處,一只腳用力踩在牆上,雙臂也一左一右緊緊撐着牆面,支撐着身體向上。

她忽然覺得自己的姿勢有些像螃蟹。

小螃蟹春和爬上牆,太高不敢跳,只能彎腰用手勾在牆上,讓身體下落以降低高度。

而後一咬牙,一閉眼。

松手,她勉勉強強落在地上。

爬起,顧不得拍幹淨衣服上的灰塵。

春和只想着慕容弈說的那個彈琴的女人。楊夢笛說救那個極有可能就是冬兒的女子,但春和一點線索也沒有。

天波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怎麽找?

她忽然很希望紀初霖在這裏,他似乎總有無窮的辦法。

只是,她不可能永遠依賴紀初霖。

春和努力思索着。

腦中靈光一閃。

她想到了。

盼盼稱呼慕容弈為二牛哥,楊夢笛說這件事禁軍是私下行動,護衛宮城和官家的禁軍不能随意行動,即是說慕容弈可能還是上一次的小流氓裝扮。

為了彰顯自己的流氓特性,再同威風凜凜的禁軍做一個區別,他極有可能露出手臂上的老虎文身。

春和一路小跑一路問路邊的小攤販,從南至北,一條巷子一條巷子仔細查找,她終于問到了一些線索,一個挑着擔子四處走的貨郎說看見一個手臂上有老虎文身的人帶着幾個小流氓模樣的人去了東南邊。

春和一路小跑,路上遇見一個挑着水桶的男人,要了一口水喝,然後朝向貨郎指引的方向用力地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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