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第七十一話

馬車到了尚書府外,楊夢笛從那兩個盒子中拿出屬于自己的那一份,又叮囑楊安将他們幾人送朱雀門。

天波門的那個裝着珍珠和碎金的盒子紀初霖早已經帶上身上。鬧出這種事,天波門自然是回不去了。

楊夢笛欲走,紀初霖卻叫住他。問出那個很早就想問的問題。“在天長縣給我白藥的就是你吧?”

“紀雨你那日挨打的模樣看來頗有些英雄氣概。”

紀初霖白眼。下車,讓春和在馬車中等待自己,扯着楊夢笛去了僻靜處。

“紀雨你是想要動用武洗掉那日的恥辱?”

紀初霖卻只是忽然嚴肅,問道:“你真喜歡我家小春和?”

“就算搶不過,紀雨你又為何這般咄咄逼人?”

“你喜歡她,還能當着她的面眠花宿柳睡那個盼盼?”

“男人眠花宿柳不是天經地義?”

“就這個時代來說你這話也沒錯。”紀初霖卻掰着楊夢笛的肩膀。“你若是真喜歡她。如果四年後我死了,沒我這人了。你記得照顧她。”

楊夢笛斜睨了紀初霖一眼,語調變冷。“胡言亂語。”卻又低聲道。“你是本少爺的摯友。世家公子中,唯有你算是一個有趣之人。”

“你當我是朋友,所以調戲我老婆?”

“紀雨你自己說的,好吃不過餃子,好玩不過嫂子。朋友妻,不欺白不欺。”

紀初霖啞然,便給了自己一耳光。“我這臭嘴!”

楊夢笛以扇掩面,卻不過輕笑。“你回去吧,你娘子等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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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上她哪點了?”

“與衆不同。”

紀初霖呵呵笑了笑。果然,又是一個“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的故事。

“楊商,曾有人給我算命,若是真的,我可能活不了幾年了。”

“紀雨你不像會相信命數的人。”

“不過是心中有人與心中無人的區別。”

楊夢笛斜眼将紀初霖上下打量,忽用扇子在他頭上輕輕一擊。“紀雨你給本少爺活好了!你死了她就不是別人的娘子。既然不是別人的娘子,與我何幹?”

“楊商你不覺得你這毛病該改了嗎……”

兩人卻是再無話說。楊夢笛回府,紀初霖也回到馬車上,春和有些擔憂。紀初霖卻只是摸摸她的頭,說自己會盡全力活下去。

“相公遇見什麽壞事了?”

“沒事,只是确認自己心意後,想到有些所謂的命運,心裏有些不爽。”摸了摸春和的頭,紀初霖卻又覺得這舉動太像對待小孩,便将春和攬在臂彎下。“回家。”

聞克己對他二人這幾日的去向沒有多問。只是說春和額上有傷,是他打的。“卻是紀少爺你害的。紀少爺,你和老夫的女兒,眼下究竟是什麽關系?老夫窮,卻也不能讓女兒同未有婚約的男子不清不楚的厮混在一起!春和,收拾東西,走!”

紀初霖趕緊攔住:“還好岳父大人您沒有魂穿去我那個年代,不然您大概會恨不能以頭搶地,殺身成仁,舍生取義……”

“胡言亂語!”

“好的,岳父大人。但不管成不成婚,我們都是一家人,何況旁人又不知道——對啊!別人又不知道我和我娘子和離了!”

“大丈夫行得端坐得正,絕不可以因為無人知曉就肆意妄為!”

紀初霖徹底閉嘴。

他總覺得自己岳父這性格就中了舉也很難才能等到做官的機會,等到了也會被趕出邊遠小縣當個九品芝麻官。

但聞克己的話還是得聽的。

已和離,紀初霖自然不會同春和睡在一起。春和說,女子不能和相公之外的人同睡一床。

紀初霖只能和聞克己在廳堂睡地板。

聞克己幾次三番問他何時再娶春和,若是不娶,他就帶春和去山上做姑子。

“不是不娶,我只是想要搞一場盛大的婚禮,再說,我和我娘子、你閨女都沒有好好談個戀愛就結婚了,她多虧啊!談幾年戀愛再結也挺好。”

“胡言亂語!”

“是的,岳父大人。岳父大人,應該要發榜了吧?”

聞克己便沒有興趣再搭理他二人,他繼續在院中踱步。發榜的時間越來越近,他也越發緊張不安。

冬兒和小蘭今日被李悅的人妥善安置在另一個地方。雖說應下了親事,但李悅終究放不下冬兒。

紀初霖明白那種情感,卻又希望自己永不會了解。了解後,就有了牽挂。連曾經渴望的離去都變得充滿愁緒。

推門而入,春和坐在床上翻着話本。

紀初霖抱起春和讓她坐在自己腿上,輕聲給她唱歌。

春和有些不安,她問起二人成親的事。“我總擔心,萬一又有別的女人同我争奪你。”

“我親愛的小春和,你的前為夫我頭上可頂着兩個明晃晃的詞語,一個叫不舉,一個叫癔病。沒正常姑娘會看上我的。”

春和伏在紀初霖胸口。“可我還是想要——”

“等你到了十八歲,好嗎?”

“為何?”

“因為十八歲就是成年人了。”

春和搞不懂為何紀初霖總是糾結于年紀,但她聽他的。

次日,紀初霖帶春和一道去弟弟紀思明住的地方給這個小弟送了錢。

紀思明對這個哥哥的态度略有改變,此次紀初霖進得了紀思明在汴京的住所。紀慎給這個小兒子在汴京購買了一處宅院,說是租借的房子房東說趕人就趕人,若是遇見那種事會影響紀思明讀書,倒不如購買一處宅子。

“我這爹的理由真是充分,讓我無言以對。”紀初霖這般說道。

紀思明只是帶路,微笑,同話唠的紀初霖相比,他分外少言寡語。就連紀慎特意給他在汴京購買的房子也透露出寡淡。書房,筆墨紙硯。式樣簡單的床。總讓紀初霖有種看見了過去那個紀初霖的感覺。

“小弟原本欲以兄長為榜樣,卻不像兄長成了最為古怪的那個。”

“我能怎麽辦?又不是我想來的!”紀初霖哼哼了一聲。将兩萬貫錢的交子放在桌上。

此事因紀思明而起,今日也算做了個了解。

雖不能将過程盡數告知,但紀初霖的語調中多少帶着炫耀,沒忘記在紀思明頭上拍一巴掌。“臭小子你知道你這一次鬧出來的事情有多麻煩?”

“小弟只是想問兄長借一些錢度日,可未曾想到兄長——兄長,敢問你可曾竊取了商鋪之物?”

“別拐彎抹角的,明人不做暗事。你哥我沒去搶銀行!”

“銀行?”

“……你兄長我沒去搶劫!”

紀思明終于收了錢,謝過。卻是問起盼盼。

紀初霖也不知道。他拿走了那兩人的所有錢,大約盼盼還得繼續做那些事情。

“真可憐。”

“自作孽。”

“兄長該給盼盼留一條後路。”

“那幾人可曾給被騙的士子留一條後路?如果她是一個皮膚松弛、一臉皺紋的老女人你還會想着留後路?”

“自然不會。”

“說到底,小弟你還是見色起意。”

“世人終究喜歡美好之物,小弟不過是個凡人。美醜皆為空是大師們才會說的話。若是嫂子現在就是個垂老的婦人,兄長可還會同嫂子一生一世?”

春和一驚,趕緊看向紀初霖。“相公,若是春和變醜了,你就不喜歡春和了嗎?”

紀初霖還未開口,紀思明就起身鞠躬,然後道:“兄長總說小弟見色起意,兄長自然不是見色起意之人。”

春和松了一口氣。

“兄長頗有宋子淵筆下楚王另一位臣子的風貌。”

春和不懂。

紀初霖也不懂。但他有種感覺,這個小弟在拐彎抹角地罵自己。

“果真是個不讨人喜歡的臭小子。這要在二十一世紀,紀思明這家夥絕對是鍵盤俠中的杠精!”

離開時紀初霖嘟嚕着。

書童二九卻追來,塞給紀初霖一本《左傳》。

“這是小少爺從近段時間的飯食中省出錢來特意為六少爺你買的。小少爺說,身為男人,還是得多讀點書。”

紀初霖:“讓他閉嘴!”

二九環視周圍無人,又将一本書塞給紀初霖。“小少爺說,這是好東西。”

紀初霖拿起翻了翻。“……你們這個年代的小孩在這個年紀看小黃.書真的好嗎?”

“小少爺說,六少爺同夫人成婚多年都沒有孩子,家裏的人都說是少夫人的問題。小少爺卻道六少爺你得了癔病,許多事都不知曉,大約不懂男女之事,夫人這才沒有身孕。”

紀初霖深呼吸,告訴自己,紀思明還是個孩子。他還是個孩子。

二九見春和沒有留意這邊的動靜,趕緊拿出一個盒子塞給紀初霖。

“這是何物?”

“小少爺花錢在城中給您配的藥,有助于強身健體的那一種。”

紀初霖深呼吸,他對自己說,紀思明還是個孩子,作為一個成年人,他要學會忍讓。

忍讓……

“讓那混小子把老子的錢還回來!”

“六少爺,這藥可是用小少爺從口糧中節省出的錢買的啊!”

“正事不幹!不考科舉了嗎?這臭小子!”

“小少爺說,除了科舉有些事還是得學着點兒,省得将來成了婚被人說不舉。”

紀初霖面帶微笑,警告自己。

紀思明還是個孩子,還是個孩子——

揍他!

別手軟!!

“六少爺你想要做何事!冷靜啊!”

紀思明卻握着書卷從房中走出。氣定神閑:“唯有無能者才會思慮以暴制暴。”

紀初霖:“……”

看他還是個孩子的份上,忍!

半路,紀初霖遇見楊夢笛,說起先前紀思明說他頗有宋子淵筆下楚王另一位臣子的風貌的事。

楊夢笛聽過事情後,笑得前俯後仰。

“宋玉,字子淵。屈原的弟子。寫過一篇《登徒子好色賦》。你家小弟的意思是——紀兄你從不見色起意,因為你一見到女人、不論美醜就想撲上去欲行不軌!呵呵呵呵……你家這個小弟真有些意思,何時引薦給本少爺認識認識?”

深呼吸,紀初霖對自己說,雖說紀思明是個孩子,他還是個孩子……

揍他!

揍他!

揍他!

不要手軟!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登徒子也是挺冤的,莫名其妙就被宋玉弄了一個“好色”的罪名,他只是愛自己的醜妻而已……有興趣的親可以去搜搜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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